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开发了个很不吉利的梦,看到一把剑贯穿他的心脏,他死了。然后,有人帮他拔出剑,再给他灌了满身的血,他又活了。
“锵锵锵......”
金属相击的铿锵声中,孟开徐徐睁开双眼,并循着铿锵声侧头看去。在灰蒙蒙一片中,只见一个魁梧的身影,在不断挥动着的大铁锤。
孟开的心脏,也随着敲打声颤抖,他右手下意识地摸向左胸,却无任何感觉。他翻身爬起,同时低头看向左胸。
一个菱形伤疤,正正出现在心窝位置。同时他的左手,也反手摸到后心位置,同样无任何感觉。
孟开右手五指,反复摩挲着伤疤,仍无任何感觉。他改用掌心去摩挲,依然无任何感觉。
他开始感到不妙,于是双手用力互掐,又抬臂送到唇边,各狠狠咬了两口。结果令他不寒而栗,不但无丝毫的痛楚,甚至连触碰都感觉不到。
孟开自然不甘心,他用力拍打脑袋,又使出死劲去扯脸皮。结果无须推测,当然是毫无感觉。
“小子,不用瞎忙了,死人不会有任何感觉。”魁梧汉子收住铁锤,轻轻摇头道。
魁梧汉子的发音有点古怪,给人一种很古老的感觉,但大抵上的意思,他还是能弄明白。
死人?我是死人?
孟开瞳孔倏地收缩,魁梧汉子的话,犹如晴天霹雳,在他脑海上空炸响。不过他的脸上,却无任何表情,也不可能有任何表情。
“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孟开冷冷地问道。
“铁匠,叫咱打铁的也行,此地叫失落界。”魁梧汉子应道。
“失落界?这是什么玩意?大叔,你在开玩笑吧?”孟开没好气地质问道。
“开玩笑?呵呵......”铁匠笑了,“小子,你用心听一下,瞧能不能听到心跳?还有,拿铁片划下身子,瞧能不能流出血来?”
开什么玩笑!拿我当三岁幼儿来耍?不过,他还真的感觉不到心跳声。
孟开不禁怒火中烧,却无任何愤怒的反应,紧握拳头或浑身发抖之类。
拿铁片放血这种蠢事,他当然不会去干,但听听自己心跳声,那倒无妨。于是,他趴到石头地板上,将左耳和胸膛紧贴石板。
他听不到任何心跳声,不禁下意识地抽搐一下,莫非我真的死了?
不可能!要是我死了,怎么还能活动?而且,还能看能听能说话!
孟开死死地攥紧拳头,八个指甲都嵌入掌中,却无丝毫知觉。当然了,也不会有血流出。
他突然双手一撑石板,挺起半个身子,随之猛地一头,狠狠撞到石板上。“嗡”的一声,他感到一阵晕眩,却依然无任何痛觉。
铁匠放下铁锤,大步走到孟开面前,充满同情地注视着他。
铁匠身高九尺,光着膀子,露出一身盘虬卧龙般的肌肉。面相却相当平和,也颇为普通,根本没想象中的满面横肉,也无满脸的络腮胡子。
“失落界也叫不生不死界,死人落入此界,半活不死。活人落入此界,反而半死不活。”铁匠道。
“半活不死?你这鬼话,骗七岁童儿去吧!一定是你给我下了毒药,将解药给我,不然别怪我不客气!”孟开怒吼道。
话声未落,孟开已一个就地打滚,顺手抄起一块碎铁块,狠狠扎向铁匠左小腿。
尖锐的铁块扎到铁匠小腿上,如戳岩石一般。孟开动作也溘然而止,全身就此僵硬不动。
铁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小子,这回该相信了吧?之前你能动,靠的是外力,并非自身力量。”
说完,铁匠转身回到大铁砧前。他抄起大铁锤和铁钳子,夹住铁块继续锻打。
孟开侧身躺在石板上,右手紧攥尖铁块,向前作刺击状。他纹丝不动地保持此动作,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疲倦。
之前,他体内有股力量,可随他意识而运转,从而支撑他的行动。可随着一系列的发泄,这股力量已消耗殆尽,现在他连眼珠也动不了。
此刻,孟开所能看到的,就只有铁匠魁梧的背影。所能听到的,也只有铁匠打铁的声音。
“锵锵锵......”
铁匠不急不慢,却非常有力地锻打着铁块。完全是冷锻,莫说他身旁没炭炉,就连灯光都无一丝。
每一锤砸下去,大铁砧颤抖,地板也随之颤抖。甚至连孟开僵硬的身躯,也随之在颤抖。
没心跳,当然就没呼吸。可随着身躯颤抖,孟开全身的毛孔,也随之一舒一张,如同呼吸一般。
一种犹如空气,却比空气更为灵动的东西,随着毛孔有节奏的舒张,丝丝缕缕地渗透入他体内。
孟开却没发现这点,他沉溺于无法形容的悲伤中,已无法自拔。更可悲的是,他连悲伤都无法表现出来,莫说嚎啕大哭,就连流泪都做不到。
这绝对不会是真的,这一定是发梦而已!
孟开心底里,突然迸发出最强呐喊,“变,给我变换场景!快,给我变换场景!”
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孟开忽地精神抖擞起来,双目圆睁,死死盯住铁匠后背。
“变变变!将这打铁的,给我变成一头驴,或者一头猪!”
梦境可随人的意识而改变,因此意志坚强之人,在噩梦中不会逆来顺受,而会强行逆转梦境。
可无论他内心如何呐喊,打铁的依然是铁匠,依然潇洒地挥动着大铁锤。
孟开奋力转动眼珠,将视线移到地板上,“变变变!将这石头地面,给我变成青草地,或者烂泥地!”
不用说,孟开的又一番努力,依然是付之空气。
孟开记得很清楚,从小到大,无论任何噩梦,他都能改变。此刻,场景既然无法变换,那就证明了一件事,这一切是真的。
无心跳无呼吸,无触觉更无痛觉,却保留有记忆,更具有意识和情感。可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他已失去生命!
不错,我真的死了。
随着记忆打开,孟开临死前的那一幕,开始在脑海清晰回映。他看到大地裂开,他一脚踹飞姓苟的,跟着一甩铁链,缠住姓应的小腿。
然后,他看到姓应的转身甩剑,贯穿他的心窝。他甚至没感觉到多少痛楚,只有深深的怨恨和遗憾。
孟开欲哭无泪,大仇未报身先死,那也只能怨自己实力不够,可成了这不死不活的僵尸,却连祖宗都无法愧对了。
“小子,你无须如此悲伤。虽然身子死了,但你脑子却活着,仍可以修炼,等道行足够之时,身子自然会活过来。”铁匠又安慰道。
“什么......”孟开兴奋地张大嘴巴,可刚一吐气开声,好不容易积聚起的一点力气,也随之涣散。
“织女从河里捞起你时,发现你尚有一缕意识,于是想用精血为你续命。可惜,你身子已死去多时,最终能保住脑子已算幸运。”铁匠感叹道。
精血续命?还可以用脑子去修炼?莫非我遇上仙人了?还是说,我依然在梦中?
刹那间,孟开兴奋得脑子抽搐。而随着这么一抽搐,他随之陷入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