锄禾时打锣鼓,在三峡一带叫薅草锣鼓。
早晨,参加锄禾的男男女女,肩着薅锄,踏着缓缓急急的鼓点,一路嘻嘻笑谑,走到田头,待执掌锣鼓的歌师挑选好“掌边”人,一行人便沿田边一字儿摆开阵势。伴随一阵急促的鼓点,两声长锣,歌师亮开了歌喉:
早晨从那东边来,西边路上一树槐。
槐树上面结槐子,槐树下面挂招牌。
抡起锣鼓下田来。
锣鼓一响,活路开张。霎时,长长短短的羊角锄便在郁郁青青的禾苗地里龙蛇般游动,嚓嚓的锄禾声与激越的锣鼓声混成一片震撼山野的交响……
鼓乐是协调每个劳动者的号令,因而执掌乐鼓的歌师便成了整个劳动场面的总指挥。歌师利用鼓锣点子的快慢急徐,不同的唱腔唱词来催促劳动进度、安排歇息和吃饭。歌师发现锄禾者松懈下来,便紧催锣鼓“照场”,掌边者便大显身手将距离拉开,其他人便紧追不舍,活路便在这急促的鼓锣声中被“赶”了上来。要歇息,歌师娓娓唱来:
门口一树麻,知了往上爬。
拜上东道主,客们要喝茶。
放工,则唱《收工歌》:
日头下了崖,锣鼓吆了台。
今天早放工,明天早点来。
在鼓点上,歌师也往往先打“哑鼓”暗示,告诉锄禾者赶紧将自己面前的活路做完,否则“住鼓”声一响,谁面前的活路还撂着,谁就会受到别人的奚落戏谑,被人戏称为“腌菜碟子”、“挖金蛤蟆”……锄禾,就这样在紧紧慢慢的鼓锣声和急急缓缓的歌声中轻松而紧张的进行。
因为薅草锣鼓离不开唱,因而一场薅草锣鼓就是一场民歌大联唱。这些粗犷率直、带着原野味、呢土味的歌谣,把充满竞赛意味的劳作变成了一种田间娱乐,为了活跃气氛,有的除歌师自打自唱外,还可以劳作者叫唱,歌师接唱。
什么呀圆圆圆上了天?什么个圆在姐面前?
月亮圆圆哪圆上了天,镜子的个圆在姐面前。
……
劳动者和歌师如此一唱一和,葱绿的田原顿时便成了一个生动的大舞台。
薅草锣鼓之锣鼓数,亦因劳作者人数而定。十五六人,一面鼓,一面锣,叫“单锣鼓”;二十五六人,两面鼓,两面锣,叫“对子鼓”;五六十人时,两面鼓,四面锣,百人以上,称作“百人锣鼓”,锣鼓数也更多。
同时,薅草锣鼓因其乐器配备和演唱形式不同,又有文锣鼓、武锣鼓、杂锣鼓、讲书锣鼓、叫歌锣鼓之分。薅草锣鼓的打法变化无穷,花样众多,“鸡缠腿”如荷塘急雨,“凤凰展翅”如高山流水……所谓“唱一板腔打一番鼓”,“一番鼓”就是一种鼓点。
在三峡一带,薅草锣鼓究竟有多少“番”鼓,怕是难以计数。
听三峡的薅草锣鼓,才会知道三峡人用一面鼓一面锣,敲出了许许多多美妙……
1995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