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离,请你帮我。”
“因为我还想再坚持下去。”
仍是面无表情,却在与闻鳞渐渐对视中,在某一个时刻,闭上了眼睛。
血雾翻涌,一条血藤刺向闻鳞胸口的巫纹,火焰燃起,熄灭,最后只在闻鳞胸口留下了一块暗红如同山影的烬印。
“如此,你该满意了吧?”
源源不断的力量感消失了,他的眼神明亮,释然大笑:
“哈!果然,渠离你还是认同我的,我没白交你这个朋友!”
“我们是朋友?”
渠离嗤笑一声,一脸鄙夷地道:
“小子,你少自以为是了!身为蚂蚁就不要妄想高攀巨树,不然摔死了,可别来怪我!”
他正在穿衣,闻言又笑着回道:
“渠离,你就放心吧,我即便是蚂蚁,也是只石头做的蚂蚁,又倔且硬,顽固不化,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摔死的?”
“喂!你们真是很吵啊!”
“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啊,我怎么会在树上!”
恶来陡然惊醒,他差点就摔下去了,幸好及时抓住了树枝,悬挂着惊疑不定地向四下望去:
“咦,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不记得这里居然有条河?”
顿时兴奋起来:
“有河就一定有鱼呐!采薇!采薇!你快醒醒啊!我要吃鱼!我要吃鱼!”
从少年乱发中晃晃悠悠地飞出那赤彩的蝶儿,她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睡眼惺忪,眼神皆是茫然,寻寻觅觅:
“恶来,又怎么了呀?我还没睡醒呐!”
“采薇,你快来看!这里有条河,我们来捉鱼吃,好不好?”
“鱼?啊——!!!”
蝶儿高兴地大叫一声:
“——真的吗?哪里有鱼?我最喜欢吃鱼了!快给我!”
蝶儿绕着恶来身上一通乱摸:
“哪里?鱼在哪里?恶来,快说!你把鱼藏哪里去了啊?”
“哈哈!采薇!哈哈哈!不在我身上呐,哈哈哈!在河里!在河里!”恶来不好闪躲,被那蝶儿摸得大笑不止:
“采薇,你快别摸我了,我手抓不住了!”
“你不早说啊!快!恶来!你去抓鱼给我吃!”
说着蝶儿扯着恶来的头发,居然真的就将他一把提起,毫不犹豫地甩丢了出去,还兴奋地叫嚷道:
“恶来!一定要是大鱼哦!采薇想要好大好大的一条大鱼!”
闻鳞、渠离、守豬望着这一对活宝,皆是啼笑皆非。
就在这时,竟有婴儿的啼哭传来。
夹杂在雨声中,显得异常的凄然、悲切,似乎正在遭受着某种极大的痛楚。
恶来与蝶儿的脸色都很惊惧,蹑手蹑脚地又跑了回来,蝶儿抱在恶来的耳廓窃窃私语,还时不时地偷眼望去。
然而雨幕厚重,加之天色昏暗,根本难以看的真切。
“是那只合窳,它又来找你了。”
守豬站起身,冲着雨幕的一个方向,一声咆哮:
“狪——”
“需要帮忙吗?”闻鳞问道。
“不需要,它与我之间的战斗,没有你插手的必要。”
守豬走下木桩,向远处游去。
没过不久,那处传来激烈打斗,越来越远。
“难怪这雨来的奇怪,不想竟有合窳藏于此地。”
闻鳞记得《山海经.东荒经》曾记载:
合窳,状如彘而人面,黄身而赤尾,音如婴儿,食人。
见则天下大水。
渠离却摇了摇头,伸手去接那树叶间隙所漏下的雨滴:
“这你可想错了,这雨是惯例,与合窳无关。”
“惯例?下雨还有什么惯例?”闻鳞随即恍然:
“你是说这是九尾尊者定下的惯例?”
“呵呵,告诉你也无妨,其实在这片青丘之下,镇压封印一逆天神兵。这雨,就是为消泄其戾气而降。”
闻鳞缓缓诵起一首诗:
“十日一夜雨,清静跋扈心。百日无雨润,众生皆无命!”
“说的就是它,人王玄兵——石矛跋扈。”
“……人王玄兵,”闻鳞动容道,“人王,难道是那位?”
“不错,正是他,人族圣祖!”
……
混沌绵长,神洲动荡。
众生皆浴血其中,无谓善恶,苦苦求存。
不知何故,洪荒末期,妖族至圣至尊女娲于炼妖壶育五行而造人,散于神洲。然人族过于赢弱,难争万族强敌,只能于神洲荒瘠之地苟延求活。
直至人王出世,乱战天下,各界残余人族才得以保存。
数千年后,巫族至祖至先共工,与至祖至先祝融共倾不周,致天破裂,天陆坠落,无尽天水尽没神洲诸界。
女娲炼石以补天漏,又因天不稳固,与伏羲斩杀神秘大龟,炼化其八肢为撑天之柱,以立神洲八极。
八极界域因此而来。
不周山倾后,天地混乱,神州无土,直至八极界域成,人王借妖族女娲、伏羲之手,迁部分人族于东天柱之离人界。
而东天柱其余七界分别为:
神虚,道界,大漠净土,炙炎川,幽冥海,倒河山,以及魂界。
传闻八域之外,另有神洲余土,浮载之界,然也未可知。
……
东天柱之离人界。
人族于此界繁衍生息已有万余载。
然此界地域之大无人知晓。在已探明地域,人族主要分布东荒,北洲,南泽。三陆为不周海环绕,另有无尽岛屿点缀其中。
东荒与西北部的北洲以天谴林为界,西南部的南泽有大云泽与东荒相隔。
三陆中心的近陆海域称之汤海,汤海往外五百里,称之渺海。
渺海极大,难以穷尽,且海域之上并无岛屿大陆。更远处,隐约可见巨山高耸入云,传说为神洲之根基——东天柱。
离人界立界之初,人族只安东荒一隅。
在那动荡之年,万族林立,征伐不止。
然不知何故,万族一夜之间不知所踪,人族趁势而起,不过万载,便强于东荒。人王大悦,于圣城斉月封千余诸侯,定鼎东荒,令扶月氏代掌斉月,去往他界。
三千载岁月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忽然一日,人王域外归来,他惊愕发现,斉月已成废墟,当年诸侯仅余百家,尽是他的赐血嫡族。
人王震怒,以法术神通摄血脉族系神念于虚秘世界,唤出一图,名曰九州山海图,将一众血脉燃血其上。
“赐血之族,此图因囚而设,若有切身之危,可以识海血咒献祭己身,摄同血血仇囚于此图。”
“吾将前往域外,不再回归,更不会再约束汝等。人族不易,望汝等珍惜。”
言罢,人王将九州山海图供奉斉月神坛之上,又将斉月封印,便破碎虚空离去。
此后百年,因有人王余威震慑,诸侯不敢动作。
又百年,人王始终未现踪迹。
诸侯耐心日渐消殆。
轩辕,蚩尤两国诸侯率先掀起战乱,各诸侯国卷入其中。
百年后,蚩尤之君在逐鹿之役对轩辕之主施展血咒,血咒落下瞬间,天空虚现山海之界,浩瀚星光,蚩尤之君与轩辕之主双双陷落。这一事件下,各国相继停止征伐。
至此,天下列国不多不少,共数百家。
那一年,为人王历三一四三二年。
又被世人称之,百国元年。
这,便是东荒诸侯国虚伪和平之由来。
……
“据传,人王的这根石矛,曾被妖族至尊至圣女蜗采炼五彩神石时,借去于炼妖炉中搅捣。”
竟劳得至圣至尊女娲出口来借?
闻鳞震惊,神色变得极为复杂,陷入思索之中,忽又自语:
“这石矛确实了得……跋扈……也不知为何镇压于此”
“呵,这我知道。”
渠魔王的脸色阴晴不定,在闻鳞望过来时又是如初。
“哦,你也不知道”话说出后当即眨了眨眼,马上又反应了过来,“嗯?我刚才是不是听错了,你刚才说的是‘我知道’?”
“对,我刚才说的就是‘我知道’。”
渠离点头,随即又冷哼一声:
“可我为何要告诉你?”
“……渠离,你会说的,因为你根本憋不住。
”一抹笑意在他瞳处闪动,狡黠、戏谑、带着自以为洞彻的小人得志:
“其实你和我是一类人,我们都很多年没说话了……如今你有了我这个朋友,你憋不住的,所以你一定会说的。”
渠离闻言愣了一愣,几番张嘴,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莫名而笑,一脸神情显得轻松惬然:
“好像你说的不错,我这两天的废话确实多了不少,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不过,”语气一顿,透出明显嫌弃鄙视的味道:
“总觉得和你做朋友,吃亏的那个,一定会是我。”
“这世上,能让你吃亏,且你愿意的人,多吗?”
“……寥寥。”
“所以我很荣幸。所以,我的那句话,要稍稍变几个字”
嬉笑的脸皮变得肃然、正色。
他如是说道:
“渠离,你愿意做我的朋友,我却不能认为是理所应当,但你选择了做我朋友,我便绝不会让你失望。”
“你的表情太假了,”渠离一脸厌弃,并不相信,“搞得那么煽情,还不是从我这捞点好处?”
随即叹了口气:
“算了,我还是大方点告诉你吧,省得你说话太累,我也听得辛苦。”
闻鳞顿觉尴尬无比,讪笑收场。
“每五十年,那石矛跋扈就会现身一次。你猜,这是为何?”
“五十年?”闻鳞低头沉思,灵光一闪,脱口而出:
“与渊息有关?”
渠离眼神闪动:
“猜的不错,它封印于此的目的,正是为了抵御魔域强者。”
“上一个五十年,我亲眼所见,它——跋扈,仅是一刺,便镇杀了渊息一位魔主的分尊。”
那双眼瞳所透露出的一抹血腥寒意,令闻鳞心中一声叹息:
“果然……他是……”
看到闻鳞心中所想,渠离冷笑道:
“怎么,想通了,又后悔交我这个朋友了?”
在他脸上露出了窘迫的笑,讪讪道:
“这个,现在退出的话”
“你可以试试!”
“……开玩笑的,哈!哈哈哈!”见血衣男子冷冽嘲蔑的目光,仍望着自己,闻鳞满脸严肃地道:
“真的,渠离,这只是一个玩笑!”
“……你,还真是无耻!”
渠魔王拂袖离去。
他抬头,感受着风雨的丝丝凉意,心下喃喃:
“……我不让你失望……我相信你,不会令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