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往往都是不断探索不断往前迈步。”暮九清这才微微侧了一下脸,“你也是如此。”
他看着暮七尘语气平淡地仿佛在谈明天的天气如何:“你以前料想不到别人的世界是这样的,小八同样意想不到。”
“从小的生活环境导致了生活习惯的天差地别。但是这并不代表哪一类人就是错的。——花几万块钱买一件衣服是错吗?花十几块买一件衣服是错吗?”
“但你以为花十几块买一件衣服就一定比几万块钱更对吗?”暮九清神色淡淡,“不是的。上百万千万的东西很多,琳琅满目,难道服装身处其中的一员就该受到歧视?每一件合格商品都有它自己的价值所在。”
思及此,他微微,很细小地歪了下脑袋——或者说是头侧了一下,好像是在想什么东西。语气依旧是喜怒不明,平淡如水:“比如软福利这种东西。”
“不要认为他是错的,也不要觉得自己是错的。”
“只是很正常很普通的差异罢了。”
暮七尘唇瓣嚅动一下。
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只好沉默。过了一会儿又干巴巴地开口说,接上自己的第一句话:“不去……给他买奶茶吗?”
暮九清神色平常,语气也是平静得理直气壮:“他都喝了四杯了,还准备我去给他再买?”
暮七尘听着这句话,看着这个人,突然觉得违和。
但是又正常。
违和,是以前从来没见过暮九清正常生活的样子,不知道他也有这样的一面——
不单只是他说不给暮八言买奶茶的理论,也是他帮自己开拓心路。
正常,是因为都是人。谁都该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暮九清本不该在此之外。不过他的感情往往内敛。
——当然,也未必。可能是他和他并不熟悉,所以还是有隔阂。也无法看到真正的那个暮九清。
他在那个时候就很突然地,找回了刚刚自己略过的话题,脱口而出问道:“是你的话,你对这些衣服的喜好呢?”
“我?”暮九清眉梢扬了一点,似乎是疑惑,惊讶于这人还会提起自己。不过也只是瞬息之间,他就开始思索自己的答案。
想好了也是坦然答道:“我当然还是更喜欢布料好一点的衣服的。但如果真要我穿十几块的衣服,我也不是接受不了。”
“就像你一样。你先给自己定性了,也许是觉得自己只能穿便宜的。但实际上什么衣服穿不得一定要穿十几块的吗?衣服用以蔽体御寒,那难道你穿几万的衣服就不可以吗?”
不可以吗?
暮七尘心神一震。对。明明都是衣服,他也觉得作用不过是躲避寒冷。凭什么十几块的就能穿,几万块的就不能穿?
他如果固执地划出界限,不就和他所认为的相悖了吗。
这么明显的相互矛盾,也亏得他执著于此挣不开。
他笑笑:“是我想岔了。”
“恩。”暮九清很直白地点头,不过想着小孩子面皮薄,又道:
“不过当时同意你不买那些也有私心,小八要是真帮你买,他的钱也不一定够。”
暮七尘其实感觉得到眼前这人在帮他转移话题。然后很顺地接了下去:“对了,说起这个,他怎么还没回来?”
他没察觉到的是,眼前这人似乎是唇角愉悦地很轻地勾了一下。“这么久不回来……你去看看吧。”
暮七尘突然莫名地感觉有点不对劲,但还是点点头。然后顺着暮八言的方向去找了。
暮九清站在那里,也不动。很安静地站在那里。
等到看不见暮七尘了,才微微迈步,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
“哟,这谁呀?不是暮家的八少爷吗?”
暮八言上完厕所一出来就被人堵在厕所门口,有种哔了狗的感觉。
当即是想暴躁地骂回去的,但是在看清是谁后,神色又立刻冷淡了下来。还带着一丝很深的,隐忍着的怒火。
“……”他冷冷地看着眼前这几个人,一声不吭。
“八少爷怎么不说话呀?”他轻轻笑,语里几分调侃,又带着点讽刺味道。
旁边一人立马笑嘻嘻地回答说:“不是真的八少爷,不敢认啊。”
那人故作迷茫,“什么不敢认?”
他的相貌本是艳丽,现在眼神中恰当好处地露出些微不解,倒也是勾人魂魄。小弟看得一愣,回过神,心下暗自叫苦,自己怎么在这个人面前犯糊涂!
果然是见到了这个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戾气,心下一慌,哪还敢沉迷美色。咬咬牙,继续往下答,想要争取将功抵过:“你没听说过吗?这‘八少爷’可不是真的八少爷。他爸是被捡来的,和暮家没关系!他妈妈——那更可笑了,她可……”
那人眼中的杀意很好地掩藏下去,笑着,甜腻的,危险的。也不等这个小弟说完,一脸恍然大悟:“不是真的暮家少爷啊?”
小弟也不在乎老大打断自己的话,强撑着笑容说:“是啊。”
“你在说笑吧?”来人似乎不是太相信,摇摇头,又不确定地问了一声。像是在怕自己被欺骗。
“哈哈,你看这位八少爷反驳了吗?”
“这还真没。——唉,你为什么不反驳啊?”他偏头问他。嗓音带着一丝诡异的甜腻。
“因为他理亏,我说的是事实,他无话可说呗。”
那人眼神阴沉,看着暮八言问:“真的吗?你无话可说?”
“……”
见暮八言不答,小弟立刻又抢着说:“不然呢?之前在服装店他不还因为一两万要死要活的。”
“哦——原来这样啊。”那人目光给了小弟零星半点,点点头,却又是立刻收回目光看暮八言,唇角的笑阴冷,直呼其名,像是想得到这个人的答案:“暮八言,是不是?”
一连三问。
暮八言皆未作答。
他现在的神色不同往常,冷得厉害。安静着,沉默着,听这个人和另外几个人在那里搭台唱戏。
戏看完了,戏子转过头来和他说话,笑语晏晏,却像是毒蛇吐出的蛇信子,嘶嘶作响。
他看着这人,冷笑着,却没说话。
来人脸上嘲讽之意更胜,似乎想再说话,但是溢出的那一点声音却被另一个声音盖过:
“八少爷!”
暮八言听到,有一瞬间的迷茫。
这声音很耳熟。
但是又不是很记得起来。
……这谁?
还不等暮八言辨认出来,森凉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哟,这人谁呀?”
暮七尘却不回答,只是往这些人中间拉暮八言:“八少爷!”
暮八言看着暮七尘,有些惊讶。原本在他的想象里,这些人既是知道服装店里的事,那肯定是一路跟过来的。那也一定清楚九哥在,这样就不会纠缠太久,毕竟对九哥肯定有些忌惮的。
而且他都要九哥去买奶茶了,九哥也不会这么快来找他。
再或者,他们来找自己了。也该是九哥和暮七尘一起。
暮七尘一个人过来也太不像他九哥的风格。
他的九哥,明明自己也不大,偏偏很多事情上把自己当大人。
他可以一个人走,但是暮八言一定要有人在旁边看着。
他可以一个人买东西,但是暮八言一定要有人在旁边看着。
他可以一个人出去外面做事,但是暮八言一定要有人在旁边看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