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在风的推动下,飘摇不定,如同一群没有目的地的旅行者,东窜窜西逛逛。雪花落地是不容易看到的,即使离地面很近,依然翩翩起舞,这也许是雪花最后的“生命独舞”吧!
不知何时,日历又刷新了一页,洁白的油光纸在白炽灯和日光的混合光亮下,耀眼夺目。几月了,不是刚过妇女节、植树节么,肯定还是三月,可这一页日历看起来异样的陌生。上次看日历应该是在植树节那天,好像也下雪,心中还悲叹植树节该向后推推。不,日历上那硕大的黑字不是“四”吗?“到四月了吗?”周围的人被我突出的声音吓得一惊,“妈呀!你做梦啊!”我有些尴尬地回应“哦,是四月了,我真在做梦”。
四月怎么还下雪呢?我真在做梦,而且是在白天。我不是在东北么,这里不是家乡关中,隔着几千里呢。东北的冬天,总是让我这个外来客有些不习惯,尤其是现在——来东北的第一个冬天,如漫漫长夜,有驱之不散的黑暗。
东北的冬天确实很奇特。室内的暖气让你感到的是春天或秋天,走出室外,令人窒息的寒风迎面扑来,身子缩了又缩,冷得还是直打颤。不敢想象在东北那些没暖气的人家,更不敢想象在我所处的都市之外,有一个偏远的乡村,就如我的家乡一样偏僻,没暖气,而且住着弱不禁风的土房。此时,头脑中浮现出一幅画:一个壮汉,头戴棉帽,只有眼睛、鼻子、嘴露在外面,身上肯定是棉衣,军用的那种,淡绿色的,还有弯曲的手臂,插在另一只手的袖筒中,眼神有些漠然。
对于这样的冬天,我不敢作更多的想象;现在,我正体味着异乡不一样的季节。
我没有适应这种温室的冬天,并非只是室内、室外温差是两个世界,更重要的是不敢出去,或者说不敢长时间在室外——外面的温度让人受不了。站在窗前,看到玻璃外雪花飞舞,仿佛自己就是一棵温室中人工培植的花草,外面的世界本来属于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并不属于我。
我是在农村长大的,从小就意识到,自己是自然中的一株小苗,与大地一同喜怒哀笑。处在高大的围墙之中,时间过的极慢,时常都有逃脱生活的冲动。
这是东北的冬天,但东北的四月依然如此。大地上、树枝上、房顶上,白花花的粉末让我看不到一点春天的影子。不知道天气还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只听有人说今年雪多,沙尘暴不会来了。听到这话有点耳熟,最近沙尘暴席卷北方,很多大城市都处在一片朦胧之中。真想不到,四月飞雪为这座城市阻止了一场疯狂的沙尘灾害。我没亲自体会过沙尘暴,有一丝遗憾,更幸运——雪花带来的寒冷肯定比沙尘飞扬好受多了。
身在异乡,想起更多的就是家乡,家乡是头脑中永存的首页。看着四月飞雪,脑中一束远方的情愫渐渐清晰。
我十岁左右吧,家乡也出现过一次四月飞雪。那年开春特别早,万物的发育速度让人诧异,干冷的冬天还没画上句号,桃花就按耐不住寂寞,打开了春的大门。才二月初啊!逐渐变暖的气温,早早地唤醒了大地的复苏。就在数天之间,树泡的肚子越胀越大,像待产的少妇。庄稼地里人们喜开笑颜的忙活,准备春播,花草树木迅速换上绿装,田地里一天一个样,好像地球的自转加快了,有些历史书中“浮夸风”、“大生产运动”的感觉。春播的号角很快就吹响了,就连村中最懒的单身汉,也在三月中旬把种子交给了土地。走在田埂上的村人一片欢声笑语,没有被人惊动的麦田趁着几场小雨疯狂地向上,再向上,可谓是一片欣欣向荣。
也许有人意识到了四月初的那场雪,可毕竟只是预测。这次“倒春寒”给万物狠狠地敲了一杠,也给村人狠狠地打了一个耳光,当然,脸色变化的也有父母亲。
一个往常的早晨,室内还保留着早春的余热,母亲打开大门的一刻,完全呆了。寒气洪水一般冲入室内,让母亲差点晕眩过去。院子内外除了白色还是白色,天然的雪白。脚踩下去只感觉什么在抚摸自己的鞋子,低头一看,早已不见鞋,只有一团团松软的雪。
麦田里麦子的高度,刚好和雪一样深,只是雪存在的温度已让雪中的麦苗欲哭无泪。有人拨开雪,发现麦苗回光返照似的,更加翠绿。平日村人劳作的田地,比牛耕之后更加平坦,可以想象每一块田地中,都有无数爬出土层的幼苗在哭泣,哭声穿过雪层,传到每一块土地的主人心中。
这个春天,我见到了多年以来父亲最严峻的面孔。村里人都和父母一样,望着白茫茫的田野,唉声叹气,只有像我这样不懂事的顽童,在雪地里跑来跑去。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我的眼神还久久伫立在某一片雪花上。我不由得向远方张望,没有麦田,只有高高挺立的大楼,和楼顶皑皑的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