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钰瞪了俩小孩儿一眼，小孩儿根本不怕，还是嬉皮笑脸的。他只好转移话题：“可以给我介绍一下化生池的传说吗？”
其中一个小孩大声说：“淑姐再说一遍吧！我还想听！”另一个小孩也赶紧附和道：“我也想听！”
符淑无奈地笑了笑，再给夏钰倒了一杯茶，开始说：“化生池最出名的说法就是：化生池里有一条活着的龙。”
夏钰偷偷地绷紧了背。
“据说这条龙承担着重任，靠着它修行界才能延续下来。不过很多人都不相信，因为修行界还是在逐渐消亡。他们认为就算有条龙，也是条被镇压的恶龙。
尤其是最近十年，这种说法甚嚣尘上。不过我还是相信阿婆的说法。”
“阿婆说，修行界的消亡是注定的。上古时候，大能辈出，搬山移海都是小事，到了隋唐，虽然各大门派依然昌盛，但都只是坐镇一方，已经无法左右王朝了。
不过，唐玄宗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大事。据说当时灵气突然极速减少，如果坐视不管，可能一两年之内就会完全枯竭。
当时所有的门派和散修都放下了内斗，齐心协力挽救自己的存亡。最后大家发现是楚地有一颗……龙蛋突然开始孵化了。
据典记载，龙蛋可以保存几千年，而因为龙的孵化和发育都极为消耗灵气，龙已经销声匿迹千余年了……但这颗龙蛋就是突然开始孵化了。”
“说不定它是想看看杨玉环呢～”一个小女孩突然说。另一个抢声说：“你怎么知道它是公的！说不定它是想看李白呢！”
夏钰在心里疯狂摇头，这条色龙怎么可能喜欢才华型！
符淑看着她俩宠溺地笑了笑，接着开口：“当时的人分成了三派，有半数的人要求封印这条龙，把他重新分解为灵气，还有人认为这是天意，不做抵抗……
最后还有一小撮人比较极端，他们也认为这是天意，是天道要凡人昌盛、修者陨落。而只有斩断龙脉，重回乱世，才是修者的天下。”
“所以最终修行者们分作两波，一波往楚地封印龙，一波往陇西斩龙脉。最后斩龙脉的两败俱伤，参与的修者纷纷陨落，唐朝也爆发了安史之乱。
但封印的却异常顺利，几乎没有伤亡……要知道，即使是一条刚刚出生的龙，也不是当时的修者能轻易制服的。
所以才会有人认为这条龙应当是生而知之，这是在弥补自己的错误，甚至还有人为它立祠。而它被封印的地方就叫化生池，就在你们来的那个方向。”
夏钰听这话还以为符淑看出什么了，又觉得不太可能。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相信这个传说吗？”
符淑没说自己信不信，只说：“一直以来，坚信这个传说的人最大的依据就是当时几位最为年长的修者的接连陨落，以及我们内苗从祖地突然搬迁至此。
但这个传说毕竟和其他传说一样属于可去间断点，有没有它，往后的历史都一样发展。不管我信不信，我都会把这个传说一代一代地传下去。”
夏钰这回是真的没想到，这姐姐还是个大学生！他赶紧问：“不知道淑姐在哪里读大学？”
符淑笑：“你以为修行就不需要跟上时代了么？我就在湖大，你呢？”
夏钰摸摸后脑勺，毕竟他真的这么以为：“我在首都读男子技校……”
想起他才念完半个学期就被发现，被追杀前只匆匆跟辅导员发了条信息，说自己监护人遭遇不测、他可能得休学就扔掉了手机，不知道回去还有书读吗……
符淑显然没理解他的梗，面带同情，安慰他说：“没关系，学到了技术就是人才……”
夏钰忧心着自己失踪了室友和学校会不会报案、辅导员办没办休学，也忘了跟符淑解释，随口嗯嗯啊啊了一通，完全没注意到自己从此坐实了符淑心中靠脸上位的小白脸形象……
另一边，楚暮一路无言地跟着阿婆走入后殿的房间之中，这间房地面一尘不染，很是宽敞，却只在正中摆了两把太师椅和中间的小桌子。
楚暮和阿婆一人一边坐下，外面走入一个少年为他们上茶，接着三个苗民便沉默地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阿婆不开口，楚暮也不着急，慢悠悠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等楚暮喝完这杯茶后，阿婆终于沙哑地开口道：“所以……传说是真的……？”
“我怎么知道你们是怎么传的？”
阿婆说得很慢，仿佛字字都需要斟酌：“传说中，您当时没有抵抗……千年来也任由自己被分解……”
“那就是真的。不过，我一直很好奇，你们为什么要管那里叫化生池？”
“因为您原本不该出现的……就好像无中生有一样。”
楚暮当然不是无中生有，但她也没必要自报家门，只是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
而她不抵抗，不过是她被镇压的当头天道出现了，并和她做了交易。而现在天道也兑现了承诺，那么这件事就已经过去了。
“怎么称呼？”
“我姓符，名晓，外人称呼我一声符苗主。”
楚暮乐了：“这么巧？我姓楚，名暮，叫我楚暮就行。符淑和你没有直系血缘吧？”
“是……小淑是我出了五服的后辈，她是这一代天赋最强的孩子。”
楚暮一哂：“行了，我也不知道现在是怎么传讯的，反正你告诉他们，过去的事我不打算算账。但要是有人没有眼色，我也不会手软。”
符苗主眼中终于有了一点笑意：“您既然给出了承诺，我们自然也会投桃报李……”
“是么，”楚暮挑挑眉，“那你最好也不要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符苗主的指尖微不可见地颤了颤，她垂下眼睛，端起茶碗，轻轻地划了划碗盖。很快，门上传来了两门敲门声，一个年轻男声响起：“阿婆，饭已经上桌了。”
符苗主缓缓地站了起来，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楚暮就静静地看着他们表演，也跟着他们走了出去。
楚暮跟着符苗主一路走出后殿，回到大厅，正好看到夏钰和符淑相谈甚欢的样子。
楚暮心里不由地腾起了一股所有物为他人指染的不悦。夏钰正好抬起头来，看到楚暮回来了，赶紧站起来走到楚暮身边。
符淑和俩小孩也从椅子上下来，恭敬地叫阿婆。
符苗主点点头，带着众人走入正殿右侧的堂屋。堂屋中放置了四张圆桌，中间一张较大，周围三张较小。最大的那张上已经上桌了近十个菜，另三张小圆桌上则空无一物。
大桌最中间是三个电热火锅，分别是山鸡炖笋、野猪肉和红烧鳜鱼，外围的是炒空心菜、爆炒腰花、酸辣鸡杂、茄丁炒肉、醋熘白菜、芹菜炒牛肉和醋溜土豆丝，香味浓郁，令人垂涎欲滴。
楚暮不动声色地深呼吸了一下。她在传承里见过诸多名菜，但这才是她第一次真正吃东西。如果让她满意，她可以考虑原谅符苗主方才的冒犯。
苗家没有太强的地位尊卑的意识，平时吃饭都是围桌而坐。现在上桌陪客的应当都是内苗里地位较高的苗人。
一行人依次坐下，符苗主和楚暮相对而坐，符淑和小孩坐在符苗主左侧，刚才跟随的两个青年和上茶的少年坐在符苗主的右侧，夏钰坐在楚暮左手边。
等大家都坐定后，符苗主突然开口：“把所有人都叫上来吧，以前什么样就什么样。”
苗人们一时不敢置信，都没有动作。如今内苗的力量已大不如前，楚暮突然到来，留在寨子里的人很少。将人都叫上来，无疑是一种隐晦的示弱。
一个青年道是，站了起来，另一个也随之而起，两人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刚才在校场里耍刀的少年们和帮厨蜂拥而入，每人都端着一个菜、一碗饭。这才将将坐满了两桌。
符苗主让大家开始，所有人这才下筷，席间无人说话。符苗主又开口道：“符淑，去外面上了一年学，修行界的门派现状都还记得多少？记得的都说说看。”
符淑心下惊骇，阿婆态度实在怪异，对楚暮既十分尊崇，又迂回曲折，似乎不愿门下弟子与之交往过密。
这次的贵客只怕她想的还要神秘莫测，更与内苗关系匪浅。
符淑顺从地开口：“现下尚存的大门派有崂山、茅山、内苗、出马和崇阳寺，内门弟子均不过百人。
崂山主修剑，以褚景行修士为首；茅山主修符，以李建民修士为首；内苗修蛊和刀，由阿婆主持；出马供奉五仙，以高阳历为首，他供奉的是位柳仙；崇阳寺修佛，以无一法师为首。
还有诸多只余一二传人的流派在民间四散，都由政府的特殊办事处收集记录和管理，大部分都选择了加入特殊办事处，接受国家的扶持，为国家办事。
所有修行者都必须登记在案，尊重管理条例，不得随意在普通人前施展，如有特殊必须备案。公安局遇到玄学色彩的案件，也会向修仙界要求支援，发放酬劳。
……还有修行者的网上论坛，发帖和悬赏也必须经过国家审核。”
后面一大段楚暮都没听懂，不过没关系，她带了夏钰牌录音翻译集成器，她最感兴趣的其实是那条柳仙。
她很自然地插嘴问道：“五仙之类的精怪还有多少？”
这是出马的底牌，符淑哪里知道，她求助地望向阿婆。符苗主开口道：“不出十位，最小的也过百年，且都无法化形。”
“也就是说死一个少一个啰。”
符苗主眼睛盯着楚暮，点点头。
楚暮反而笑了：“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人还是兽，都不过是时代的遗民，谁比谁好到哪去？符淑刚说的那些门派，只怕没有一个门人过五十的吧！”
符苗主未曾想到这条龙这么敏锐，皱紧了眉头，还是点了点头。反倒是符淑睁大了眼，看看阿婆又看看楚暮，心思彻底乱了。
楚暮把心重新放回菜上，夏钰从头到尾当背景板，只默默记下符淑所说的修行界现状。在国家如此严密监督之下，他父亲的养子背后的那个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剩下的时间里，没有人再说话，像是都在专心对付饭菜。等到所有人都放下了碗后，楚暮才停止了进食。
等楚暮也放下碗，夏钰开口问道：“请问寨子里有电脑吗？我们可以借用一下吗？”
符苗主看了一眼符淑，符淑站起来说：“有的，我为两位带路。”
楚暮也跟着夏钰站起来，跟在符淑身后走了出去。等他们都走后，众人才纷纷站起来收拾碗筷。
符淑带着两人穿过正厅，走到正厅左侧的堂屋中。这个房间是个小机房，背对背地摆了两排，共四台厚重的台式电脑。电脑显示器、主机和桌面上都一尘不染，键盘和鼠标有些斑驳掉色，显然常常有人使用和打扫。
符淑请两人并排坐下，帮两人开机。她稍带歉意的笑道：“山寨偏远，更新换代不方便，这还是十年前特殊办事处帮忙安装的。”
开机中，首先映入眼帘的图像的特殊办事处的标志，是一个圆圈和圈中一只抽象的振翅的鸟形，圆圈下书特殊办事处五个字。
等开机后，自动弹出的界面就是一个热闹的论坛，上书“修行论坛”四个祥云缭绕的大字，下写一行小字“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不知为何透着一股自暴自弃的沙雕气息。
再下面是两大模块，一个是悬赏模块，一个是帖子模块，到处都是大红色的毛笔行书“悬”和“热”字。其中最热的置顶帖子标题写着“我师傅突然半夜把我晃醒……”，下边的小字是“我师傅说有东西出来了又不说是什么，有没有同……”
符淑表情古怪地盯着这个置顶贴看了两秒，偷偷瞥了楚暮一眼。楚暮盯着她的眼睛对她露出一个微笑，吓得符淑赶紧收回眼神，匆匆给两人演示了一遍从内网翻墙上外网的路径，眼神乱飞地跟楚暮告辞，说完不等楚暮开口，飞快地跑了。
等符淑跑得没影后，楚暮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她转头对夏钰说：“她真可爱，对不对？”
夏钰眼神幽怨地瞧了她一眼，又把头转回去，不肯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