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从大包里掏出一个精致小包递给我,说:“拿好了啊!里面可是相机。”
听着哥哥说“相机”,我的手顿时向下一沉,另一只手也忙去帮着。惭愧地说,之前,我还真没摸过相机。初中照过毕业照,还有高中不久前也有几次照相,倒是多次远距离端详过照相师傅手中的“玩物”。那时,总觉得相机是个不错的机器,竟然能让瞬间变成永恒——从内心说,我是多么希望有一天自己手中就有一台相机啊!
突然,哥哥说带回了相机,我倒是有些慌神了。
我两眼盯着手中的小包,愣愣地问哥哥:这里面真的是相机啊!
哥哥看了我一眼,笑了一下。“在外面啊!相机都跟手机似的,满大街都是。”哥哥的话随意,却含着坚定,不像是跟我开玩笑。我倒听得云里雾里。
确实,对于出生自山区的我,还是个高中的孩子。我的生活世界,除了栅栏紧围的校园,就是重峦叠嶂的群山。在学校,老师除了教授课本知识应对考试,似乎很少涉及校园以外的内容;在家中,除了一台可以从画面看到外部世界的电视机外,面对我的都是父母祖祖辈辈耕作的黄土地。
对于山外世界的憧憬,是每个山村孩子成长的使命!我们走出大山的欲望,就像我拍毕业照时,想跑上前去看看摄影师傅手中相机的愿望一样强烈。
其实,我之所以非常想得到一台相机,实则是内心深处的一个想法“作祟”。那该是五六年前,我家刚刚从山上移民到山脚新村规划区,并且买了彩电。或许是对新电视的新鲜感太强吧,我永远忘不了第一次看彩电时的某个片段。那是个经历了生死离别、误会与情仇的家庭,几经波折,风霜雨雪;然而,最终消释一切的只是珍藏十多年的一张“全家福”。应该是从那时起,我多么希望自己是有一张全家福的家庭啊!也是从那时起,我总是隐隐地以是否有全家福,来判断身边同学家庭幸福程度!
对于一个连照相馆都没有的小山村,哪一家有全家福呢?别说全家福,就是普通照片,对于一生坚守乡村的父辈来说,也是无法设想的奢侈。我虽然也多次趁着父亲送我上学的机会,让他到镇上的照相馆拍张照,可总是遭到父亲的拒绝,更不必提全家福了!
可是,为我们家定格一张全家福的愿望,多年来从未在我心中淡化;反而随着上学之路越走越远,想法倒是更强烈了。
这不,外出打工的哥哥买回了相机,最有意义的照片当然是拍张全家福了!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相机包,从里面取出一个小方块,小玩意刚好和我手掌大,看着光滑亮泽的屏幕,甭说心中多高兴了。
“哥,先照张全家福吧!这可是我们家第一次有相机啊!”我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
哥哥听我急促的声音,看了我一眼,缓慢地说:“不急,以后啊,有得照,这是数码相机,充电就行,想照多少就照多少。”
在我一次次地催促下,也是在哥哥回家后的第六天——喜庆的大年初一,父母和我们兄弟都换上了新衣服,让邻家的哥哥摁下了相机的快门。看着相机里慈祥而苍老的父母,看着正走向成熟的哥哥,再看看还显得幼稚的自己,一股久久不能释放的激动冲溢而出。尽管那个寒假,哥哥用相机给我,以及家人拍过几百张照片,可始终留在我脑中的,只有那张全家福!每次翻看哥哥相机里的照片,我都要找到全家福,停留好久。
还没过完春节,哥哥带着相机走了,全家福也带走了。临走前,我对哥哥一再请求,一定要留着全家福,下次回来给我们带两张洗出来的相片。不久,我也离家到学校,继续我的高中生涯。
那时,我并不理解哥哥在外漂泊的务工生活,让我不理解的是,一个暑假又一个寒假,一年又一年,哥哥总是年前打电话说厂子里忙,过年不放假,不能回家。我一年年地盼望着哥哥回家,同样也是在心里盼望着哥哥带回全家福。可是,我一次次地满怀期待,一次次地在除夕团圆饭桌上,还是缺少那份温馨!就这样,一晃就是三年!
三年后,经过一次复读,我终于走进了一所不错的大学。几千里求学,真正懂得了什么叫游子,而对我感触更深的,还是现代化都市的眼花缭乱、五彩缤纷。刚刚进入大学,我像是个迷路的孩子,对于那座陌生的城市,还有城市生活,似乎一切都格格不入。也是在这时,我进入了已经有一些了解的网络!让我惊讶的是,很快我就和哥哥在网络上相遇了。同样让我惊讶的是,第一次和哥哥在网上聊天,他就给我发了一张照片,打开一看,竟然是全家福。三年前的全家福。
我一直觉得,哥哥三年不回家,是对家庭感情的一种淡化。当看到哥哥发来的全家福,那一刻我理解了他,他和我们一样,家是心底的永恒。看着电脑屏幕上有点陈旧的照片,我热泪翻涌——不是男儿泪,是暖流!
以后,电子版的全家福我复制了多份,还洗了两张塑封的,其中一张是缩小版的始终占据我钱夹最好的位置。
就在去年寒假前,也是我结束了半年大学生活之后第一次回乡,哥哥在电话里说,今年一定回家过年,我们要全家人聚一聚。回家前,我特意到学校“时尚摄影馆”,把那张色彩单调的全家福做了处理,换了背景,为父母去了皱纹,填了色彩,虽然人物有点“失真”,但还是不得不佩服科技的力量,新的全家福靓丽、大气。
当我带着特意制作的全家福回到家时,哥哥已经先我到家几天了。如今,家里新农村建设的新房已经装修完工,当我走进崭新的客厅,一副照片顿时吸引了我——同样是通过PS技术更换了背景和色彩的靓丽、大气的全家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