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车里，范山拨通了纸条上的手机号码。
响过四声，终于有人接了电话，“你好？”
是个温柔女声，有些喑哑，刚听上去莫名耳熟，却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范山顿了顿，“你好，我找孔晓雯。”
一瞬间，他清晰听到了手机对面的呼吸声，很深很长。顿了两秒，“你打错电话了。”
“怎么样？”宁南从前座探过头来，“找到人了吗？”
范山摇了摇头，这女人明显认识孔晓雯，却又好像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认识孔晓雯。难道说，孔晓雯故意给足浴城老板留下了仇人的号码？这也太不合常理了吧。李逢春那么精明的人会不起疑心？他不信。
等等，范山忽然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为什么挂失？”
“手机丢了。”
“身份证。”营业厅的人不耐烦地伸出了手。
宁南犹豫一秒，只好将自己的身份证递上去。
那人接过身份证扫了一眼，眉头倒竖，白眼都快翻到后脑勺去了，“胡盛军的身份证，想什么呢？到底是你要挂失还是胡盛军要挂失？”
两人同时一惊。
“谁？”
“你们要挂失的这个手机号码登记人不是胡盛军吗？你们俩谁是胡盛军？你是胡盛军吗？”
宁南无辜地摇摇头，看向范山。
“他来不了，让我们帮忙。”范山说道。
“办不了。”工作人员将宁南的身份证丢了回来，“手机号挂失不能代办，让他自己带身份证过来办理，下一个。”
这号码居然是胡盛军的，胡盛军已经死了，难道一直没有人帮他销号吗？还是说…
“我知道了，一定是那个女的。”宁南眼神一亮，“你想啊，这号码是李逢春给咱们的吧？孔晓雯跟这个胡盛军肯定是有私情，否则也不会留他的手机号。接电话这女的才是正主，胡盛军死了以后，她没注销手机号估计是想留个念想，但是她肯定心里恨孔晓雯啊，自然就说不认识她了。”
范山看了他一眼，“你这逻辑听上去好像没什么问题。”
“是吧~”被他这么一夸，宁南颇有些洋洋得意。
“但是胡盛军亲口说过，孔晓雯是他的女朋友，至于你口中的正主，他压根儿就没提过那么个人。”
“啊？”宁南瞬间呆住，“山哥，胡盛军不是已经死了吗？”
“以前说的。”范山从兜里摸出一根烟，默默点燃，深吸一口。以前他被工作困住没有头绪的时候，也经常这么干，说起来，这烟瘾就是那时候染上的。
“说不定他骗你的呢。”宁南想了半天没发现新思路，只撂下这么句话。
若是胡盛军还活着，范山也许会思考这种可能性存在的概率，但是他已经死了。这世上之人时常迫于生活无奈说些谎话，可大可小，捅破天的也有，可是什么样的现实会叫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开口说谎？他连生命都没了，怕也没有更多可失去的了吧。
想来想去，还是要从接电话的女人入手。
“山哥，你看那个，是不是孔晓雯？”
范山透过车窗向外看去，前日两人走过的那条窄路口，孔晓雯正跟一个男人拉扯不清。她力气不敌那人，眼见着落了下风。
“走，帮个忙去。”
宁南忙不迭下车，将轮椅撑好，扶住范山。
“你先去，我自己行。”范山催促道。机会近在眼前，可不能叫它溜了。
“松开！”宁南抓住男人的手，大喝一声，“光天化日之下，你怎么对女孩子这么暴力，再这样我可报警了！”他对男人怒目而视，尽力表现出凶巴巴的样子，不过看得出，并不擅长。
男人站定，甩开了宁南的胳膊，整理西装。
孔晓雯惊魂未定，直到范山坐着轮椅过来，她才认出两人。“你们？”
“你认识？”陈年道。
“不认识。”孔晓雯立刻否认。
“呵。”陈年的视线扫过范山两条腿，发出不屑的笑声，“改天我再来找你。”说完转身走了。
见他绕过楼角，孔晓雯转过身来，“谢谢你们。”
宁南怒气未消，还沉浸在英雄救美的角色中，“刚那是什么人啊，怎么还要来找你，我说，你不会是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吧？有什么事儿跟我们说说。”他拍着胸脯的样子像是个英雄。
“没什么，一个老客户而已。”孔晓雯看向陈年消失的方向。“可能今天喝多了。”
白天的孔晓雯比晚上看起来更白，而且是白里透红，一副健康的少女模样。
“有时间吗？聊一聊。”
三人在附近寻了一处茶馆坐下。
“两壶龙井，谢谢。”
孔晓雯一直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沉默良久，她主动开了口，“胡盛军让你们来找我的吧？他到底想要什么？”
范山眯了眼，胡盛军到底想要什么，不过是让你收下一笔钱罢了，你还不领情，这世事，实在难料。
他又把那张卡放到桌上。“这个。”
孔晓雯勾起嘴角，笑容很冷，“呵，当初他一言不发就走，现在又想起回来找我了？怎么，我像是那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物件儿么？回去告诉他，我也有尊严，就算是身无分文去街边讨饭也不会要他一分一毫的施舍。”
这话说的倒是很有骨气。
范山叹了口气，胡盛军呀胡盛军，这就是你嘴里的女朋友，感情可真是好。一比起来，他忽然觉得自己跟柳双双当年吵的那些架都不算是个事儿了。
“胡盛军死了。”
听到这话，孔晓雯明显一震。“你说什么？”
“胡盛军死了，十天前跟朋友出去喝酒被人误伤，捅死了。”范山紧盯她的脸，“把这笔钱给你是他的遗愿，收不收，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孔晓雯半晌也没说话，震惊、愤怒、悲伤，她脸上什么表情都有，汇在一起，又分不出到底是哪种情绪占上风了。
“该说的话我都说了，如果你执意不要这钱，就找个地方扔了吧。”说罢，范山示意宁南，准备离开。
“等等！”孔晓雯终于开口叫住了他，“我能再见他一面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