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古机关。
此时脚下的浓雾已经蔓延进盘古机关之中了,这颜无咎一等哪知这浓雾之中还有大蛇之毒,咳嗽之间,只觉浑身乏力,那机关内的墨家子弟都因吸入那毒瘴,一个个头晕目眩,手脚无力,片刻之间,这盘古机关在空中失却了力气,忽然在空中倾倒,众人啊呀一声,跌在一处,这裴阿寻早已有了准备,见着盘古机关有倾斜势头,早便将这颜无咎拖进了机关之中,此时将颜无咎护在身后,强打精神,丝毫不敢怠慢。
“不好,这浓雾中有毒!”那秦人龙忽然反应过来,抢出那盘古机关一看,只见盘古机关从那公输家偃人阵的顶头掠过,好不惊险,随后只听得底下咚咚作响,秦人龙稳住身子,朝底下一看,只见那浓雾之中蹿出几支箭羽来,幸好秦人龙眼疾手快,朝后一跃,从那瞭望台上跳进了盘古机关之中。
“哥哥,这机关要坠下去了!”秦木兰依靠这机关的墙壁站立起来,此时众人都能感觉,这盘古机关正在下坠。
“快将四处瞭望孔都打开,启动螺旋翼!”秦人龙指挥道。
墨家子弟得令之后,立即打开瞭望孔,而后转动螺旋翼,好一会儿之后,但听底下的鼓声渐远,毒瘴似乎也被这螺旋翼卷出的大风给抽了出去,而后,这盘古机关重新升至高空,迎上高空中的大风,众人张口呼吸,幸而只是吸入了些许毒瘴,呼吸到新鲜空气,气力也都恢复过来了。
颜无咎这才站起来身来,额上的汗珠如豆般大,不断地拍着胸脯,喃喃道:“好险,好险!”
“先生,现在该如何是好?”秦人龙大呼了两口气,晃了晃脑袋,缓过神来。
“是啊,这长安城就在眼前,若再等下去,长安城门恐就被贼寇攻破了!”秦木兰道。
“方才坠下的时候,可看清楚形势了?”颜无咎问道。
“只看到了公输家的偃人阵,并未看见长安城。”秦人龙道。
“那便再往北一些,我看这长孙大人一等定在想办法接应我们。”颜无咎道。
就在此时,那瞭望台上的墨家弟子忽然窜进来报道:“孔明灯,孔明灯!”
一炷香之前,长安城。
秦轩辕仰头望天,只见那浓雾滚滚,什么也看不见,心知这盘古机关应该到附近了,只是不知长安城的位置,不敢轻易落下。
“秦大人,句芒愿攀上那城头巅顶,举旗呐喊,如此一来,机关上的兵士说不定能发现我等。”长孙句芒边说边脱下身上的战甲。
秦轩辕抬头望望那城楼的屋檐,又看看已然逼近的浓雾,摇摇头道:“长孙大人若上去了,定会被公输家发现,到时他们定然以弓箭射击,秦某知长孙大人武功盖世,但那城头上都是琉璃瓦,躲闪不便,太过危险。”
“那有何法?等他不得了。”长孙句芒已然下定了决心,命文除非取来红色大幡,准备攀上那城楼之上。
“长孙大人莫急,待老夫再想想。”秦轩辕眼轮一抬,轻抚着胡须,心中平静下来。
那长孙句芒又想说话,却被这李刺按住,李刺双唇紧闭,对着长孙句芒摇了摇头,示意他容秦轩辕再想想。
“唔!有办法了。”秦轩辕镇定如初,就是想出办法来了,也不见喜色,不愧为老江湖。
“秦大人有何良策,快些道来!”李刺道。
“长孙大人,昨夜的孔明灯还有剩余吗?”秦轩辕问道。
“还有,还有。”长孙句芒道。
“那便节省时间了,长孙大人,你带几个兵士将那孔明灯取来。”秦轩辕吩咐道。
李刺与那文除非两人相互一看,不知这秦轩辕要做什么,不过论及这机关之术,在墨家掌门面前,两人皆是门外汉,也不好多问,只管将心放下。
此时那城外的灾民又发起了第二波攻势,重新将那巨大的“天破桩”推动起来,呼喊着朝城门的方向冲来。
“投石!”秦轩辕朝前一指道。
中郎将李刺得令,抽出唐刀,大喝一声道:“将那城上的巨石,木块皆投出去!”
一声令下,只见那城头的弓箭手立马换下,而后换上力士,扛起巨木和石头,不由分说,便朝下投,这石头木块虽难砸中未到城下的贼寇,但能将这“天破桩”挡住一时,为秦轩辕接应盘古机关腾出了时间来。
“秦大人,孔明灯取来了。”长孙句芒环抱着孔明灯冲将过来。
“长孙大人,文大人,随我去城下。”秦轩辕吩咐道,“李将军,只管命人投掷石块,若有人上前挪动,命弓箭手射击便是。”
“秦大人好兵法,李某领教了,放心去吧。”李刺看这秦轩辕足智多谋,一时之间竟然挡住了公输家两次攻势,心下着实佩服。
再说这长孙句芒与文除非两人抱着孔明灯随秦轩辕下了城楼,底下二十七匠人立马上来接应,秦轩辕吩咐他们将孔明灯张开点火,而后绑在绳索之上,而绳索的另一头拴在先前命文除非准备的牛马骡驴身上。
长孙句芒看得一头雾水,一点也不知这秦轩辕要做什么,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文除非。
“长孙大人,你这般看着文某作何?”文除非道。
“这……这何时来了这么多马?”长孙句芒道。
“是秦大人先前命我派人驱来的。”文除非道。
“这……”
“这颜先生还有秦大人办事,都是不知前因后果的,长孙大人就别多想了,你我读书才几日,想的出来才是怪事。”文除非知晓这长孙句芒在想什么,这长孙句芒自以为与颜无咎相处多日,亦多了些头脑,这万事都想谋划一番,不过临阵磨枪哪有大用,文除非想不明白照办便是,而长孙句芒却想将这身上的有勇无谋四字揭去,岂能是一时之功。
“罢了,照办便是。”长孙句芒揭下脸上的布巾,放在木桶中又濡湿了一遍,重新戴上。
须臾之间,那些匠人已经将孔明灯点好了,按照秦轩辕的吩咐,将孔明灯释放,这孔明灯带着身下的绳索升上了空中。
“长孙大人,文大人,一会儿这孔明灯上的绳索若有人接应了,你们便拿着鞭子去驱赶牛马,越快越好。”秦轩辕道。
这长孙句芒此时心中才豁然一明,原来这秦轩辕想用孔明灯将这绳索的一端送到空中的盘古机关上去,而后依靠城内的牛马将那盘古机关拉上城头,此计不可谓不妙,比之自己先前想的拿着红幡在城楼上叫喊有用不少,心下只对这秦轩辕佩服万分,原以为这墨家掌门只是一届莽夫,不曾想这兵法智谋也在一般人之上,暗自惭愧。
盘古机关之上,那秦人龙听闻有孔明灯升将上来,赶忙冲出去一看,发现那风中摇摇摆摆地出现了几盏孔明灯,但是被下边的风一带,朝北飞了不少距离,当下急忙命人调整盘古机关的方向,快速接近那些孔明灯,而后取来钩子,将那些孔明灯钩了过来。
“哈哈哈,父亲果然足智多谋。”秦人龙一看那些孔明灯下边系着绳索,立马明白了秦轩辕的意图。
而后颜无咎帮忙将其余几盏孔明灯也钩了过来,取下绳索,按照秦人龙的吩咐,分别固定在盘古机关的八个方位之上,而后那秦人龙扯住其中一条绳索,用力扯直,足足拉了十余下,而后大力摇晃绳索,提示城中之人。
长安城内,那秦轩辕注视着身前的几根绳索,忽然一下,只见其中一根崩得笔直,而且晃动起来,心中一喜,冲上前去,吩咐匠人扯住其余几根绳索,用力往下拉,确定是否都已经被固定住了。
“吾子可教也!”秦轩辕此次终于难掩喜色,轻声喃喃道。
“这是捉住盘古机关了!”长孙句芒笑道,“秦大人,驱赶牛马之劳便交给句芒了。”
说罢,那长孙句芒与文除非两人抡着鞭子冲上前去,抽打那些牛马,那些牛马吃痛,慌忙地朝前奔跑,呼啦一下将所有的绳索悉数拉直,几匹瘦弱的马儿一下不及,竟给滑倒在地。
“哈哈哈,这墨家盘古机关究竟是何物,竟然连马儿也拉他不动!”长孙句芒来劲头,伸腿朝那跌倒的马儿身上一踹,惊的那马儿嘶鸣不止。
这文除非在一旁看着,心下不禁感叹:这样是如何当上大理寺卿的……
盘古机关之上,秦人龙一等只觉这盘古机关忽然一沉,有了动静,皆松了口气。
“众子弟听令,将帆撤下一半,息螺旋翼。”秦人龙指挥道。
机关上剩余的墨家子弟仍旧鼓风,缘是这盘古机关还在高空,若如此落下,必然会坠毁,要上下相持,缓缓落下才能保证安全。
片刻之后,这盘古机关已经落到半空,此时颜无咎已经能依稀望见长安城头了,协助秦人龙指挥方向,此时底下的浓雾重新漫出,这次秦人龙下令众将士悉数带上布巾,小口呼吸,并关上四周瞭望孔,静心等待盘古机关落下。
“长孙大人,你看!”正在驱赶牛马的文除非偶的朝后一看,不知何时,只见那长安城楼左侧赫然出现一个庞然大物,如巨盘一般,在空中扶摇。
长孙句芒扭头一看,双目圆瞪,惊讶道:“这便是墨家盘古机关!”
“应该是了,竟然如此之大!”文除非也惊讶道。
那盘古机关将那城楼左侧十几丈的城墙悉数遮住,宛如天外陨石一般地横在城内城外之间,此时只见秦轩辕带着匠人攀上城楼,以铁链将那巨大的机关固定于城墙之上,而后盘古机关四角及顶头的孔明灯忽然熄灭,中弹出三道绳梯,一个个身着黑衣,全副武装的墨家弟子从中攀出。
“文大人,这牛马便交给你了,句芒要去接应颜先生了。”长孙句芒丢弃了手中的马鞭,使了轻身功夫,直直朝那城下飞去。
话分两头说,那白袍道人与黑袍僧人两人驱马信步一阵,在城外的破庙中下了马。
“你看,那是何物?”那黑袍僧人下马之后,余光之间好似出现了一朵巨大乌云,而后扭头一看,只见那长安城附近,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方巨盘,遮天蔽日。
白袍道人闻声北望,只见那盘古机关轰然压在那长安城上,顶头的白色帆布缓缓落下。
“此物难道就是传说中墨家的盘古机关?”白袍道人也微微惊叹。
“唔,这墨家与公输家果真名不虚传,奇巧之术竟已到了如此地步了。”黑袍僧人手抚芭蕉扇,又对那道人说,“你说是这公输家的偃人阵厉害,还是墨家盘古机关厉害。”
“这公输家自古便是攻城能手,而墨家则反之,两家专研不同,不好比较啊。”白袍道人道。
“难怪这圣人要将两家掌门召进朝廷,这两家江湖势力,放在太平时期倒也无碍,若是战乱,必是一方肱骨啊。”黑袍僧人叹道。
“哈哈哈,你我两人有幸,还能望见这墨家与公输家之争,也算是长了见识。”白袍道人道,“此时正好,你我边下棋,边看这长安之乱如何演变。”
说这白袍道人从行囊中取出一根立香来,而后插在庙中的香灰坛中,继而又翻出一张皮革制的棋盘,从马身上取下黑白两袋棋子,将其中一袋递给黑袍僧人。
那黑袍僧人跏趺在地,解开那棋袋子,摸出一枚棋子,只见是黑色的。
“如何,我又是黑子?”黑袍僧人问道。
“天意如此,再说你平素喜欢着黑色僧袍,而我偏爱这白色道袍,你黑我白,岂不是匹衬的很?”白袍道人打趣道。
“你这道人,嘴上功夫天下无敌。”黑袍僧人摇头一笑,也不计较,将袋子中的棋子悉数倒在僧袍的衣摆之上。
白袍道人燃香,而后也将棋子倒在自己道袍的一摆之上,而后道:“你我虽久别重逢,但这下棋毕竟是闲事,只下一炷香的时间,如何?”
“哦?”黑袍僧人把玩着手中的棋子道,“难道你还要管这长安城的事情?”
“你我博弈多年,秉性相知,你且插手长安之乱了,我怎可袖手旁观。”白袍道人将两人身前的棋谱铺平。
黑袍僧人颤颤一笑,摇头道:“你虽莫知,却处处知之啊!”
白袍道人微笑不语,二人落子,互有上下。
半晌,这白袍道人行到捉襟见肘之处,轻抚着胡须,思索起来,发现这方寸之间,尽皆被黑子扼住,一时想不出破解之法来,而后只见这白袍道人啊呀一叫,朝后退道:“有刺客!”
那黑袍僧人也是一惊,扭头去看,这白袍道人见势,趁此机会,伸手去摸那棋盘上的棋子,忽然只见那芭蕉扇啪地一下落在自己的手上,将自己的手弹开。
“哼,你这臭道士,又想耍赖动老僧的棋子。”那僧人反应过来,用扇子将那道人的手给扑了回去。
“哈哈哈。”那道人轻抚胡须笑了起来,指头对这那僧人点点道,“用和啊用和!竟被你看出来了。”
“与你这般人的博弈,岂能没有心眼?”那僧人用和道。
庙宇之中,两人静坐对弈,微风来回,煞是诗情画意,这两人是谁,那白袍道人正是长安东郊抬阁山的莫知道长,而这黑袍僧人亦不是别人,正是那汴州城的乞圣用和僧人。
“有一个问题,我现在没想明白。”莫知道长问道,“当年你为何辅佐大皇子?”
用和深吸一口气道:“老僧乃是出家人,不愿看见杀伐,这父位子替,兄终弟及,乃是千古不变之理,若这国朝伊始便上下颠倒,怕是唐国祸乱不断啊,届时涂炭生灵,老僧虽年岁有限,但一想到这祸乱不断,无辜百姓皆受牵连,心中甚是愧对佛祖……”
莫知道长听完之后,轻轻点头道:“不无道理,不无道理,论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不过,你可曾想过,天下是为何意?”
“老僧乃世外之人,单是不愿看世人受苦,却不曾想过权谋之事。”用和道。
“你果真表里僧人。”莫知道长道,“想从那尧舜之初,便是贤者相替,能安天下者,是为天下之主,李世民可为之,如何要屈居臣子,俗世之人大多只看圣位上的权力,而未看见圣位下的百姓,李世民眼中有苍生,而那李建成眼中却没有。”
“莫知啊莫知,事到如今,你还替那李世民说话,用和不得不佩服你的胸怀。”僧人用和道。
“他不愿有人知道他弑兄杀弟,忤逆逼宫,但凡想再青史上留下一笔之人,怕都会有这般的想法吧,李世民虽承圣人之名,但终究还是凡人,对炼丹长生之术痴迷不已,难逃这俗世,贫道何敢奢求他想明白这件事。”莫知道长说完,话锋一转问道,“用和,那你这次出山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时,只见那香灰坛中的立香陡然一灭,烧完垒起的香灰如倒塌之塔般地落进了香坛之中。
静默,呼吸……
僧人用和按下一子道:“和棋了……”
莫知道长未低头,只是将视线转向棋盘,将那形势一扫,黑白二子相互吃咬,环抱不动。
“这……”莫知道长口中长吟,这世上之人,谁都能看透,但唯独眼前的高僧用和,自己永远都无法看透。
“莫知,你还不知道我的用意吗?”用和道。
“此次是不知,不是莫知。”莫知道长道。
“我只是一个老僧人,并无多大追求,只是不愿看见人间杀伐,用和之求,太平而已……”用和缓缓站起身来,走出寺庙之外,远观长安城的形势。
“一炷香已过,道人说说如何解这长安之围啊?”那用和僧人问道。
“那就要看你如何布置了。”莫知道长走上前去,亦观望形势。
“老僧已经吩咐天下乞家弟子混入灾民中策应了,另外那北国薛延陀近来极不安分,怕会趁乱南下谋取长安,老僧也已吩咐下去,此时那薛延陀的动向皆在我们的股掌之中了。”用和僧人道。
“江湖传言,乞圣兵法天下独绝,今日一天,非同凡响。”莫知道长道,“你本是中原人氏,却早开慧根,十一岁独自往西域求法,值西域各国战乱,不忍看见杀伐,故以少年军师之名入丹兰国阶下,凭借饱读的兵书,将那前来侵略的敌国一一退却,你在西域声名大噪,因兵法如环山铁壁,故被称为环山智僧,那丹兰国国王留你三番,你却以求道之名西去,从此不知踪迹,直到中原大乱,你又出现,暗中辅佐大皇子李建成,只可惜那次你败了。”
“哈哈哈。”用和僧人仰天大笑,“吾在少年时,确是心高气傲,自以为诸葛不比,直到遇见了你,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如今这个年岁了,老僧不得不承认,莫知道长之计谋,天下无双。”
“你如此抬举我,便不怕我骄傲?”莫知道长笑道。
用和僧人轻轻一笑,又道:“你本姓李,乃是前朝之李,俗名尘清,乃是关陇氏族之后,门族之中多有好道者,故你八岁入道门,十二岁南下属地求道戴天山赵广安赵真人,习正一道法术,后还俗娶妻,却在云游南国时,与妻子走散,苦寻不得,以为天命如此,故又入道,改名莫知,习孙吴兵法,后辅佐李世民,天下大定独自南游,而后归隐抬阁山。”
两人相对,微笑而视,竟是互知底细,可谓无时无刻不在相互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