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半前,火烧宫第二任支村者叫王选,男,植物学专业学生,来自中部地区,为人精明。在游晓星离开不久之后,他自愿申请到火烧宫接替对方的工作,这意想不到的变化让一度伤心至极的村长喜出望外。
王选到村上任后,村长在交代工作时将游晓星的规划方案给了他看。至于两人具体的详谈情形无人知晓,而最终对外公布的结果就是保留村道建设一项,其他规划建设通通砍掉。另外,王选同时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他想发挥火烧宫当地药材资源众多的优势跟本地一家上市药业公司达成合作。在对外的说辞中,说是王选只要给药业公司提供一份关于当地药材种养植的详细报告,那么农户、中药材基地建设所需要的资金以及技术、人员都将由对方给予负责解决。这种发展模式,不仅提供了就业岗位,还解决了市场、技术等一系列问题。因此,村长吴忠对于王选提出的方案表示支持,并鼓励他放手去干。
在自己的工作方案通过后,王选的第一件事就是调查火烧宫的药材资源分布状况。他跟游晓星一样,每天都是早出晚归,以致整个村子到处都能看到他的身影。随着工作的推进,火烧宫新寨和中寨里的调查情况已经无法满足他的需要,他自然而然地把目光放在老寨以及寨后的那片森林里。
当工作做到这一步的时候,村长吴忠为避免王选在野外遭受危险,所以他特地出面去请老猎手吴过帮忙。可吴过老爷子对此似乎没什么热情,总以年事已高为推脱。村长后来好说歹说,吴老爷子才勉强同意让小吴起去帮忙。按理来说,请人帮忙大人不出手反而叫一个毛头小子来应付,这怎么说都是得罪人的事。可王选对此不仅不计较,相反却十分乐意。这其中是什么原因,还真让人看不懂。
实际上,村长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因为老寨那边由于交通、居住等各方面的不便,所以现在在那里住的人只剩下六户,而且基本上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王选去老寨做药材调查,首要的一个问题是人员不熟悉,交流不便;其次就是环境问题,那里地处偏僻一年四季经常起怪雾,常人容易出现意外。假如误入深山老林,那更是凶险万分。一般外来人口的足迹就活动于新寨,止步于中寨。而老寨那边,村子以前就曾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禁止外人进入,不过现在时过境迁,渐渐地也没人去管那么多规矩了。可是,在王选到来之前,不遵循古训而擅窜禁区的失踪人口的例子比比皆是,不胜枚举。村长吴忠之所以没有拒绝小吴起,那是因为他时常跟着他爷爷在山林里跑动,对周边的环境有一定的了解。另外,火烧宫里也确实找不到什么好人选了。
王选在得到小吴起的帮助后,他每天带着他雷打不动地往老寨跑。有时候,他会干脆住在那里,一连好几天都不见人。村民们看在眼里,都认为这小伙子此次一定能够带领火烧宫发展起来。可是,吴过老爷子不乐意了,他的孙子一连好几天不回家,他做爷爷的可放心不下。因此,他找到吴忠要人。吴忠听闻此事后,又是说了一番好话才稳定对方情绪并保证会劝王选改进工作方式,做到劳逸结合。在安抚好吴过后,他迅速找到李九天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让他马上去给王选传达意见并合理做好作息时间。
李九天知道吴忠爱才心切,同时又不得不照顾村中长辈的感受,于是他勉为其难,只好接受这一特殊的任务了。火烧宫老寨那边的情况他比较熟悉,因为他在那边有个酒友,所以他隔三岔五地就跑去那边喝酒。尽管村里人对此处描绘得骇人听闻,可他经常喝得酩酊大醉也可照样安全回家。倒是有几次,因为酒没喝够,他半道上醒了后却反而迷路了,这不得不说是神奇。
李九天自己一个人拎着酒葫芦穿过中寨的建筑群后,就直接来到了一片茂密的树林前。当地人管这片树林叫止归林,意思是人到这里就可以回去了,再往前走就是老寨的地界,人容易出事。李九天对此早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因此,他一脸轻松地站于土丘上举目远眺。放眼望去,只见前方天朗气清,山色如黛,林海涛涛,那山脚下的老寨房屋赫然入眼。
如此光景,却是老寨难得少有的好天气,他顿时来了兴致,高唱着“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的名句走下土丘往止归林去了。树林里蜂鸣蝶舞,幽远曲折,往日的小路早已埋没在荒草当中。他对林子的情况虽不是了若指掌,但走起来还算游刃有余。哪里该绕,哪里该转,他早已心知肚明。在一个人走出老长一段距离后,林中的天色渐渐变得阴暗起来。李九天自己心里明白,这并不是树荫遮挡了光线,而是天要起雾了。对于这种天气变化,他是再为熟悉不过了,而止归林的凶险也是在于此。随着距离的更加深入,四周的雾气亦变得愈发浓厚。他自己清楚,眼下离雾隐村的老寨子不远了。
果其不然,没过多久,他就见一路口竖着一块古老的石碑,上书三个篆字“雾隐村”。走近之后,李九天见其旁边有一油杆树便顺手摘了一颗,不曾想他下一步却是往右边去了。没过多久,却又是见得一石碑,其状与早前那块所差无几,只是碑后多了几块不起眼的瓦片。这一次,他的选择依然出乎意料,他径直走向碑后的空挡。在顺着植物生长的方向走了一小段距离后,他的眼里依稀看到黑色的建筑轮廓。
“是谁来啦?”浓雾中一苍老无力的声音问道。
李九天识得对方情况,回答道:“是我,九天。”走近了接着又问:“老量叔怎么在外边待着,湿气大。”
“早前那会有太阳,大家就都出来晒晒,我这也正想回去,你凑巧就到了。走,上我家喝酒去。”老量叔说完就拉着李九天的手往家里走,别看他满头银发,那消瘦的身子骨看起来还算硬朗。
“今天不了,我是来找人的。”李九天边走边说。
“吴过的孙子?还是那年轻人?”老量叔人虽老,可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都是。”李九天回答。
“我就奇怪了,吴忠糊涂就算了,怎么吴过也跟着糊涂,这老寨还有这山是外姓人能随便来的吗?”老量叔越说越激动。
“他就是拿个小孩应付任务,等耍够了自然回去。”李九天若有所思地说道。
可老量叔突然一声惊呼:“哎呦!你怎么把我给抓疼了。”。
李九天猛然醒悟,忙松了下手说:“地上不平,得把你扶稳了。”
老量叔微微一笑,说:“这地我眯着眼睛都能走回去,你骗谁呢!我看你是心不在焉。你还是赶紧去吧!他们在祠堂那边住着,兴许这会还没出门。”
李九天迟疑道:“那你------”
“我没事,自己一个人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你赶紧去,把那小子的行踪给我盯紧了。”老量叔神秘嘱咐道。
辞别后,李九天径直朝祠堂走去。老量叔的房子在村头,他平常喝酒的地方也就是在他家,有时走动,范围也是仅限在那仅存的几户人口。而祠堂的位置坐落在老寨的中心,他晓得潮汕的建筑格局,所以走起步子来,熟门熟路。然而,一路所看到的景象,让他的内心觉得不是一般的滋味。那衰败的门户,残破的墙体,以及布满黑苔的嵌辞,这无不是在诉说一个村庄昔年的辉煌和当今的没落。长巷幽深,白雾隐隐。同样的一段路程,时隔多年,早已物是人非,而自己亦是两鬓斑白。
“追远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