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分离焦虑症指儿童与其依恋对象分离时产生的过度的、持久的、不现实的紧张焦虑,这种焦虑使儿童非常痛苦、伤心,并造成儿童许多重要功能的障碍或缺损。
紧张、焦虑在儿童中是极普遍的现象,是一种正常反应,特别是当儿童与父母分离时,过度的紧张焦虑非常普遍。所以,如果不是非常严重、持久,以至于严重损害他的社会功能的话,不可轻易扩大诊断。
儿童分离焦虑多发生于3岁~15岁,发病高峰是6岁~11岁。患病率在4~16岁儿童中为4.7%,女孩较多见。
离不开男友的女孩因
赵思婵是个文弱女生,在某重点大学三年级读哲学系,是个思辨能力很强的孩子。父亲是个外交官,母亲是医院领导。她不想上学了,打算办退学手续,而父母坚决制止,要求先办休学手续,再做商议。她坚决不同意,认为上学太痛苦了,绝不能忍受。
赵思婵在大学二年级时,父母为她介绍了一位男友,是赵思婵的父亲相中的一位心实体健的帅哥,而他的条件也是万里挑一个。两人之前经常在一起活动,互相印象不错,经家长挑明这层关系之后,两方一拍即合,感情急骤发展,两人同来同往,亲密无间,两位老人也是喜在眉梢,乐在心头。
交往五个月之后,男友被单位选派出国进修,走前要做一些业务上的准备,不免早出晚归。赵思婵很不舒服,一天到晚没心思上课,电话不断地追踪男友,搞得男友什么也干不成。男友在出发前请假一周准备材料,赵思婵几乎每天都逃课回家,看着男友工作,但不允许男友外出查资料,或找人联系工作。男友上飞机的当天,正巧赵思婵参加小组答辩,这是必须参加的事情;如果她不参加则整个小组的成绩都会受影响,而影响大家的期末总评成绩;如果不及格的话还会影响到毕业文凭。本来说好为了考试,赵思婵不去送行,到考试当天,快到答辩的当口,赵思婵实在控制不住,突然从考场冲出,打车去了飞机场。当她冲进候机楼,男友已经进了安检口,两个人只通了一次电话,飞机便起飞了。赵思婵连个飞机尾巴都没看到,还把全小组的考试成绩影响得“完全彻底”,根本没成绩。
自从男友走后,赵思婵就像丢了魂,开始是想男友,终日魂牵梦萦、寻寻觅觅;之后是神无所依、心无所归、失魂落魄,干什么都没心思,上课恍恍惚惚,作业拖拖拉拉;后来作业根本就不写了,因为根本想不起来老师留的什么作业,也不知道作业从何入手。一想到上课就发愁,想到作业更发愁,同学想安慰她,主动与她接近,她却总是回避同学,一见同学就想到因为不参加考试而影响了同学的成绩,愧疚不已。整天躲在宿舍中,早晨同学都去食堂,她也随着到食堂,但是不想吃什么,只要把同学的目光躲过就溜回宿舍,早自习、晚自习都躲在宿舍中,上大课时也常半途溜回宿舍,尽管到宿舍也没什么要紧事要干。有时候在教室里坐立不安,控制不住地想逃出去,也许就是在小树林中依着一棵树站一会,找块石头坐一坐。经常逃课,成绩渐渐下滑。夜间睡不踏实,躺下要翻腾两个小时才能睡,睡着就是梦,连续地做噩梦,不是从山上掉下,就是找不到教室之类。一次放长假,她在家休息了一周,再到开学时早晨起来就不痛快、发愁,早饭也没吃,心中空荡荡的,很没底。家长看她神色不对,就送她到学校,出租车刚到学校的路口,离学校还差200多米,她便面色惨白、恶心想吐,妈妈让出租车快点开,直接送到校医院,看到校门时她便全身发抖,吓得说不出一句话,到校医院之后,又吸氧,又输液,做了全面检查,也没查出特殊病灶。她也实在不耐烦,一个劲要求回家。傍晚回家后一切都归于正常。从此之后,只要一提上学,就全身哆嗦,每天泡在家里,也不外出,也不提学习的事,只是没日没夜地与男友打越洋电话。
两个月之后,男友回国,小别重逢,分外亲切,但是她依然不肯上学,男友也劝不动她,一提上学的事她便全身不自在。男友为此事很恼火,她也恨自己,也为上学着急,对男友说:“明天你就是用绳捆也给我捆到学校去,往操场一扔,你就赶紧走,我也就没办法了。”两个人信誓旦旦,可到第二天早晨,症状又会发作,在去学校的路上,头痛、恶心、脖子痛、胸痛、心慌、头晕、发抖,觉得自己就要失去控制,会发疯、会死掉,不顾一切地要逃离学校。连着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男友上班后,她夜里睡不着,就与男友东拉西扯,拉着男友去吃夜宵,每天熬到2~3点才能睡,折腾得两个人都身心疲惫。男友上班去,赵思婵就在家嘀咕,想他是否会出事;坐出租车不放心司机的技术,怕车祸,坐地铁怕空气不好会有传染病。只要晚到家十分钟,她急得就像要冲出去解救他一样。一旦男友有个应酬,她又会不停地打电话,嘱咐少喝酒早回家,弄得男友在人前很没面子。男友对她也没有了好声气,回家不是看报就是上网,任凭赵思婵百般纠缠,男友是万般应付。渐渐感情也淡漠了,她早已敏感地体会到了这一切,也知道原因就在于自己,但是实在是控制不了自己,自己很苦闷,又没办法改变现状。她已经体会不到二人世界的甜蜜,只有在疯狂购物时才能体会到一丝丝快意,但买回来一堆没用的东西后自己又后悔。
家长看到二人的关系日渐松散,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在家长的劝说下,她这才来到心理门诊。
在与赵思婵接触过程中,发现她面容憔悴、一脸委屈,真是未曾开口泪先流。当谈及她与男朋友的感情时,我自信地问:“你是不是十分爱你的男朋友,而他爱你的程度和方式不能令你满意,所以才让你如此委屈?”她强止住抽泣,仰起头,一双凄迷的眼睛浸满了泪水,镶嵌在少女苍白而空旷的脸上,让人心疼,想安慰她又无从做起。赵思婵说:“不是的,您想错了。我男朋友爱我的程度,超过我爱他。他虽然总是搪塞我,拒绝我,但我心里明白,他的心已经遍体鳞伤。因为爱我,才容忍我的纠缠,而我的心里是不爱他的。从一开始认识他,我就清楚,他是一个被家庭娇宠惯了的大男孩,没有刻苦精神,甚至可以说没有责任感,没有男人的担当。不论学习能力、社会能力还是刻苦精神,我都比他强十倍。从个人条件和家庭背景方面,我们都是不般配的。无论是从硬件还是从软件方面谈,我的覆盖面都远远涵盖着他,他在我的阴影之中,自然而然会产生自卑感。而他在我的心目中,从来就不像一座伟岸的山、一棵可以依靠的大树,或是一个令人骄傲的丰碑。我们之间的关系注定不会有好的结果,也不会走得很远,所以能走到今天,完全是由于他是真心地爱我。而我真的只是‘离不开’他,而不是爱他。”我被这冷静而深刻的剖析震惊了,眼前凄楚的少女突然变成了深邃的哲人。
在我们的交谈中,一层层地掀开了童年往事在她心理发育中留下的伤痕。赵思婵是个高龄初产的珍贵婴儿。父母婚后由于工作关系两地分居,各自都忙于工作,没有精力养育下一代。到了母亲39岁的时候,经济条件有了根本性的变化,工作也调到了一起。在母亲40岁的时候,生了这位千金宝贝,小模样采集了父亲母亲各自的优点,白白净净的,鼓鼻子大眼,有一点点儿像欧洲人,可爱极了。上帝是公平的,好事不能让一个人摊上,几个月大的时候,发现小思婵有先天性心脏病,大人抱着她,在腿上跳一跳就会嘴唇发紫,甚至笑一笑都会大喘气。一位老保姆,思婵叫她姥姥,实际上是妈妈小时候的保姆,虽然老态龙钟,但尽心尽责,对思婵关爱有加。另外又有一位做饭搞卫生的助理,工作勤勤恳恳。而父亲已升到在某国家机关做领导工作,每天回家客套地逗一逗女儿,就坐到沙发中看报。母亲是某大医院的护理部主任,每天回家很晚。一年之中,思婵不断地感冒,而每次感冒都是一次生死考验。到4~5岁时,思婵虽然体质赶不上同龄儿童,但心眼特多,两个眼睛会说话,尤其会揣摩大人的心思。邻居们不知道她有心脏病,都开玩笑说:“思婵心眼太多了,都是让心给坠住了,所以个子长得又瘦又小。”在上学之前,由国内知名专家主刀,给她做了心脏矫正手术,手术过程很顺利,但由于手术太复杂,手术后恢复时她经历了千难万险,一直都处在死亡的边缘。因为经历了几次严重的长时间缺氧,医生估计她即使活过来,由于脑细胞的缺氧,很可能留下脑部不可逆的损伤,也许会傻,也许会瘫痪。只要家长签字放弃抢救,一切苦难会立即结束。虽然众口一词,但是父亲颤抖的手始终下不了笔。只有一位专家信誓旦旦地与父亲说:“孩子的修复能力是惊人的,思婵将来的智力不会有问题,如果你坚持要放弃,就把她送给我吧,等我把她养到亭亭玉立的时候,我再还给你。”两个人的心思一拍即合,全体人员继续努力着,等待着奇迹的发生。
“奇迹真的出现了,那就是活到今天的我。”她平静地近乎漠然地说。她接着平静地叙述着:“先天性心脏病,不就是心脏上比别人多一个窟窿少一个眼的事?做个手术,该缝的缝,该补的补上,不就和别人一个样了吗?我觉得我现在和别人一样一样的。但是心理上的创伤是永远缝不上的,只要我的身体有一丝丝不正常,我自己觉得没什么,父母惊恐的眼神便紧盯着我,不安的气氛像戏台上的追灯笼罩着我。小孩子发烧、咳嗽、流鼻涕之类还不是常有的事。在我们家可不是,我一发烧,我姥姥就会吓得浑身哆嗦。在这种氛围下成长起来,心里永远是六神无主的。”
“上学之后,在同学之中,我能体会到一点点安全,我总是依靠同学的群威群胆来安抚我那惊恐的心。同学们都盼望放学,当我和同学玩得正起劲时,同学的妈妈来接他,她放下我就跑,我不理解家里有什么在吸引她。在我的家中只有终日操劳的姥姥,口中总是念念有词地说着言之无物的话。说实在的,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认真听过她到底讲的是什么。另一个是默默打理家务的阿姨。我对父亲的印象,除了他为我的健康焦虑的眼神,就是他坐在桌前看文件、看报纸的背影,他似乎有永远看不完的报纸。为此,我恨报纸,实话跟您说,我是从来不看报纸的,不知道为什么,我拿起报纸就全身冒汗。妈妈每晚要9点之后才回家,似乎很少与我们共进晚餐,往往是她回来之时,我已经准备就寝了,总是听她说检查工作,也搞不懂是她检查别人,还是别人检查她,我怀疑她可能是检查别人有瘾了。在学校,在同学圈中,我能体会到从未有过的安宁,所以我总是追着同学,为了不被同学甩掉,我把家里的好玩意儿拿来送给同学,为的是让他们带我玩。同学被家长接走时兴高采烈的样子,对我是依然是如撕心裂肺一样痛苦,每当同学甩我而去的时候,我都会落泪,但是这么多年,竟然没有一位能回头看我一眼。”
“由于先心病的关系,我的身高比同学矮了半头,玩起来我总是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别人后边慢半拍,我真羡慕他们怎么能想出那么多花样翻新的玩法,当一种游戏我刚刚熟悉,勉强能跟上趟时,他们就又兴出了新花样。为了摆脱孤独,我总是迁就别人,我心中明知是同学在欺负我,但我不敢吱声。我害怕脱离群体,但在群体中,我从不记得我有过开心的时光,只是为了摆脱孤独!”
“三年级的时候,学校组织夏令营,要在外边住一个星期。我乐坏了,我可以和同学在一起,不用怕同学被家长接走了。盼星星、盼月亮,盼到了出发的日子,那个高兴劲就甭提了。第一天就露了馅,无论穿衣还是吃饭,各种活动我都搞不定,被同学帮着,被老师催着,稀里糊涂地过了一天。晚上,同学们就像拉灯绳一样快地进入梦乡,只有我睡不着,翻来覆去地想着白天的事,床也不对,枕头也不对,窗里窗外漆黑得可怕。惊恐的心情一阵比一阵严重,直到外边有些天亮了,我才迷迷糊糊入睡,不一会就被同学的骚动惊醒了,第一个想法就是‘我又晚了’,赶紧起床、穿衣,心想完了,两只手只有发抖的份,不知道抓什么,最后还是老师帮我穿上衣服的。这一天,我只有一个念头——找机会上厕所,不为别的。出发时为防万一,妈妈给我带了一部手机,那时候,手机还不普遍。虽然学校没有明文规定不许带手机,但我也怕同学骂我娇气,所以偷偷地往家里打电话。这一天,我只记得上厕所、打电话,不知打了多少个电话,连饭都没有吃。吃饭时自助餐,大伙都去抢菜,正好我能出去打电话。晚上可坏了,我躺在床上,总觉得就好像马上要地震一样,就是躺不住,下床怕巡夜老师发现,就蹲在床旁发抖,全身缩成一团。我想到了我的秘密武器,就偷偷溜到宿舍外边,躲在树影中打电话。不知道为什么,被几束手电同时盯住,我被捉拿归案了。学校里像发生了8级地震,班主任、校长、保安、警察,轮番追问我犯案经过,而且都是一脸严肃地记录在案。我当时不理解学校的惊恐,也不知道在农村,在野地里、树丛中,会有虫蚊蝎狗之类的可怕物。我被包裹在建筑物中长大,树和草对我来说只能联想到美丽的图画,仅此而已,不知道也就不害怕。不管怎样,基于我的表现,我被打入另册,遣送还乡了。我也乐得被遣送还乡,虽然令我厌烦,总还是熟悉的家。令人振奋的夏令营就这样以悲剧结局,草草收场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这场风波使我在全校名声大噪,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点点,我也觉出了事态比我想象得要严重得多,心中总觉得后边还有事,但又想不出是什么事,一种焦虑的阴霾在我周围弥漫、飘移,越聚越浓。我再去追随同学的时候,同学的眼神也有些异样,我想尽办法拍同学的马屁,送他们礼物,请他们吃冰棍,但反馈回来的依然是冷漠。我泄气了,开始独来独往,不屑于当别人的跟屁虫。当然,失去了当跟屁虫的快乐之后,就愈发的不开心,我也前所未有的开始盼望放学了,而且在课堂上也神不守舍,写作业也越来越慢,每天点灯熬油的,到期末还是出现了不及格现象,这下给父母敲响了警钟,他们请了一大堆家教,整个暑假我就被川流不息的家教包围着。”
“开学之后,老师可能是为了鼓励我这个落后生,特意封了我一个官职‘小组长’,主要职责就是收作业。偏偏有些同学就是不交作业,也许根本就是没写,但是只要有一个人不交,我就觉得是我没完成作业,不敢见老师。为这事,回家没少哭鼻子,最后被家长调查清楚,偷偷落泪是因为‘小组长’之事,经家长与老师交涉,用一种很体面的方式将我的‘官运’结束了。”
“虽然我的童年与少年是在自卑与自恋的交织中度过的,但我父母却觉得只要我活着,就是他们的骄傲。他们以为我幸福得像公主,并对我寄予莫大的期望,我心中却明白,我的实力离他们的期望值差得十万八千里。离高考越近,我越感到一场灾难在孕育着。学习如负重上山,日复一日,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但放弃考大学,对于父母来说无异于外星人的举动。我在孤独、自卑中煎熬着,只有买东西时有一丝丝的快意。我越来越频繁地疯狂购物,不能自我控制,我真希望父母能大骂我,甚至臭揍我一顿。因为当我抱着疯狂之后的成果回家时,还是满心欢喜,再看到摆满一床的无用之物,欣喜立刻荡然无存,只有日复一日的后悔。父母好像是我的天生对头,在我准备挨骂时,却陪着讪笑,从不同角度夸奖我——会买东西,审美眼光高雅——什么高雅,狗屁!我知道是他们努力挤出来的语言,也许是被我难得的笑容所激励,也许是出于无奈,我也没考察过。”
“谢天谢地,我被家教簇拥着,总算挤进了大学。随后就是经父亲介绍,结识了我的男朋友——一头快乐的猪。他没有理想,没有远期目标和近期计划袁所以也用不着刻苦,他的心中永远充满阳光,总认为将来是长满鲜花的阳光大道,他的生活理念是活在当下,享受生活,将眼前的快乐最大化。我和他讨论任何问题,他的回答永远是‘没事!’他信奉红楼梦中贾宝玉向林黛玉说的一句话,‘天下的人都饿死了,也缺不了咱们俩吃的。’就是这轻描淡写的一句‘没事’,能融化我全部的焦虑。与他在一起,好像我前半辈子的担忧苦闷都是多余的,都是自寻烦恼。我需要他不断地向我说‘没事’,我需要这头快乐的猪在我身边感染我。一时看不到他的身影,我就会坠到从前焦虑的迷雾之中。我苦苦地寻觅他,死死地抓住他,缠得他没有喘息的机会。可是,我心中明白,我们俩一切的一切都是不一样的,是在两条平行的路上跑的车。他是一头快乐的猪,见到泥坑就会兴奋不已,而我就像一头单纯、木讷的绵羊,一辈子只吃一种草料,永远踏着头羊的脚印走,矜持的表现掩盖的是胆小、无能的本质。我真的不爱他,但我离不开他对我的感染,大概只是‘没事’这句话。他是否真的爱我?也许是喜欢我的家庭能给他提供快乐的保障?谁知道呢?”她抬起眼,漠然地看着我,看样子她很累了。
我默默地听着她的讲述,心中没有以往的平静,作为心理医生,应该永远是冷静、深沉、睿智的。而此时我真的被她打动了,心中五味杂陈。
赵思婵的童年,一切都在顺理成章地发生着,父母全过程、全方位地控制着她,全部都是以爱的形式和手段施加过来,使她无法拒绝。我隐约预感到,从男友的方面对她施加的“爱”依然在窒息着她,似乎一场“赖汉守花枝”的婚姻闹剧正在预演着。
我用不着分析了,赵思婵是很深刻的一个人,已经对自己剖析了千百遍了。安慰她也无从做起。只有按照心理医生的工作常规,机械地说:“我们应该想一想,下一步该怎么办?”思婵无可无不可地摇了摇头,我能破译她的潜台词:“无论用什么治疗手段,都会是大人有病,孩子吃药。”——不解决环境污染是难以根治的。心理环境的净化,也是环境治理的重要课题。
为了活跃气氛,我说:“等你有了第二代,千万别这样娇宠他了,要以提高他自身的能力为重中之重。正确的理念是应该‘拉着儿子,抱着宠物’。”思婵淡然一笑说:“您饶了我吧,我早就宣誓要‘丁克’下去了。”我再一次哑然,伤痕如此之重,影响如此绵长,迁延不断地恶性循环着,难道只有丁克这一招能切断恶性循环吗?罪魁祸首又是谁?我想如果赵思婵的父母能走进咨询室,他们心理上的伤痕会更重。各方都是苦大仇深、遍体鳞伤。为什么早一些没能控制它的恶性循环呢?心理医生没能及时介入,才造成局面如此复杂。说来说去这是心理医生的失职,是心理工作滞后于生理卫生工作的后果,说大点是心理卫生工作的悲哀。
参加者:主任医师,赵亮助教,同学A、B、C、D同学A赵思婵的表现有如下特点:
●当离开家或亲人时,过度担心和痛苦;
●过度担心亲人可能消失或受伤害;
●过度担心亲人会有突发事件;
●当亲人不在的情况下,不能入睡;
●不断做噩梦,内容常与分离有关;
●与亲人不在一起时有躯体症状,头痛、头晕,恶心、呕吐、胃痛,背痛、四肢无力。
●从幼年至今,慢性的弥漫的焦虑情绪一直伴随她的成长。
主任医师
请赵医师带我们复习一下儿童分离焦虑的诊断标准。赵亮老师儿童分离焦虑诊断标准包括症状标准、严重标准、病例标准三个方面。
(1)症状标准(至少不少于三项)
●过分担心依恋对象可能遇到伤害或害怕依恋对象一去不复返。
●过分担心自己会走失,被伤害,被绑架,被杀害或住院,由此而与依恋对象分离。
●因不愿意离开依恋对象而不想上学或拒绝上学。
●非常害怕一人独处,没有依恋对象陪同,绝不外出。
●没有依恋对象在身边,不能安睡而拒绝上床就寝。
●反复做噩梦,内容与离别有关。
●与依恋对象分离前过分担心,分离时与分离后出现过度的情绪反应,如烦躁不安,哭喊,发脾气,痛苦淡漠或退缩。
●与依恋对象分离时反复出现头痛、恶心、呕吐等各种躯体症状,但并没有相应的疾病。
(2)严重标准日常生活和社会功能受损。
(3)病例标准
起病于6岁前,符合症状标准与严重标准至少一个月。主任医师我们总结了赵思婵的病例特点,对照儿童分离焦虑的诊断标准,分析一下赵思婵是否能确诊为儿童分离焦虑症。
赵思婵同学来心理门诊的主诉是,不肯上学,坚决退学。表面看来我们很容易联想到学校恐怖症,但深入分析,她在学校中虽然也有严重的焦虑情绪,严重到了再不逃离自己觉得就会有危险,就有怕得要死的感觉,痛苦是很严重的,但她怕的不是学校,而是怕分开,所以还是诊断分离焦虑。赵思婵已经不是儿童了,是成年人,但她的焦虑是从6岁之前就很明显了。我们可以认为她有分离焦虑,而且是从儿童时期发展而来的。
明确诊断:
●焦虑状态——分离焦虑
●依赖性人格
焦虑和惊恐其实是一种表现,只是程度不同的一个移行过程。焦虑是慢性的、持续的、没有明确指向的。惊恐是急性的、短暂的、有明确指向的,严重程度极重。而赵思婵的症状的突出特点是持续的、慢性的、自幼迁延不断的,但又是有明确指向的——分离。分离就是全部情绪反应的起因,而程度很严重,似乎不逃离自己就会死,也许会失去控制,会发疯。所以说赵思婵既有焦虑又有惊恐的急性发作。
下边我们分析一下,赵思婵生活在那么优越的生活环境中,文化氛围也还不错,怎么发展成了依赖性人格。
在她的童年经验中,贯穿始终的主旋律是“焦虑”,最早是为她的心脏病焦虑,随后是为怕犯病而焦虑。长期围绕她的就是“姥姥”超强的责任心,转化成了过度的“焦虑”,感染着赵思婵。根深蒂固的“保姆”身份,使这个姥姥本身就是自卑的,在生活中只保持着事务性工作,在心理上不为思婵做主,也不鼓励赵思婵做主,一切等着父母的指示,不折不扣地按指示办事,这种心理状态和行为模式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她,直接后果是在与同学交往过程中,永远是“跟屁虫”。在玩的过程中,怕被甩掉的焦虑贯穿始终,在游戏中不但自己体会不到快乐,而且根本没有心思去创意。谁都愿意与有创意的伙伴一起玩,同伴之间,借助别人的艺高人胆大,玩得更花样翻新,充满刺激。自己不但能在玩的过程中得到心理享受,而且能借别人的艺高人胆大,使自己胆大艺更高。谁都不愿意和一个嘀咕姐似的胆小鬼一起玩,所以被甩出游戏圈的往往就是她,如此形成心理上的恶性循环。
而她的另一半家庭重要成员——父母,当赵思婵平安无事时,父母都忙于工作,很少有深层次的接触,谈不上心理支持。赵思婵成长的全过程是孤立无援的,而且父母一旦正眼看她时,便是她身体有情况的时候。父母的焦虑心态,要超过现实100倍,“天下本无事,全家共扰之”。由焦虑—孤立—被群体抛弃等负面经历组合起来的童年,使她深切地体会到焦虑之苦。为了摆脱心理上的无依无靠,她抓住任何机会,像垂死的人抓住一根稻草,明知这是徒劳的,但决不能撒手。分离焦虑会使她产生种种躯体上的不适应,这种躯体上的痛苦迫使她死死地黏着别人,尤其是她的男朋友,最终会以爱的形式把男朋友爱跑了,而失恋会使她的依赖性更强。这一连串的事发生在她心理成长的全过程之中,形成了她的依赖性人格。希望大家深刻认识到,儿童时期的任何问题,不彻底解决都会影响一个人的终生,而成年人的所有心理问题,都是儿童时期的童年经验铸成的。可见,儿童心理医师责任的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