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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搏斗

克拉克凌晨四点起床。

露易丝和布鲁斯还睡着,他尽量不吵醒还在喃喃说着梦话的露易丝——她实在太累了,上完小文员的日班还要去24小时便利店站夜班,“再睡一会儿吧,甜心。”克拉克轻啄露易丝的额头,上边新添了几道细纹。自从房价一落千丈以来,她受了不少煎熬。要知道,她还受着心律不齐、月经不调、小叶增生、香港脚上司和每个朝捏碎方便面的顾客折磨。他们尽一切力挽救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庭,每晚把晚饭放上餐桌,并竭力留住烧出晚饭的这间二手房。

这套小公寓原本是为方便克拉克上下班而买的,耗尽了他们所有积蓄,并背上了一屁股的银行贷款,接着次贷危机发生了,克拉克失去了工作、失去了稳定收入,失去了男子汉的某些信心。他同财务公司谈了几次,贷款还款延期和抵押之类的事情,全是他不拿手的术语。但他不得不签字,就为了一两天的喘息机会——因为布鲁斯等不了一两天。

他的小儿子布鲁斯有地中海贫血症,必须定期输血与治疗……即便如此,这个遭受病魔和医疗体系折磨的小男孩还是变得越来越丑了。这就是疾病给予的磨练——责任、饥饿、舔犊之情、审美观……克拉克从没想过一走了之,虽然对于他的成长环境而言,这是最好的选择,他是一群嬉皮士加邪教徒的产物,不知道父亲是谁,他大概死于自杀式敬神仪式;母亲在他七岁时因酒后驾驶,撞断了堪萨斯城外的一根电线杆,大脑受创,从此就退化成婴儿一样,需要人全职护理……克拉克在孤儿院长大,但他并不想兜售这些往事,一手拎着酒瓶一手牵着小狗沦落到街上去,他一直努力爬回这个寻常世界,这个一出生就被抛出边缘的世界,他读书、找工作——从阿拉斯加的渔船到墨西哥湾的集装箱吊机驾驶舱、寻找正常的女孩谈恋爱,每月捐助收入的十分之一帮助他人,养了一头活泼过头的拉布拉多犬,和血液中咆哮的流浪天性作抗争,合拢十指,他想守住这对常人而言寻常不过的生活。

但他的贷款到了最后关头,如果他无法凑齐必要的款项,他所奋力守护的一切都会失去,他们将被扔到大街上去……这场经济危机还要延续很久,这场风暴还要在他的家人身上肆虐几年乃至几十年(可怜的布鲁斯),克拉克并不认为跑到落基山脉的印第安人居留地去做野人,能解决这场危机。

这时他找回了自己早已放弃的天赋——搏斗。

他擅长使用身体,拳击、摔跤、肘击、踢踹、快速移动、躲避……当他在7年级的走廊上遭遇学园小霸王时,惊奇地发现了自己的天赋——那些趾高气昂、身上每一磅肌肉都灌注着暴力的高年级生们,向他挥出拳头时,都变得像婴儿那样软弱可笑。

他的天赋也许是来自那早死的父亲,他模糊记得母亲提起过,当这群嬉皮士住在荒野庄园中修炼瑜伽时,他父亲就负责安保,对付时不时来抢劫的吸毒佬和饥饿的美洲狮。

克拉克吞了四个生鸡蛋,像洛奇一样开始了一天的训练,长跑(并扶老太太过马路)、跳绳、游泳、在老朋友私人教练的俱乐部里练习搏击——他从阿拉斯加的冰洋回来时,曾打过三年的自由搏击,直到遇见露易丝,她说:“我不希望将来我们的孩子知道父亲靠每晚挨揍来养活他/她。”“嗨,绝大部分时间是我在揍别人。”当然他还是同意了。

但他现在必须反悔。

一周后自由搏击大赛就要开始了,奖金总额高达800万美元,哪怕从中分得800美元对他来说都是莫大的解脱,但游戏规则就是如此,要么全部,要么零。如果他无法晋级前三,那就不过是送肉上场,随人当沙包打而已……天哪!他真痛恨训练,他也痛恨那些即将一一出现在面前的对手,他也老了,必须琢磨一些“引诱对手多走几个对角线消耗体力”之类的小伎俩……训练完他还要重回码头搬货、送比萨、家政公司打扫卫生、教哥伦比亚大学留学生广东话、帮神父收拾墓园花草、陪同义务救助流浪猫狗的姑娘去探访那些潜在的虐宠佬、给孤儿院刷外墙玻璃、治疗流浪汉的跌打创伤、给一位独居的盲人念《萨朗波》、擦天文台望远镜的镜头……他的每一滴汗,每一克燃烧的脂肪,都是为了家人。

——没什么可多说的。

他的比赛对手,第一个叫汤米。

汤米是个瘾君子,总是眼泪汪汪、手指发颤,因为10年级期末考前夜爸爸忘了给他削铅笔,从此他就出离愤怒,朝数学老师扔蛋糕、向校长射自制弩机,倒卖过大麻,爆过夜店保安的头,偷过24小时超市的热狗,捏碎两千包日产方便面,当着一百名儿童的面敲破明尼苏达号舷窗,辱骂神职人员,喝光了戒酒互助会场的咖啡并放火,浑身刻满错别字纹身,和毒贩子在后巷打架,连带殴打了前来制止的巡逻警察、路过的孕妇和流浪狗,这次他的男友说:“见鬼!我再也不会和你复合了,除非你有800万!”于是他报名参加了搏击大赛,为了减肥每天不吃饭只喝酒,三个月就成了东海岸酒量TOP1;他走上台去,一拳打倒了克拉克。

2012.08.27—08.30

灵感来自电影《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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