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苏琼嵑在房中看书,肖以敬走了进来,笑着道:“苏公子。”
“哦,以敬来了,有事?”苏琼嵑隔过书本望着他,身子斜靠在卧榻上,领口随着动作散开了些,肖以敬看着他,眼神中添了些贪婪之色。
“苏公子,我近日修习清心诀,有一处不大懂,想与公子请教一番。”以敬颔首低眉,笑着问道。
“坐吧。”苏琼嵑看了看桌前的凳子,示意他坐下。
肖以敬笑容里带了些羞涩,也不推脱,应声坐下。
等谢文瑾踏入院中的时候,只听得满院的欢声笑语,仔细听着是从屋内传来。
“以敬,没想到你还如此有趣。”苏琼嵑笑的爽朗,一只腿蜷着仍斜靠在床边,长发飘散添了些许不羁。
“雕虫小技,让苏公子见笑了。”肖以敬面上一红,一双透亮的眼睛闪着微光,谢文瑾冷着一张脸站在门口,盯着二人不发一言。
“文瑾,你来了,快坐,以敬正讲到有趣的地方,你也听听。”苏琼嵑直起身子,招呼着谢文瑾进来。
谢文瑾瞪了他一眼,走进屋内坐在了靠床边的椅子上,不咸不淡的说道:“几日而已,苏公子就与肖公子如此熟络了。”
苏琼嵑未听出其中深意,便笑着答道:“以敬机敏聪慧,与我脾性颇为相投。”
“哦?”谢文瑾挑着眉毛,眼中凌厉如风,冷声说道:“我在北玄门待了这些年,竟不知以敬的性子是个机敏聪慧的。”
闻言,肖以敬登时有些慌了神,一双眼睛来回闪躲,手上温度也褪了大半,苏琼嵑听不懂这话的意思,可不见得肖以敬也听不懂,只一瞬的功夫,肖以敬的面色就由红转青,没了刚才的春意萌动,桌下两根手指互相绞着,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谢文瑾斜眼看了看他,心中嗤笑,接着说道:“我与苏公子有事相商,你先去吧。”
肖以敬一个激灵,立马站起身,做了揖便下去了。
“以敬怎么了?”苏琼嵑仍是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谢文瑾瞪着他,阴沉沉的说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啊?嘶,你慢点!”苏琼嵑有些发懵,被谢文瑾猛的将手臂拽了出去,又抽了口凉气。
谢文瑾一见他这个样子就有些生气,怒火别扭在心里上下乱窜,真是烦得紧,探过了脉,谢文瑾平了平心绪,伸手从袖袋里掏出瓷瓶,倒出药丸给苏琼嵑服下,略带怨气的往苏琼嵑面上瞄了瞄。
“我命人重新调整了药量,接下来几天你小心观察着,若有不适要告知于我。”
苏琼嵑乖巧的点了点头,“多谢。”
谢文瑾冷着脸起身走到门口,苏琼嵑有些犹豫的问道:“你,今天是不是有烦心事?”
谢文瑾回头看着那一脸无辜的表情,顿时咬紧了后槽牙,狠狠剜了苏琼嵑一眼,匆匆出了院去。
等二人走远,苏琼嵑敛了敛眼中的柔意,低声问道:“可是他?”
话音刚落,相柳便从半敞着的领口中探出头来,蜿蜒向下盘在苏琼嵑的腿上,声音肯定道:“是他。”
苏琼嵑眯了眯眼睛,心中似有盘算。
接下来的几天,谢文瑾只要出了院门,就能看见苏琼嵑和肖以敬肩并着肩,有说有笑的走在一起,每每见到每每心烦,索性就不出门了,在院中抚琴以定心绪。
“你这是什么曲子,日日听来竟不厌倦。”声音从头上传来,谢文瑾按着琴弦的手指抖了抖,却未理他。
苏琼嵑随意的卧坐在屋顶上,手上掂着一坛清酒正往嘴里倒,每倒一次,嘴中都会发出一声愉悦的爽息。
“你怎的又不理人,无趣。”苏琼嵑擦了擦嘴,看着谢文瑾冷清挺拔的背影,突然想与他开开玩笑。
“别人有趣,你自去寻别人,来我这里讨什么厌。”
苏琼嵑倒酒的手落了下来,盯着他的背影邪魅一笑,狡猾问道“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谢文瑾不爱答理他,苏琼嵑便自己说道:“像个吃醋的小妒妇。”
话音未落,两根细如牛毛的银针便飞到面前,苏琼嵑抬起酒坛一挡,那酒坛登时被刺出了两个针眼,清酒顺着针眼滴答滴答的直往外流,苏琼嵑伸手捂着针眼,大声道:“谢文瑾,你赔我的酒!”
“下次你若再敢冒犯,等着苏公子的,怕就不是两根银针这么简单了。”不知何时,谢文瑾身侧立了一个人,看身影倒是英姿凛凛,可这人面上长得就随便了些,嘴厚牙突,眼边还长了颗豆大的黑痣,圆圆鼓鼓的有些让人恶心。
苏琼嵑眨了眨眼睛,这人是何时立在此处的,自己竟然一点都没察觉,不由得心说:‘谢文瑾的身边确实有些高手。’
“哈哈哈哈,谢兄,开个玩笑而已,何必动怒呢。”话毕,苏琼嵑坐起身,将酒坛中的酒向后倒去,飞身进了谢文瑾的院中。
“以敬说,云中城外有一处美景,日落之时霞光万道,日升之时,如同水中捞出的一般,层云尽染成金黄之色,白日里瞧得山脉相连,水天一色,夜里就云雾缭绕,星河点点,如同仙境般秀美异常,如今天色尚早,谢公子可愿与我一同前往?”
‘被苏琼嵑这么一描述,像是有些意趣。’听到此处,谢文瑾面上的万年冰山才有些变化,苏琼嵑见他有些心动,便急急召来煞灵,一把环住谢文瑾的腰,飞上了半空,谢文瑾来不及反应,正要反抗,苏琼嵑在耳边轻声道:“小心些,这是在天上。”谢文瑾闻声向下看去,两人早就高悬于北玄门上空,瞬间便有些眩晕之感,一时腿软,只得靠在他身上,交待道:“阿川,你先去吧。”
一息之间,那个名叫阿川的人,便闪身消失了,苏琼嵑不露声色的向下看了看,四处都没有那个人的踪迹,不由得眉头一皱,带着谢文瑾往城郊飞去。
飞了片刻,远远望着前方一片熠熠星闪,苏琼嵑瞧着,像是肖以敬所说的那处美景,再看谢文瑾,也是一样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
“我来云中城数次,竟不曾见过这处。”谢文瑾面上没什么表情,眼睛却是亮晶晶的,湖中水波粼粼全映在他的眸中,苏琼嵑瞧了一眼,甚是好看。
在云中湖上空盘旋了一圈,苏琼嵑落在了一处平地上。
日光下澈,如同数不清的裂光般闪闪夺目,“真像天河。”谢文瑾喃喃说道。
苏琼嵑敛住满目柔光,柔声问道:“你可见过天河?”
谢文瑾摇了摇头,“不过是唬人的话本罢了。”对着湖面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若我能选,我真想便游名川,将整个天下都览个够。”
“若你想......”苏琼嵑话说到一半,突然感觉四周有人靠近,一把将谢文瑾拉在身后,召出煞灵一脸戒备。
“怎么了?”
“嘘。”苏琼嵑示意谢文瑾不要说话,将他从平地往一旁的林中拉去,只短短说道:“四周有人!来者不善!”
两人在林中不知跑了多久,谢文瑾被苏琼嵑拉着,却始终都没有察觉到杀气,便顿下脚步,问道:“你可是觉错了?”一路上并没有人。
“小心!”
话音刚落,头顶树叶一声摇响,谢文瑾抬头就见一道银光下落,猛的向后闪身,抬头再看并无一人。
“那是?”谢文瑾有些不敢相信,世上竟有人如鬼魅一般来去无踪。
苏琼嵑看着谢文瑾,满眼都是蒸腾杀气,不等谢文瑾准备,煞灵已经破空刺来,谢文瑾瞳孔微缩,再回神之时,苏琼嵑的剑正正好好刺在他耳旁,顺着剑锋回头一看,竟是青面獠牙。
谢文瑾转过头来,目光沉沉看着苏琼嵑,问道:“这是什么?”
“是妖,快走!”苏琼嵑目露凶光,语气凌厉,拉着谢文瑾继续跑去,霎时间,四周嚎哭一片,似是将二人包围,与这幽深密林一样诡异非常,谢文瑾面色一震,“竟有这么多!”
两人背靠着背,环顾四周。
忽然,几道银光从林中迎头击来,苏琼嵑飞身而起,横剑劈下,不及喘息,越来越多的银光接踵而来,如同满弓飞矢般,顷刻将二人包围起来,苏琼嵑眉头紧锁,将煞灵向天上一抛,嘴中轻念,只见煞灵剑身微鸣,幻化出漫天剑身,与这银光一一相挡。
奈何银光越来越多,苏琼嵑拼尽全,却还是有几个薄如冰刃的银光窜至身侧,谢文瑾将玉无机一展,挥着挡掉落在两人身侧的银光刃。
苏琼嵑想唤相柳出来,看有何破解之法,着实不巧,自己让它去跟着肖以敬,未在身上。
“该死!”苏琼嵑强运内灵支撑,而对方却根本没有露面,“是谁!出来”,无人回话,苏琼嵑却忽听身后一阵闷哼,连忙看去,只见一根细长银刃直插在谢文瑾腹中。
“文瑾!!”
谢文瑾青蓝的衣衫瞬间被血溅透,一口浓血溢口而出,眼中却是难得的柔意,那银刃,原本要刺在苏琼嵑身后的。
苏琼嵑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脑中轰的一下,身遭的声音不知所踪,他看着谢文瑾逐渐倒下的身体,仿佛全身内灵都奔腾着往一处汇聚,紧接着耳边似乎传来了阵阵碎裂之音。
煞灵剑身轰鸣,泛出红光,一阵狂风乍起,映得云中湖的山脉都染着红光,似是有魂般,煞灵剑陡然布阵,列出煞人剑气将银光尽数斩断,一时间天旋地震,惊鸿一片。
谢文瑾躺在地上目光深切的望着这一切,轻声唤道:“琼嵑。”
苏琼嵑满目腥红,瞳孔间散着幽幽戾气,被这一声唤,唤回一丝微弱理智。
谢文瑾勉强地提起一口气,晃晃悠悠的撑起身,向他走去,嘴中念道:“琼嵑,是我,我是长瑾!”
苏琼嵑不应,只木讷的站在那,谢文瑾不露声色的捏出银针夹在手掌中,走到苏琼嵑的面前,轻轻抬起手,抚上他的脸,说道:“我是长瑾啊。”
苏琼嵑长眸中露出一丝清明,两人对视,却始终没有动作,谢文瑾笑了笑,轻柔揽过苏琼嵑的头,抬首对上了苏琼嵑热得发烫的薄唇。
清凉的触感勾得苏琼嵑鼻息有些粗重,抓过谢文瑾抵在身上,低头厮吻起来,谢文瑾呼吸一滞,心中却是有数,微微定了定神,抬起手将手中银针插入苏琼嵑的百会之穴。
苏琼嵑厮吻的动作停了停,谢文瑾却是再也支撑不住重量昏死过去。
等苏琼嵑醒来的时候,觉得头有些昏昏沉沉的,抬手摸了摸额头,却被满手的猩红之色惊骇,连忙一只手撑起身子,看着自己胸前的谢文瑾,轻轻翻起才发现,谢文瑾身前早就被鲜血染红。
“文瑾,文瑾?”苏琼嵑焦急唤着,伸手一摸,谢文瑾手脚已经发凉,只有胸口还存着些许温度,苏琼嵑有些颤抖的探了探谢文瑾的鼻息,似有若无。
苏琼嵑坐起身,将谢文瑾搂在怀里,一只手将内灵缓缓注入体内,身上止不住的颤抖,不断念着,“先护住心脉再说!先护住心脉!”,没过多久苏琼嵑就觉得不对劲,入体的内灵就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任何作用,苏琼嵑看了看谢文瑾愈发青白的面容,心中焦急万分,又连忙催着另一股内灵往他体内送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眩晕袭来,苏琼嵑觉得体内似是有些东西拉扯着自己,用力晃了晃有些发昏的头,召来煞灵剑,虚弱的说道:“你若有灵,便将我们带去一处安全的地方。”
煞灵在空中上下浮动着,剑尖一动,指向北边,苏琼嵑不及思考,抱着谢文瑾就踏在上面,由着煞灵向北飞去。
落地之时,眼前现出一处茅屋,苏琼嵑进屋将谢文瑾放在床上,掌中化出乾坤袋,从中掏出续脉丹给谢文瑾服下,这是琚林仿着陆机的续命丹做出的药丸,虽然不如梦渺那般药到病除,但也足够护住心脉。
苏琼嵑稳了稳心神,将谢文瑾的衣带解开,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顾不上其他,只看着他腹部的伤口仍在流血,苏琼嵑就有些脑后发麻,在屋内寻了些金创药,给谢文瑾敷上,又用白布仔细的将伤口缠好,如此一番下来已是冷汗淋淋。
手里攥着谢文瑾被血浸透的外衣,在地上瘫坐了一会,这才颇为警惕的往屋四周看了看,茅屋内干净整洁,床铺上一尘不染,院内还晾晒着些未脱水的草药,想来,‘这个茅屋的主人应该是个乡野大夫,若是如此便更加好办了,等这人一回来,自己定要求他医治文瑾。’
正想着,屋内谢文瑾发出阵阵喘声,苏琼嵑忙赶过去看,只见谢文瑾的面色比之前更加苍白,伤口微微渗着血,刚换好的白布又被染的通红,苏琼嵑强稳心绪坐在榻边,颤着手抚平他眉间的褶皱,却被一阵寒意穿骨至髓,苏琼嵑猛的缩回手,惊道:“寒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