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会说话,六个月能行走,一岁可蹦蹦跳跳,五岁能跟着十来岁的孩童到处玩耍。申云成了村子里人们都爱讨论的一个热门话题,他似乎比同年纪的孩子要超前很多。
在村民们看来,他就是一个活生生的神童,总是能超前地学会这个年纪不应该会的东西。或许,这就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
村里人对申云极高的评价,自然是让申武脸上长了极大的光。每当别人在他面前夸奖申云时,表面上毫无波澜,其实内心早乐开了花儿。
申云的到来,让申武的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每天的心情也好了太多太多。五年的时间,不仅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反而多了些红润,倒是越活越年轻了。
夜幕降临,昏黄的烛光摇弋着,一家三口围坐在饭桌旁,其乐融融。饭桌上是三菜一汤,没有大鱼大肉,但是申武父子吃的却是极津津有味儿,好似吃的是鲍鱼燕窝。看着狼吞虎咽的父子二人,翠兰的眼中却是浮现出了淡淡的忧伤。那忧伤藏得很深很深,生怕被人发觉。
吃饱喝足,申云摸了摸自己圆鼓鼓的肚腩,道了句晚安便一头扎进了自己的小床,不一会儿就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夫妻二人看着睡去的儿子,皆是露出了宠溺的笑。
饭后,翠兰出了门,说是想看看月亮。申武有些不解,这月亮天天有,有啥好看的,只是叮嘱翠兰多添一件衣服,晚上风大,别着凉,便收拾碗筷去了。
今夜的月,格外地圆,像极了这个和睦的家庭。柔和的月光洒在村子里,给村子披上了银白色的外衣,好似怕村子着凉般。
翠兰仰着头,望着那一轮圆月,月光洒在她的脸上,映出了点点星光,如天上掉下来的仙女,活与尘世,却不染半点烟火。怕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莲花也不过如此吧。
本是美丽的夜晚,她的眼中却看不见半点的愉悦,反而是那丝淡淡的忧伤被无限放大。良久,许是困了,她轻轻闭上了双眼,一滴清泪自眼角滑落。这泪,参和着夜色的凉意,伴着月光,滴落到地上,融入土里消逝不见。如果不是那眼角残留的泪痕,谁又能知道她心里藏着的悲伤?
突然,她的身体一阵颤抖,慌乱地伸出手想掩去泪痕。却被一只粗糙但却充满温暖的大手握在了半空中,带着浓重鼻息的话语传进了她的耳朵里:“你,还是我的翠兰吗?”
翠兰颤抖地更加厉害了,他或许已经知道了,但她不知道怎么开口跟他解释。没有等到她开口,申武那粗糙的手轻轻覆上了她的嘴唇:“你不要回答,你不需回答,因为我心里有答案。”
‘呜呜’心里的防线终是被打破,眼泪如决堤之水,翠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哭出了声。她知道,这个外表粗糙的男人始终为她保留了一颗最细腻的心,是最懂她的人,她不可能瞒他太久,更不要说一辈子。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陪伴他们父子俩一辈子,有些东西,在她那里的世界是注定不被允许的。所以,她必须得离开,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不忍心而害了他们父子俩。有些事情,由不得自己,生来便是注定的,你无力去改变,只能默默承受。
“申武,你还记得我们如何相遇的吗?”翠兰将头靠在申武的肩头,问到。
“当然,我一辈子都忘不掉,那是我幸福的开始。八年前,我去山里采药,在落霞崖底发现了你。只一眼,便是惊为天人,也是从那一刻起,我便深深的爱上了你,甘愿为你做任何事情,想把自己最好的都给你。”申武一边追忆,一边说道,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色。
翠兰看着旁边的这个男人,心里百感交集,正是因为他的无微不至的关怀才让她失忆时爱上了他,并且有了爱情的结晶。也正是因为太过在乎,反而不得不选择离开。
因为在前几日,她感受到了家族的召唤,她的记忆也全部恢复,她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留在这里只会给这父子俩带来无尽的危险。
每念及此,翠兰的脸上都会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她想起了家族里森严的族规。她害怕,不过不是害怕自己受到伤害,而是怕这两个被她深爱着的男子受到伤害。她知道,如果族里的老家伙知晓了这件事,一定会除掉他们父子俩。对于那些拥有特殊血脉的家族来说,与凡人通婚是玷污血脉,乃大罪。因此,她必须离开他们,她要他们好好活着。
“你想知道我的真名吗?”
“我想。”
“我叫秦冰,来自一个遥远的地方,那里没有劳作耕耘、淳朴善良,有的是踏着尸体向前的不择手段、心狠手辣、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我本不应打搅善良的你们,可是天意弄人,造化无常,你会怪我吗?”
“不会,永远都不会。”
“武郎,今夜我便会离去,你且把这朱玉交予云儿,让他好生保管,今后说不定对他有莫大的用处。”
“冰……冰儿,不走,可以吗?”
“不行。”
“那请你答应我最后一个请求了,我想再吻你一次,可以吗?”
“你是我夫君,自然是可以的。”
申武转过头,吻上秦冰的嘴唇,好生虚幻。眼前一抹流光掠过,申武怔在了原地,她的冰儿飞走了,原来她真的是个仙子。
‘啪嗒’,一滴眼泪流在他的脸上,疼在心里,双手死死地紧握,指甲扣进了肉里,而他好似感觉不到疼痛。
几个呼吸间,秦冰飞出去了不知多远,这还是她有意放慢了自己的速度。虽说是夜晚,她还是将申武的动作捕捉得清清楚楚,心里如被针扎。
在一些强大的修灵者眼中,黑暗早就不能束缚他们的眼界了。他们用来查探的东西叫做神念,是一种极其高深且虚幻的特殊本领,一念千万里,甚至达到了更加高深的境界可达百万里之遥。
申武的痛苦,申云的甜美,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又是几滴清泪滑落,断了肝肠,痛了心扉。为了打消自己最后的不舍,秦冰一咬牙,收回了最后的神念,加快了速度,终是如一抹流光般消失不见。
秦冰走了,这一走或许便是永别,便是再不相见。一个没有问太多一个没说说太多,但是彼此的心里都很清楚。申武扬起头,月还是先前那般圆,星星眨着眼睛,只是旁边没有了佳人的陪伴。月光打在他的身上,显得格外的凄清、落寞,厚重的肩膀也扛不住这沉重的打击,开始颤抖起来。
‘噗通’再也支持不住,瘫倒在了地上,原本红润的面容变得苍白,双唇瑟缩着,重重闭上了双眼。第一次,他产生了深深的恨意,恨自己,也是恨那夺妻之仇。恨自己眼睁睁看着妻子离去却无能为力,恨自己无法让孩子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更恨自己的弱小,守护不住自己最为挚爱的人。“噗”一口逆血喷出,晕了过去,气急攻心。原本是淳朴的粮农,他又何错之有?
一股温润的液体浸湿了申云的双跨。‘啊’一声尖叫他从睡梦中醒来,大脑一片空白:我怎么又尿床了?嗯?不对呀,平时我一叫他们就会发现的,今天是怎么了?申云发觉了反常抬头看向父母休息的地方。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这是第一次大半夜不见他们,原来可从未发生过这种事情。申云有些急了,怀疑父母不要自己了,想到这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儿。一个五岁的小孩,就算再怎么聪慧,也毕竟只是个孩子,哪里会考虑那么多。
跌跌撞撞的走到门前,张望着,借着月光,他看见了他出生以来最恐怖的一幕:他的父亲,蜷缩着躺在冰凉的地上,看不出是死是活。
“爹爹你快醒醒,娘亲呢?”申云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如遭雷击,声音不知穿透了多远,村里的狗也此起彼伏地狂吠了起来,像是为了应和他凄厉的叫声。连滚带爬地跑到了申武身边,他抓住申武的手,在申武的手心,握着一块朱红色的玉佩,上面纹有一个秦字。申云小小年纪,望见这块朱红色玉佩,却是有一种血肉相连之感,下意识将它收了起来。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嘴角挂着的血渍,止不住地摇晃:“爹爹,你别吓我,你怎么了,你快醒过来,娘亲呢?呜呜,你不要不理我啊!”任凭申云如何摇晃,躺在眼前的男人也没有半分的回应,像极了一具尸体。
夜半的风是凉凉的,打在申云的脸上,眼泪和着鼻涕一起流进了嘴里。他紧咬着嘴唇,用双手抓紧申武的肩膀,想将他拖进屋里,奈何力量太小,纹丝不动。毕竟,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又怎么可能拖动申武这个成年大汉?没多久,几束明亮的火把撕裂了夜空,也给这个无助的孩子带来了点点的希望,他望过去:看见了大伯,看见了王奶奶,也看见了芸姐,还有几个村里的乡亲,撕心裂肺的哭喊:“王奶奶你救救我爹爹,还有我娘亲也不见了,呜呜。”哭着哭着,竟然是直接昏睡了过去。
“奶奶,云弟和申叔不会出什么问题吧?”申芸秀眉紧皱,担忧的看着床上的父子俩,问道。
“倒是没啥大问题,两个都是气急攻心,休息几天应该就会恢复,我担心的是孩子他娘,怕是出了大问题。”王婆愁眉不展,拍了拍孙女的肩膀安慰道。
“那可怎么办?云弟不会没妈妈了吧?他还这么小。”说着说着,申芸的眼睛被泪水湿了个透。
“唉,这谁也说不清不啊。”王婆幽幽一叹,也没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