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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亦步亦趋地跟在栓子等人后面,瞧着森严的帅营防御正大感新奇,忽然冒出这个状况,吴茗不由被弄得一楞。
要收缴自己的大枪?开玩笑!
自己一身功夫全在这杆大枪上,要是离了它,恐怕这里任意一名护卫出来都能将自己打趴下。若是事有变故,怎么完成崔头老铁他们的嘱托,怎么保护栓子?
这位捧日军校尉面孔白皙,二十出头的年纪,山文铠甲外套素色罗袍,脖颈间还系着条红巾,显得格外英武。
原来是京城的世家子啊。
看到眼前校尉如此年轻,便在捧日军中做到宣节校尉,吴茗无由得有点儿酸溜溜,刚要出言拒绝,前面栓子已经注意到,当即轻一摆手制止,低声道:“茗哥儿听他的无妨,便将兵器交给这位将军吧。”然后冲回身看来的庞参议道:“没见到刘帅本人之前,他必须跟末将在一起,寸步不离。”
参议其实就是大帅的私人助理,协助大帅处理公文,提出自己的建议供大帅定夺,并有权参加军议。因此都是大帅极为信任之人。庞未觉能作为参议,眼光自然老辣,见这位殿前司来人特意加重语气,要求和身后少年寸步不离,不由得注意了起来。
身材匀称高大,眉眼清秀,唇角绒毛未生,可见年纪当在十六岁左右。这少年后生到是有点眼熟,特别是额前那缕金发和手中那白蜡杆大枪,应该是……。
庞未觉正在思索间,又一位身形魁梧的校尉从帅帐后走了过来,见到僵持在一块的几人,立即快步赶过去。“茗哥儿?你怎么跑到这里了?”粗重的山东口音,在朔方极为少见。吴茗当即转脸看去,啊地一声,喜道:“周师傅!”
络腮胡须,手臂奇长,正是常常教授一班习武少年箭术的都督府周虞侯。
庞未觉眼角一动,微笑问道:“周虞侯,你识得这位少年俊才?”周虞侯对庞参议抱拳作礼,笑道:“回庞先生,他叫吴茗,是平虏军吴相公的虎子,却是咱们朔方自己人。”
武康侯家的小少爷?曾被大帅赞为吴家幼虎的小家伙?怪不得瞧着面熟,只是他怎么和殿前司的人混到一起?
哈哈笑着,庞未觉伸手拍了下吴茗肩膀,“原来是吴相公爱子,锦毛虎果然名不虚传。”然后对栓子拱了拱手,道:“大帅想必等得急了,咱们快些进账拜见吧。”
哼了声,吴茗气恼那位捧日军校尉的冷酷,故意将手中大枪交给周虞侯,道:“周师傅,烦您给拿一下。”周虞侯瞧了眼庞参议,趁接过大枪的动作,悄声提醒道:“茗哥儿,这里可是朔方帅帐所在,凡事忍着些。”
吴茗轻哼了声,示意明白,待要解下插在背后的横刀时,却被栓子制止,道:“老铁给你这把刀的时候,曾叮嘱过刀不离身,你尽管带着它,想必刘帅不会责怪你这个晚生后辈。”
那年轻的捧日军校尉还要说什么,庞未觉已拦住话头,捻着一撇黑须笑道:“习武之人,自然须刀不离身,大帅十分爱才,岂会在意区区小事。”
当下在庞未觉的引领下,吴茗跟在栓子后面走进帅帐,两名护卫则停在帐门口,并排站立,用身躯将门挡住。
帅帐中间点着个火盆,后面摆着张书案,朔方都督军事刘耿刘大帅便坐在案后的虎头靠背椅上,未着甲胄,外面只套着件红色戎袍,正俯首执笔疾写。这副装束像儒雅文士多过大军统帅,却依旧给人一种猛虎当前的感觉。
帅帐并不大,因此除了身后伺立的四名佩刀护卫外,便是两侧有几位将军正大马金刀地坐在圆布墩上,见到庞未觉带人进来,都是眼光炯炯地看了过来。
“咦?”左侧忽然发出声轻呼,吴茗闻声看去,见位皂铁连环甲的大将正满脸惊疑地盯着自己,当下冲其堆起笑容,抱拳悄声问候道:“严伯父安好。”后者骠骑军统制严世方先是点头,后又微微摆了摆手,示意吴茗不得乱说乱动。
庞未觉前走几步,到了火盆边上躬身禀报道:“禀大帅,殿前司的秦将军已经带到。”刘耿“嗯”了声,抬起头,只见面色越见清瘦,精神却依旧饱满,目光矍铄地盯着满身泥污的栓子,仔细打量片刻,然后缓缓问道:“办成了?”
栓子身躯挺得笔直,满脸都是骄傲,朗声答道:“幸不辱命!”
“好!”刘耿猛地一拍案几,发出嘭地大响,把偷偷观察他的吴茗给吓了一跳。刘耿神情激动,三缕花白长须无风自动,站起身从案几后绕了出来,喜道:“背嵬之名,果然无虚!老夫要上奏朝廷,给你们请功!”
“多谢刘帅!”栓子不卑不亢地抱拳谢过,然后将怀中软甲解开,将里面裹着的幼儿面貌露给刘耿。“为了躲避搜查,末将给他服用了一种昏睡奇药,只要灌下解药就能醒来。”
刘耿靠前仔细端详一会,点点头,示意将幼儿重新裹好。手捻长须,微一沉吟又问道:“相应凭据可都拿到?”栓子应道:“信物都在身上,另外还有书信一封,也带了出来。”说完转脸对吴茗招呼道:“茗哥儿,借你的横刀一用。”
吴茗同其他人一样,满心满腹的奇怪,正侧耳细听两人叙话,忽听栓子要自己把横刀递过去,不由楞了一楞。等栓子又招呼了遍,这才赶紧把插在背后的横刀抽出,倒转刀柄递了过去。
在大帅面前亮出兵器?帅帐内空气猛然一窒,伺立在案几后的四名护卫都是身形紧绷,犹如察觉到危险的猎豹一般,万分警惕地盯住栓子和吴茗两人。
坐在左首的严世方严相公更是环目爆瞪,忽地站起身就要开口斥责。
刘耿摆了摆手制止住众人的紧张,坦然走到火盆前,背朝对方,毫无防范的意思。两手探试着火苗,起伏不定的火光映照中,略带苍白的面容古井无波,目光清澈,丝毫没有提防之意。那份气度从容,令人心折。
执掌数十万大军的主帅,一言可决无数人生死,竟对自己如此信任,栓子定力再好,也难免有些激动。深嘘了口气,栓子再次抱拳恭敬道:“末将唐突。”然后平静地接过横刀,一手持住刀尖,一手握住刀柄,猛地一掰。只听得喀地一声响,这把锋利横刀竟被他齐中掰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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