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即位,普天同庆。
阳光普洒在闹市的绿瓦红墙之间,突兀横出的飞檐,高高飘荡的商铺招牌旗号,粼粼而来的车马,川流不息的行人,无一不反衬出百姓对泱泱盛世的得意其乐。
小小一方天地,各自两处风景。极尽繁华艳丽的皇城根转角便是京城最幽静淡雅之所。璃香阁内,香炉内的龙涎香绕着房梁袅袅升起。陆凌倚着红木椅,悠然尽览这难得的光景。小隐于野,大隐于市,一人沏一壶龙井倒也清闲自在。
微风拂过,清甜的空气中淡淡隐现杀机。眼前并无异物,却突然一阵犀利掌风斜卷着致命的力道向他脖颈袭来。
一息之间,杀意已至,陆凌仍然面色如常。他右掌轻飘飘一推化解了全部招式,借着力道转身,看向来人。目光微凝,陆凌此时左手还持着青瓷茶杯,杯中茶水轻漾。
来人身形一顿,面纱下的唇畔浮现笑意,“四两拨千斤?我实在是低估状元的武功了。”
陆凌看着那人缓缓摘下面纱,有些许诧异,“璃香?”
女子玩味地看他,未等多言便拔剑出招。手中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剑气直指他心脉处。一道银光院中起,万里已吞匈虏血。眼花缭乱之际,银剑直冲的那人,瞬间衣摆翻飞,已然移步至剑意之外,使破天之剑刺入空处。
而在她回剑的瞬息,陆凌早已站定在她身后。
季语尘将剑扔至一旁,气笑了,“陆凌,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当着你的状元,经营着京城头牌酒楼,居然还有这般好武艺。”
这个被指名道姓的人踱步到面前,笑言:“三脚猫的功夫,仅防身够用而已。”
她不予置否地撇了撇嘴,敛了神色,“陆凌,今日来找你,并非闲事,而是要你助我一臂之力。”看那人脸上已无戏谑之色,女子才缓缓道出,“日前之所以不告知姓名,是因为我祖辈乃季姓。”
话说到此处,相信他已经明了。季姓是国姓,除皇家子弟外,普通黎民百姓自然是没有资格称为季氏后人。
陆凌也不讶然,神情仿佛是已洞悉一切,毕恭毕敬地叩首地面,“圣上万福。”
她玩味地看着他,并不上前扶他,“仅仅凭姓氏,如何断定我是新帝?”
见女子没有许他起身,陆凌不卑不亢地伏着身回道,“原因有二。一是时逢新帝继任,打压各派势力,除了当今圣上以外,别无他人能有此雅致来璃香阁。大皇子企图谋反罪过颇深,已经关至高阁,所以他站在我面前并无可能。而来者以剑为器。传闻中,皇室里常年习剑的唯有三皇子和四皇子。而昔日四皇子生性懦弱,自然不敢随意出行引发事端,公然叫板当今圣上。
二则是,只有新登基而见朝局不稳的圣上才有纳才之需。而适才交手几招,可以看出对方剑意冷冽。然而招招气势逼人,却没有夺命之势。所以陆某斗胆推测,来者是有意结交且要一探身手。”听到此处,女子的目光越发深邃。
此人实为不简单,若是不能为友,也势必不可与之为敌。无论,用什么方法。
此刻话语忽地一停,他起身直言:“只是陆某有一事不明。为何是我?”
季语尘眸色又深,“大皇子余党未除,我需要一个能助我之人。”
这几个字就能让陆凌意识到其中严重性了,他的长眉蹙了起来,说:“陈右使一干人?”季语尘心下一震,仔细辨认他眼中的颜色,昨日朝堂上的事,他竟得了第一手消息。
“嗯,当初我手下留情,没想到留下祸根。这些人私下重新联络朝中重臣,企图制造事变夺取政权。我发现及时,派暗卫探听他们的行踪,得知他们一行人今晚要与青楼女子一同湖上舶船。自然要借如此大好时机铲除余孽。”
“不行,”陆凌急忙劝阻,“你若想亲自上阵,我必会拦住你。为何不直接派暗卫杀了他们?”
“你可知暗卫都是我暗地培养起来的?至此,个中握刀最利落的也不过跟我四年,手法无法与我相比。”女子神色复杂,“如今形势是半点马虎不得,一次失手足以使他们警觉,错失时机。你愿看到刚安定下来的王朝重归混乱?”
“那,陆某听你调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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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为了掩人耳目,季语尘全副武装。陆凌也是一袭黑衣,仙风依旧。他眼前的女子,黑色的瞳孔融进浓得抹不开的夜色里,像一只眸中带光的狐狸,耐心地等待着猎物。两人注视的方向,一片繁华喧闹。
京港是出了名的港口,数百条小船停泊在岸边,远处有缓缓驶来的大型商船。岸上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叫卖声不绝于耳。在人来人往的市井中,不只是有高悬幌子招除顾客的夜店、夜铺,还有手提肩挑的小贩,夜空中回响着卖糖的悠悠萧声。鱼龙混杂的闹市在眼中分外喧嚣。
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
在满目纷繁中,她将陆凌叫过来,目光锁定在港中几艘上等的船上。
这几艘船只是停在岸边,帘幕拉着的船舱中笑语晏晏,灯火通明。季语尘拍拍手,远处的暗卫现身在耳边低语几句又隐身不见。“对,就是他们,”她的眼中浮现了伺机抓捕猎物的聚精会神。
快步走出树荫,女子走向那艘船,神色越发冷冽。陆凌站在左侧,隐隐有些担忧,却又看不透他身侧女子的神情。
轻缓地用轻功踏过小船走近,她拿起梨花弓,瞄准船舱内与青楼女子谈笑的王尚书。可惜梨花弓已是最上好的弓箭了,也无法摆脱只能连发两箭的制约。只听她轻叹一口气,对着月色瞄准目标,发射。
一时间船里传出女子的惊呼声,所有人都被王尚书的血肉模糊吓得心惊胆战。她随即再发一箭,射杀一人。
嗜血的夜,已张开血盆大口。
那些侍奉的歌女从未见过刺杀的场景,惊慌的尖叫声已经引起了众人的回头。女子心道糟糕,弃了梨花弓拿出银针,从指缝中射出两针。却有一针从纸窗刺破飞去。又给陆凌塞了两针,自己拿出一针对准其他余党。
此时许多人察觉不对劲,向这里赶来。船上只剩陈右使一人,他反应也算灵敏,躲了捕杀之人的两针后急急慌慌往外跑。出逃时却一下被擒住脖子,用刀架着,被迫跟着两人使轻功快速飞离。
眼见飞离京港,他们在树林深处找了一枝手腕粗的树枝停下。被擒的陈右使贪生怕死,不敢挣扎连连求饶。
季语尘饶有兴趣地听他口不择言,求留他一条狗命,回乡侍奉老人。这样一心向财的人竟然临死之际还能提起家中老少,真是莫大的嘲讽啊。
她淡然地笑着,看陆凌将针插入其脖颈的永生穴。可是,陆凌原本应该快速解决的手法却柔了几分,偏偏是少了那几分使银针失去了原有的致命。该死,她还没来得及补上一掌,陈右使就双目突然猩红,猛地把她推下树梢,自己爆体而亡。
季语尘瞪着眼从高处中坠落。“陆凌,真是关键时刻掉链子。”
树下是暗潮激流,她的头一下子撞上礁石,昏昏沉沉之际,似乎听到那人焦急地叫喊,之后便没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