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天赐的好运气!孔东芩兴奋得就差捶胸顿足了。本以为要花费一番功夫寻人,没想到她们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再次朝薛家母女望去时,已经有四个又高又壮的随从挡在了她们桌前。
“大户人家的女眷出行时总是这般光景。”她几乎都忘记了。
郑云桑瞥了她一眼,不做评价。
“郑大人与薛小姐认识?”
“不认识。”他回答得很干脆。
“见过几面也算。”孔东芩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但他还是否认得干脆。
“薛豪本人作风狂狼,对内家纪却甚严。平日薛家小姐就鲜少出门,就算出门了也有众多随从簇拥,如此近看今日我也是头一回。”
“大人可知她们今日出门做什么?”
“薛家主母每月都会去城边的庙里沐浴斋戒,念经祈福。”
“那位薛小姐也同去吗?”
“甚少。”郑云桑说话间把放在桌上的佩剑收了起来。“她们二人一般在这玉涡楼共进午餐,之后薛家主母便去西渚禅堂,大约戌时才返回。薛家小姐则约其女伴一同在城中游逛,酉时左右回府。”
和郑云桑说的一样,进餐不到半个时辰薛夫人便先行离去了,四个随从被她带走了俩儿。这倒是方便了孔东芩偷窥。
父亲说过,看事先阅人,想要读懂一个人的品格,从其吃相入手最佳。进食的状态,节奏,偏好和习惯往往最能暴露一个人在想什么。孔东芩伸长脖子,看见那姑娘正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手里的调羹。
薛小姐额间泛红,眼睛时不时往同一个方向瞟,仿佛在等什么人似的。然而那人迟迟没有动静,她沮丧地垂下眼帘,慢慢抿了一口碗里的八宝甜酪。
难不成这又是某个陈词滥调的开端?
郑云桑清了清嗓以示提醒,但孔东芩巴头探脑的动作还是惹起了其中一个随从的注意。
那个长了两道长眉的随从怒哼了一声,然后凑到薛小姐跟前耳语了几句。听罢,薛小姐朝她看来。孔东芩对她那双细长的眼睛颇有好感,虽比不上玉逢媚态但也甜美得很,于是她友善地笑了一下。
“啧...”薛小姐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厌烦地转移开视线。那个长眉随从然后上前一步,将她的身影挡了个严实。
见状,纵然孔东芩脸皮再厚,也有点挂不住了。她堂堂尚书府千金,向来只有受人奉承敬仰的份,可一来到邛安,谁人都可嫌弃她了。为了大局着想,孔东芩还是尽量装得心平气和。她拿起筷子想吃块肉转移下注意力,没料到夹了几次都没夹起来,眼看那块肉在盘子里越滑越远,她内心的野兽之力也快要决堤了。
就在这时,郑云桑抬手把肉夹到了她的碗里,然后又低下头静静喝茶。如此小小一个动作,在孔东芩心中却深藏功与名。她咀嚼着那块肉,思绪顿时涌现,心中不禁感到五味杂陈。
她在雍王面前大放厥词,如今事情若做不成,那她以后该如何在府里立足?更何况,虽然郑云桑说过自己对薛家的家宅之事不了解,但他却连别人什么时候出门,出门做什么都一清二楚!雍王府的情报网可不是开玩笑的。和眼前这个武艺高强,老谋深算的男人比起来,她发现自己简直像在玩笑。
孔东芩郁闷起来,无意中却瞥见站在薛小姐另一边的那个随从不知为何满脸心事。
那少年皮肤白净,五官秀气,生得算是俊俏,如今这满面愁容倒是称得他更加惹人怜了。对比起来,那个长眉原本只有三分的狰狞的面相此时也有了五六分。长眉站得笔直,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看来是平时就比较受薛小姐重用。感受到她探寻的目光,那个俊俏的小随从瞪了孔东芩一眼以示警告。
这一眼,没什么恶意,更多的却是失意。
“郑大人,你先下楼去把账给结了吧。”
“娘娘为何不一道下楼去?”郑云桑突生警惕。“外面比不得府里,您要是再乱搞小动作,在下可担不起责任。若是身份暴露了,对爷的名誉也有损。”
孔东芩瞅了他一眼,说:“行吧,我本来不想把话说的那么清楚,但既然你那么不信任我,那这脸面我也不要了”。
然后她拿起筷子来,一边敲着茶杯打节拍一边说:“你,先下楼,我,去茅房,吃,了块肥肉,有,点闹肚子。”
没留出时间尴尬,郑云桑便像一阵风似的地下楼去了。孔东芩急忙给老罗使了个眼色,老罗会意跑到楼梯口把风。
是的,就经验和资源而言,她肯定比不了雍王手下那些训练有素的侍从。但她孔东芩不喜欢放弃,她也有自己的优势。想着,孔东芩起身,一步一步朝薛小姐走去。
“干什么的?!”长眉喝道。
孔东芩看见他胸口的肌肉跳动着,不由双腿一软倒在了薛小姐脚下。
“呀!”薛小姐花容失色。手中的瓷碗打翻了,半碗八宝甜酪全都洒到了衣裙上。“锄喜,你这是作甚?!”
“小姐,我,我,我没动手,是她自己凑过来的!”长眉结巴道。
薛小姐责备地瞅了他一眼,目光却不由和另一个随从交汇在一起。然后她一挥衣袖,掏出块方巾开始擦拭污渍。孔东芩闻到她身上有股柑橘的香气。
“这位姑娘可伤着了?”
“大小姐......”她摇摇晃晃地起身,开口便泣道:“请您救救小女吧,只要能离开这邛安城,小女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
薛小姐望着眼前这张被泪水打湿的脸,竟一时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