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登载于著名杂志上的文章,可开不得半点玩笑!”
说完,我不禁心想,假若有朝一日,我要是能够去到大洋彼岸,站在那片森林里,亲眼目睹那高耸入云的巨杉奇观就好了。
也许,只有身临其境,才能体会到为什么在古人的意识里,他们会如此虔诚地相信,通过建木这种神树可以到达天庭的原因了吧。
“关于西海就是位于四川的这个盆地一说,有什么可以证明这是真有其事的么?”
草帽壮汉依然满腹疑团,难以相信盆地中这片丘陵纵横、植被繁盛的桑田,竟然曾经是一片广袤无垠的沧海。
“当然有啊,要知道刘家两叔侄这几年在四川打来打去,不就是为了争夺川东地下深处的井盐吗。那些能带来巨大利润的井盐,就是海水退去后留下的盐沼,慢慢蒸发并沉淀下来的海盐。”
说到这里,我用松明火把照着由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鹅卵石沉积而成的石壁,一边搜寻父亲留下的标记,一边说道:“而这里的鹅卵石岩层,就是由类似岷江之类的大河,从西部高原河谷冲刷到这个内海的边缘地带,经过漫长的年代才堆积而成。”
“那这些石头应该在岷江河边啊,怎么会在这高高的山顶上呢?”沐纯子听得云里雾里的,忍不住又插了一句。
“那是因为在海水退去后的千百万年以来,岷江河谷越冲越深,这些堆积如山的鹅卵石,才让人们产生了凭空而来、高高在上的错觉。”
“呃,原来如此……”
草帽壮汉若有所思地沉吟起来,随后将手中的火把移向石壁,饶有兴趣地端详着这些令他困惑了半生的奇怪岩石。
找到了,一个熟悉而又亲切的三角形标记,赫然出现在一块平滑的石头上!
三角形标记的某端线条明显稍长,这个不易察觉的细节表明,父亲已经探索过其它洞道,最后选择了右侧的、这个倾斜向下的裂缝,继续进入了洞穴深处。
“这两边看上去,好像都差不多嘛,不如——我们走这边吧。”
我做出一副迟疑不决的样子,然后假装只是随意做出的选择,将松明火把往右侧裂缝里照了照,率先挤了进去。
原本空间就非常有限的洞道,此时变得更加地狭窄了起来,有时甚至只能侧着身体,才能够勉强挤过去。
走在其中,恍惚间总有一种裂缝正在缓慢收缩之感,让人感到心里阵阵发紧。
一行人紧张得心脏都快提到了嗓子眼一样,真担心这道裂缝会不会完全合拢过来,然后将我们夹在两堵巨大的山体中间,最终被挤压成一张薄薄的肉片。
经过了一段漫长的辛苦跋涉,洞道又渐渐地变得宽敞。然而,本来就不断向下倾斜延伸的地面,此时却愈发地陡峭,从岩石裂隙中沁出的水滴落下来,使得原本干燥的地面,开始变得湿滑不堪。
我举着火把走在队伍的前面,感觉就像是在冰上行走一样,三步一滑,五步一溜。到后来时,几乎就要控制不住脚步,只好顺着坡势,往洞穴深处滑溜下去。
沐纯子兴高采烈,如同游戏般跟着我一起滑行起来,在松明火把不断变幻的光影中,两侧的洞壁不断地迅速后退着。就在我和沐纯子玩得不亦乐乎时,突然,脚下的地面消失不见了,前方只剩下一片无尽的黑暗虚无。
地势的急剧变化,让我猝不及防!我身体后仰,拼命抓紧脚尖,想止住下滑的趋势……
不料,眼看着就要停了下来,却被紧跟在身后的沐纯子轻轻一撞——
原本就立足不稳的我,再也无法收回重心,身不由己向那片无尽的虚无黑暗中扑了过去!
伴随着沐纯子啊的一声尖叫,我面朝下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眼前顿时金星一片,胸口传来一阵阵闷痛,疼得我几乎快要窒息。
手中的松明火把脱手飞了出去,但却并没有落在地面上,而是出人意外地朝我身下坠落,光线变得越来越暗,最后消失在虚无黑暗的深处。
看着松明火把的最后一点光亮熄灭,我立刻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
“小心,前面是悬崖!”忍住身上传来的阵阵疼痛,我焦急万分地大吼了一声。
还好,草帽壮汉听到了我的警告,及时地停了下来,才没有让沐纯子步我后尘。
从地面上爬起身来,我站在原地不敢迈出半步,小心翼翼地环顾周围,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氤氲的雾气中,完全看不清脚下的状况。
“这里有点不对劲儿,你们别乱动。沐纯子,火把给我用一下!”
我斜斜地探出身去,接过沐纯子远远伸手递将过来的松明火把,照向身前雾濛濛的一片虚无。
松明火把似乎感受到了一阵微风吹过,一下子猛烈地燃烧起来。这个在阴冷黑暗的地下世界里,不知道孤独沉寂了多少岁月的洞穴,终于迎来久违了的第一缕光线。
火把散发出的光和热,渐渐驱散了弥漫在脚下的迷雾。当我慢慢看清脚下的景象,顿时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指尖直冲头顶发梢!
眼前的这片虚无黑暗,其实是一道不知深浅的、如同幽冥之渊般的裂谷。在我的脚下,则是由两块从高处掉落的巨石扣在一起,正好卡在裂谷的两岸,从而形成的一座天然石桥!
“咝——”当我明白自己正处于什么样的环境之中时,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好悬!要不是我刚好摔在这处宽不足三尺的狭窄石桥之上,这会儿恐怕已经——
我提心吊胆地站在原地,丝毫不敢妄动。等惊悸不安的心情放松下来,才舒了一口气,缓缓地转过头望向身后。
在松明火把有限的光晕里,只见沐纯子和草帽壮汉站在裂缝般的洞口,尽都吓得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前面越来越危险,我们还是不要再往前走了,回去吧。”
草帽壮汉沉默了片刻,抖抖索索地点燃了一支松明子递向沐纯子,顾虑重重地说道。
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试图寻找到父亲失踪的线索,现在竟然鬼使神差般找到父亲不知何时留下的标记,怎么可能就此放弃寻找父亲失踪真相的机会。
“没事没事,这里有座石桥,我们可以走到对面去。”
我从脸上挤出一丝笑意,尽可能地淡化三人心中的恐惧,以便得以继续接下来的行程。
“都已经到这里了,怎么能打退堂鼓呢!张墨哥哥,我们继续走,好不好?”
沐纯子对修炼成仙的麻姑一直念念不忘,生怕错失了这次朝拜寿仙洞府的机会,忙不迭地接过草帽壮汉递向他的松明火把,一步步小心试探着,慢慢地向我靠近。
我往回走近两步,沐纯子紧紧地抓住我伸向他的手,两人站在狭窄的石桥上,稳了稳忐忑不安的情绪,鼓起勇气往幽冥之渊对面走去。
差不多快走到石桥中间位置的时候,我隐隐感觉到手里牵着的沐纯子又不安分了起来,开始不停地摇来晃去。
正在思考是怎么回事,却听见他慌张地叫了起来:“你在干嘛呀,怎么摇摇晃晃的,小心别摔下去了!”
沐纯子的话让我感到疑惑不解,明明是因为他心里害怕,被这道笼罩在一片虚无中的幽冥之渊吓坏了,以致自己走不稳当,甚至还拽得我也跟着左右摇摆不定,怎么反倒还责怪起我来了呢?
我停下脚步隐住身形,回头莫名其妙地望向沐纯子。
经过一番观察我才发现,虽然沐纯子和我都已经停下来站着不动,然而让人惊讶的是,我们俩都发现自己仍然在不由自主地继续摇晃。
沐纯子脸上露出迷惑的神色,这个一向聪明伶俐的小屁孩,看来也没弄明白这件怪事是何原故。
沐纯子和我满怀疑窦地对视着,两人眼神里的意思,分明地在询问着对方,你有事没事的摇来晃去干什么?
“难道,这桥——”
刹那之间,我猛然意识到了些什么!情急之下,不假思索地大喊道:“不能停下来,快跑!”
话音刚落,我立刻抓紧沐纯子的手,拖着他没命地往幽冥之渊对岸冲去。
脚下的石桥如同一条被我们吵醒过来的巨龙,开始晃动它那由鳞片般松散鹅卵石组成的巨大身躯!
桥要塌了!我和沐纯子都察觉到了这即将来临的灭顶之灾,踉踉跄跄地朝石桥尽头狂奔。跑着跑着,突然感到脚下一沉,这条巨龙般的石桥犹如要潜入深渊去一般,开始往幽冥之渊里坠去!
就在石桥开始下坠的最后一瞬,我和沐纯子使出全身的力气,朝幽冥之渊的边缘奋力一跃,短暂的腾空之后,两人一个狗啃泥滚倒在冰凉坚硬的地面上。
身后传来石桥下滑时,与崖壁刮擦发出的刺耳声音。这座由两块巨大岩石拼搭在一起形成的石桥,终于承受不住岁月的考验,在我和沐纯子这最后的一点点重压之下,向幽冥之渊中坠落下去……
短暂的宁静过后,一阵隆隆的轰鸣声从地底传来,组成石桥的那两块巨岩,已经重重地砸到幽冥之渊的谷底!
我和沐纯子支起身来,狼狈地瘫坐在上喘着粗气。落在地上的松明火把光影闪烁,映照出两张苍白而惊恐的面孔。
“你们俩怎么样,都还好吧?”幽冥之渊对面传来草帽壮汉吓得变了调的呼喊。
“我们没事!”我惊魂未定,用微微颤栗的语调回答道。
我颓然坐在地上,巨石落在谷底破碎时发出的声音,在脑袋里一阵接一阵地嗡嗡回响。
又逃过了一劫!自从五年前在龙门山绝壁上的那次遇险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绝处逢生后的侥幸之感了。
整个过程发生得太过突然,完全让人始料未及,以至于虽然已经脱离了危险,身处坚固而又结实的裂谷边缘平台上,仍旧感觉地面好像还在晃动着。
漆黑的洞穴中一片死寂,地面上松明火把发出忽明忽暗的微光,照着方圆不过丈余范围内的渗人景象,四下里一片混沌。一颗心被恐惧感高高的悬着,黑暗之中,似乎隐藏着一双双虎视眈眈的眼睛,冷漠地打量着这几个擅自闯入的不速之客。
“刚才是怎么回事呀,吓死我了!”沐纯子爬起身来,摸了摸摔痛的脑袋,嘟囔了一句,随后拾起地上的火把,走近幽冥之渊,站在悬崖的边缘向对岸张望。
“我——我们回不去了……”沐纯子远远望着对面草帽壮汉模糊的身影,绝望的语调中分明地带着一丝哭腔。
童年时的我,在父亲刻意安排的一场场近乎残忍的历练中,曾经历过许多危险的时刻。那种无依无靠时油然而生的恐慌与无助,至今仍藏在心底深处,隐隐作痛。此刻,在这种无路可退的情况下,没有人比我更能切身体会沐纯子心中的感受。
我振作精神,起身来到沐纯子身边,轻轻地拍了拍他瘦弱的肩膀,安慰道:“不用担心,没你想的那严重啦,无论如何,我们的境况都还没有到最糟糕的时候。别害怕,你不是一个人。”
沐纯子转头望向我,看着我脸上竭力表现出来的轻松,微微地点一点头,眼中的惊恐渐渐淡去。
然而,问题却远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这座石桥蹋了之后,想要再跨过眼前的这道深渊,已经变成一件几乎难以实现的事情。
用木头搭一道桥?不太可能!
在这个到处转弯抹角,有时连转身都不容易的狭窄洞穴里,别说长长的木头,哪怕是一根挑东西用的扁担,也只能竖着,才勉强可以带得进来。想把架桥所需要的、足够长的木头运到这里,谈何容易!
系一根绳子,然后吊着爬过去?我环顾左右,绳子到是可以一端绑着石头扔过来,可四周是光秃秃的石壁,连个可以拴绳子的地方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