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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翼山?不是十五年前被灭门的那个么?”
“他是‘擎龙圣手’吴青云的后人?”
“这是回来寻仇的?”
……
场下再度议论纷纷,吴问苍却只盯着正南方,看那依旧泰然自若的谢臻,按兵不动的谢衡,难以置信的谢景,还有如坐针毡的谢承安。
“吴小友。”
谢臻缓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副老态龙钟的讨怜样,“可能是你离开堂亭山太早,还不知道老夫早已让位。现在当家的,可是吾儿谢衡与谢景。若你想挑战我们堂亭山的仙门之位,也理应找你昔日的这两位师父才是,怎么直接找上年迈的老夫了?”
“这是叛出师门了吧?”
“挑最老的打,真是脸都不要了。”
……
谢臻一开口,就把舆论转向了不光彩的地方。
果然是只老狐狸。
一步上剑,问苍不管那此起彼伏的猜疑之声,踏上驰云直接飞到了比试台的正中央,坦然受着万众瞩目。
“诸位修届同仁!可能刚刚还有人没听清楚,我就再次自我介绍一下。”
问苍环视众人,一字一顿——
“在下,即翼山,吴问苍!乃‘擎龙圣手’吴青云之孙,吴有书赵情之子,十五年前吴家唯一幸存之人!”
“谢臻,我为什么会选择挑战你,原因你自己心里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问苍剑指敌首,怒而喊道:“是谁暗地里策划了‘金龙入魔’一事,你敢承认吗,谢臻狗贼!”
此言一出,场边马上又接上了嘈杂的窃窃私语。
“他这话什么意思?当年即翼山不是各家剿灭的吗,怎么说的像是九霄灵尊一个人干的一样?”
“我也不知道啊,听他怎么说吧。”
“切,估计是虚张声势的吧?想挑最老的打被拆穿了,面子上过不去,就强说恩仇呗。”
“你别瞎说,就算‘九霄灵尊’老了,那也还是堂亭山最强战力啊。要不是当年‘赤羽仙尊’痛失左臂。。”
……
“当年你害了我即翼山数十条人命。家门清白,仙门之争,这失去的一切,今日,我便要你在此如数奉还!”
老东西依旧面色不改,也算是位身经百战见过世面的人。当然,问苍也没想着如此就能吓到他。
“年轻人,无凭无据就血口喷人,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九霄灵尊还是俨然一副正派人士的模样,像是料定了吴问苍手里绝对不可能留有证据一般。
“你真当自己处理得干净,就这么确定我手里无凭无据?”
问苍冷笑着说完,转身又面向在场的各方山门——
“诸位!这南方仙门之位,我今日定是要夺的。但在此之前,还请大家给我一些时间阐明真相,还我即翼山一个清白!”
“哦?有点意思。”
自上而下传来的女声将周遭的议论全都压了下去,没想到这冷血无情出了名的“焚灵仙”公良舒竟也会对这些私仇恩怨感兴趣,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当年一战我也有参与,这么算起来我岂不也是你半个仇家?哈,不过,如果你真能拿得出证据证明那金龙入魔是谢臻所为,那自然是让谢臻出来应战。前提是,你真拿的出来吗?”
“对!把证据拿出来!”
“就是!”
“有本事拿出来啊!”
在一片叫喝声中,问苍朝天上那位烈火美人行了一礼,“多谢公良尊主肯主持公道。既然您给了我这个机会,我自然不会让您失望。”
说罢,问苍将灵力灌入驰云与惊鸿,双剑各自闪着一紫一青的灵力光芒骤然飞升!不过他在半空中奇奇怪怪地四下比划了半天,也没看出来想干些什么。
“喂!你到底在搞些什么幺蛾子?”
“莫急,马上就好。”
没有管顾旁人,问苍盯着空中即将完成的巨作,大喝一声——“两仪阵,现!”
驰云画完最后一笔,双剑游走过的痕迹应声爆发出强烈的灵光,竟然在半空中构成了一张方圆五丈的阵法图!
两仪阵法在空中缓缓旋转,让在场的诸位都看了个清楚。双色灵力照着阵法游走,在相接之处更是碰撞出滋啦滋啦的闪光,势均力敌各不相让。
谢臻盯着空中面沉如水,不为所动。
“窦兄,这真是两仪阵吗?”
“不错。两仪阵算是比较常见的中级阵法,只要对阵法有所涉猎的都能画得出来。”
“那他挂这么个阵法在那儿是想干嘛?”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诸位!”
问苍一声喊,指着天上的阵法说到:“这两仪阵,想必各家并不陌生。易有太极,是生两仪,天地阴阳,相生相克。不过,如果再压上这个呢?”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两仪阵所吸引之时,驰云与惊鸿早已在更高处将问苍要的东西也画完了——
“逆行阵,现!”
只见两仪阵的上方,一张更加巨大复杂又精美的阵法显现了出来!澎湃的灵力在阵法当中循环涌动,此中阵法之妙,已让人无暇去惊叹问苍这强大的灵力供应了。
奇怪的是,看着天上的逆行阵,本应受惊的谢臻反而露出了一丝笑容,让问苍心里突然生出一些不好的预感。
“亦潇兄。”
他转向身边的陆怀仁,“听闻你也对布阵之法也有所研究,可否帮小弟一个忙,验证一下此匣当中的两个阵法我可有画错?”
问苍从袖中向陆怀仁抛出一物。
要是谢之亭在场,定会吓得大声惊呼——竟然是龙魂连梦里出现的那个铜匣!
明明在翼望山被关了两年,连老王都没搜到的东西,他又是从哪里弄到的?
暂且不问,陆大师兄征得空中的家主同意后,接下铜匣仔细比对了一会儿,马上公正地向众人坦言道:“确实,这上边画的就是空中的那两个阵法没错。可少侠你这又是何意?”
问苍闷笑一声。
“第二个阵法除了‘谢掌门’这般布阵大家之外,想必在场的各位大都并不熟悉,所以我也只好运行给大家看看了。”
只见他向空中伸出右手,突然坚定地握拳喊道:“合阵!”
一声令下,半空中的两阵相互对准了方位,向彼此猛地一撞——
举世瞩目的事情发生了,两仪阵上的双色灵力竟然由刚才互不相让的对峙之势瞬间变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交合之状!
现身说法,这招可是刚跟张寸山学的。
南方仙门堂亭山,除了各种攻守兼备的剑阵闻名遐迩之外,现任掌门“赤羽仙尊”谢衡精妙诡谲的布阵之术,仙门之中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要说这般繁杂宏大的阵法会出自谁人之手,谢衡那是万万逃不过被怀疑之列的。
名气,有时候就是一把双刃剑。
“你整这么大的阵仗,跟金龙入魔又有什么关系?”
公良舒一句话就问到了点上。
“当然有关系。敢问公良尊主,当年的黑龙是否浑身煞气,一双黑瞳,连眼白之处也受了侵染?”
想起那双万恶的眼睛,问苍还是忍不住一阵寒颤。
“是又如何?”
“巧了。两年前,家母赵情为报家仇,手持一邪物将整个招摇山的山兽都变成了这般模样,当时为堂亭山驰援的女床、天虞与杻阳三家皆可作证。”
“目永,赵萍,袁方,可有此事?”
没想到公良舒直接点了三门家主,三人应声而起,哪敢在焚灵仙的眼皮底下扯谎,只得一一承认。
“回尊主,确有此事。”
“看来你们没忘啊。想必赤羽仙尊那句‘黑岩育沛需近身才可侵染,切莫只身接近情’的警告,定也没忘吧!”
放任着恨意,问苍咬着牙高声念完了这句,场上瞬间炸了锅!
“黑岩育沛?!就是那个上古邪物黑岩育沛?那不是堂亭山一直管着的吗?”
“三门家主都承认了,应该不是假的吧?”
“他的意思是说,是堂亭山用黑岩育沛让金龙入魔的?”
“也有可能是栽赃啊。。”
……
问苍马上又从腰间锦囊里掏出一团夺人眼球的烈烈红光——
这可是稀世罕见的,没有被黑岩育沛所侵染的,没有被铜球束缚着的,干干净净的祝融之火,南离啊!
这团烧得比毕方的羽毛还要炽烈的东西,彻底抓住了所有人的眼睛!
别说是谢之亭了,可能连钱兴都会想骂上一句,他娘的这小子到底是从哪里弄到这些东西的?
气势有了,铺垫也做完了,吴问苍终于又转向了那罪孽深重之人——
“谢臻,当年你明知金龙爷爷在四处寻找这祝融之火南离,便将那上古邪物黑岩育沛与南离一同束在匣中,让堂叔吴鸿博送到即翼山的金龙面前。再假借交易之由,让它用三百片龙鳞跟你换释放南离的钥匙——也就是这逆行阵的阵眼!你算得可真够阴的啊!”
“金龙一旦为了获得南离而开启了匣中的逆行阵,这黑岩育沛瞬间就会如我方才展示的这般将南离污染,再令金龙入魔。如此监守自盗的事情你都做了,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你也配占着这仙门之位吗!”
观众再不吭声,齐刷刷地看向了问苍举荐所指之处。照这么下去,为即翼山昭雪便近在眼前,问苍倒要看看那老贼还能说出些什么来!
“啪,啪,啪。”
谢臻鼓掌三下,泰然而立。
“真是辛苦你了,吴小友,编得这么缜密,连道具都准备的这么充足,不容易啊。”
“不错,黑岩育沛确实由我堂亭山保管。说来惭愧,确是我们看管不周,十几年前黑岩育沛不幸失窃,也一直没抓到那宵小之徒。为不引起恐慌我们便没有公之于众,但公良尊者与其他三家仙门皆可为我作证,此事可比金龙入魔还要早些。”
场上几家竟无人反驳,问苍顿时明白了——
好啊,看来谢臻并非是临时起意,而是早就开始设计这件事了!
问苍鼻翼难遏抖动,用力地攥着驰云的剑柄,要不是此物坚硬怕是瞬间就会化为粉灰!
这畜生!!
“这逆行阵也的确出自我堂亭山,创自吾儿谢衡之手。可你知不知道,此阵为何而创?”
他抬头望向东明殿顶上的公良舒,又看向西边女床山的家主,人称“荒林铁骑”的目永,征求意见似的问了一句:“可以说吗?”
局势突然出乎意料之外,一丝不好的预感莫名爬上了问苍的背脊。
仙女姐姐远远地应允,目永也做出了请的手势,北边和东边则是一副继续看戏的姿态,像是也知道些什么。
受到当事人允许,谢臻便款款继续说了下去:“此阵是为救人而创。二十年前,女床山目掌门之弟目岷目公子,修炼之时不慎走火入魔导致失智癫狂。目掌门本想用神物‘津生’相救,可惜目公子蛮力甚大,连控制都很难做到,更别提让他安稳坐着了。”
“我与吾儿恰逢在女床山做客,公良尊者便与衡儿想了这个办法,将其引入放有津生的两仪地阵中,待他发狂攻击津生之时马上启动逆行阵进行灵力倒灌,有幸终将目公子救回正道。”
目岷,“荒林铁骑”目永的亲弟弟,此刻正好端端地站在西边,恭敬地朝谢臻与谢衡行礼致谢,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人证所在。
而谢臻言及的神物“津生”乃句(gōu)芒之春木,是万物生长之源,甚至能赋予枯木新生,拿来净化灵力简直是小题大做。此物常年归女床山人所有,若是为救目公子性命,这番举措更是难以令人起疑。
毕竟,天上那位可不必说谎。
“小友,你年轻气盛,一时听了什么谗言煽动也情有可原,老夫大可不与你计较,多学点好罢。或者说,就凭着这阵法,你想连女床山与少阳山一同怀疑,我也没有意见。”
姜还是老的辣,他如此一说,众人的口风马上又变了。
可恶,终究还是被摆了一道!
谢臻果然留了后手,不然怎么会处变不惊地坐得那般稳。
虽然明知要让这老狐狸在仙门大会上自己露出尾巴肯定没那么容易,但现在这局面问苍要是再拿不出什么板上钉钉的东西,可就下不来台了。
接下来,谢臻,我要你将从我即翼山夺走的一切全都如数奉还!
“阵法?呵,我可没说,光凭这些东西就能定你的罪。”
问苍近乎是怒极反笑,这般夹杂着愤怒、厌恶、压制又凶邪的表情,有生以来第一次爬上了这张稚嫩的脸。
“我展示这一切,无非是为了还原当时的真相而已。早就料到你们会有什么推搪的借口,可惜你抓错了重点。”
他僵硬地笑着,不知是在嘲笑谢臻,还是在嘲笑命运。
“谢臻老儿,我问你一句!你与谢掌门,哦对,还有陈茂也得一并算上。谢景一介女流我就暂且放过,如果真在她身上,我也认栽。”
像是醉酒了一般,问苍眯着眼举剑将四人一一点过,直到二师父身上时,他脸颊一紧,马上就掠了过去。
这是他第一次直呼其名。
也是最后一次了。
“尔等三人,敢不敢当众脱衣,证明我即翼山金龙的龙鳞到底有没有被做成龙鳞甲穿在你们身上!!”
大吼出声,吴问苍像极了一尊因怒入魔的邪神,漆黑的衣袍随风躁动,闪着紫光的黑剑直指敌首!
他双目涨红,唇缘搐动,积蓄已久的愤恨在谢臻的诡辩下终于达到了顶峰!
若是表情能杀人,强如九霄灵尊也未必能活下来。比起当时在宛城被逼出来的杀戮,现在的吴问苍恨不得将那狗贼五马分尸都不为过!
谢臻终于变了表情——
他慌了。
他终于慌了!
哈哈哈!
他终于慌了!
吴问苍真的猜中了。
仙门大会这么重要又危险的盛典,那老东西当年是如何艰苦才拿下的仙门之位,近几届虽然保有胜绩仍是挑战不断,他们怎么可能会没有防备?
也怪谢臻当年贪心,竟敢要三百片龙鳞作筹码,把意图暴露得过于明显。
让谢景上台比试的概率不大,那么在最可能出战的这三位里,就必定有人穿着那件——肮脏的龙鳞甲!
“放肆!光天化日之下还有诸多女修在场,你这成何体统!吴问苍你不要太过分了!”
没想到陈茂这时竟然会站出来,问苍实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茂林师叔,我还算敬重你的,所以还喊你一声师叔。只是你好歹也先看看老掌门的脸色再出来驳斥我吧?”
看起来毫不知情的陈茂一回头,刹那间的表情变化别提有多复杂,可惜无暇欣赏。
“怎么,不敢脱?”
问苍拿剑杵地,带着胜利者的笑容挑衅着。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谢臻这条老狐狸结实的心理防线果然被他撞开了一条深缝,直达黝黑的最深处。
还不够。
还不够,还不够!
还要将它彻彻底底地粉碎!
“既然你们不想承认龙鳞甲的存在,看来还是让当事人出来和你当面对质的好。”
众人从刚才开始就已经懵圈了,没想到自称唯一生还者的吴问苍竟然还能搬出来个人证?这攻势看得公良舒与孟远嘴角上扬,多少年都难得碰上这么有意思的仙门大会。
“他这什么意思啊?”
“不知道啊,不是说当年吴家都灭门了么?听说赵情前两年也死了,这还能有谁啊。”
“难道是他外嫁的小姑吴有钱?”
“那有啥用?”
……
问苍冷笑着,打开了他挖掘已久的深渊——
“出来吧,堂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