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学生举拳却茫然,先生一语开天门
那天接连打了两架,先是卸去五岳镇压符,再出猛拳,后又与云自在七剑尽出,七招化千式,生生不息,直到挥出十剑,最终还是败落。
如此全力出手的代价则是经脉破损,真气枯竭,短期之内是无法在运用真气了。
经历了这样一场生死之战,还是觉得差了那么点意思,或许是知道不会死,只是全力出拳而已,于那生死之间的感悟,终究是差了。
距离那天已经半月之久,先生只来过一次,说是还要住上几日,让他好生修养。
李莫以为那已经二十与日不见踪影的法正会来照顾自己,没想到那位前辈看都没来看自己一眼,只是让人几天前送来了一封信:
跨剑少年上济山,神仙山上风云起。
拳是真猛,剑也真健,好一个健猛少年。
李莫看了后,回想起几月前在上方派中对那位的肺腑之言,会心一笑。可能自己做梦都能想象出他现在是如何诗兴大发,只是这样一首千古绝篇,无论如何都表达不了他此时的心情。
那时的少年看着微微发亮的夜明珠,好似黑暗中的一丝光亮,无论如何都不想将视线转移,此情此景,少年便也就笑不出了。
只是坐在石床上,看着那如风雨中烛火般的灯光,似乎是在对写出这首勉强称得上诗的诗人说,“那日所说,其实是真的啊。”
而负责照顾他的人则是将他打的卧床不起的云自在。
被掌门师尊安排了这项任务之后,也是无可奈何,直到他来到这的第十天,他才相信李莫那日所说他这十五年能活下来,其根本便是自己的算计人心。
第十天,李莫便能下床活动,十二天,便就有开始练习拳架,尽管体内真气全无,还是如此。
云自在当时问道,“如此不累吗?”
李莫当时刚打完几十套拳架,汗如流水,脸色苍白,喘息道,“从七岁起便就开始锻炼筋骨,我爷爷是武师,却没有让他教。
因为从小便就有些特殊,身边的人各色各样都有,大多都对我有敌意,若不是有着身后的那位,可能早就被人无需理由便就打杀了。
为了让自己有理由顺理成章的锻炼筋骨,算计了许久,那时候可能是我人生最黑暗的时候吧。
能想象一个孩子没有父母,看着别人在一起玩耍,自己却显得那么格格不入,我想着融进去,但是又不能去和他们玩耍,因为我要表现的与一般的孩子不一样,那样能让一些人放心,认为这是理所当然,但也不能太过特殊,那样会让我妖兽转世坐实,所以要把握好一个度。
如果说哪一天我突然正常了,和其他小孩一样了,他们或许会觉得我不正常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我不敢赌,只能在那边缘之间徘徊,最后看来我是对的。
因为当我有朋友之后,身边莫名多出来很多人,同学,夫子,街坊邻居,似乎都是。
一个人睡一张床,住一个屋,实在无聊了,只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象着那是我言无不尽的朋友。
努力表现的像一个懂事的好孩子,孝顺爷爷奶奶,帮人扫门前雪,插田中秧,让别人以为我是一个好人,对,好人......
其实最怕的不是孤独,而是看着别人一起玩耍,而自己能做的只能是看着。
曾经我认为孤独时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后来才知道独孤是自己成为了一个世界,但在你的世界之外,另外一个世界中还有别人,你只能看着,无法融进那个世界。
直到七岁吧,读书了,显得和别人格格不入,受人欺负,这便就是契机,开始偷偷摸摸的锻炼筋骨,八年如一日。
可是啊,我不敢真的去炼气和练武。之所以如此小便开始锻炼筋骨,是怕以后再学武的时候根骨定型了,失去了机会。
八年,就只是为了一个契机。
我也不想如此累,但人生下来,总要做些什么,前提我也得活下去。
或许我顺着时间长大,学门手艺,讨个婆娘,最后慢慢老死。与他们而言,是好,于我而言,更好。”
李莫双拳紧握,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往事,怒目金刚,看着云自在,脸上却是笑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那时候锻炼筋骨,只是为了让自己多出一条路,我不想走这条路的。但因为有些原因,只能如此。”
云自在在心中缓缓复盘,手指敲击着案几,问道,“你是何时发现的?”
李莫坐于石床,又看着那一丝光亮,笑言道,“我说我生下来就知道你信不信?”
之后云自在就没有再说话,最后走的时候说了句香火情不要了,惹不起。
牵扯如此之大,想自己七八岁还在市井之间讨生活。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生而知之。除了降生人间听到的那几句断断续续的对话,其它大多是从五岁之前的爷爷那里听来的。
独苏山西部不远处的一座大山上,有一座道观,建筑景象比只有三个院子的上方派还要寒颤,孤零零的山顶的,就那么一座道观,四合院,三层楼。正中楼房放着祖师牌位和道祖挂像,左边一楼为食堂厨房,二楼三楼为住房,右边为藏书阁,三楼为客房。
正中祖师堂顶层三楼之上,有四人站于阳台之上,俯瞰整个昆吾壮丽。
四人之中,目之所极各不相同,心中所想也迥然不一。
林正阳看到是眼前的整个昆吾山,想着该如何将其打造成一座遮天大阵,外可屏蔽天劫,内可压制师兄体内三尸。
吕慎看到则是济山之外的其它几大山系,想着如何与新民做买卖,将其占为己有。
法正看的则更加远,眼中是整个华夏三国。
木子文放眼望去,整个中洲,乃至世界五洲,尽收眼底。
林正阳随手一摆,一旁的木桌上出现一副围棋。他看着木子文说道,“木先生,你我手谈一局如何?”
木子文收回视线,“棋艺堪堪。”说完,看着吕慎和法正,眼神中充满异味。
法正连忙摆手说一介匹夫,打架还行,下棋不懂。吕慎则是双手拢袖,旁观者清。
而后的结果便是木子文与林正阳下棋,法正在一旁唾沫横飞,教木子文如何杀的林正阳丢盔弃甲,最后反而是木子文落了下风,法正毫不以为是自己教的错,而是职责木子文下的如此臭。
被木子文一句马后炮给封住了嘴。
吕慎依然是双手拢袖,观棋不语。
下到最后,没了法正在一旁指点江山,木子文竟然化腐朽为神奇,将那已经死的不能再死的棋局下活了不说,还让对方投子认输。
林正阳惭愧道,“自愧不如。”
木子文没说话,反而是看向法正。法正一脸茫然,好似刚才完全没有他什么事。
始终未开口的吕慎打破了僵局,“林真人,如何?”
林正阳犹豫不决,捏着一颗黑色棋子,反复翻转,说道,“茅山一脉,不谙世事,修上善若水,入了这个局,怕是不好脱身。”
木子文双手一摊,棋盘上凭空出现一套茶具,自顾自的煮起茶来。
见木子文如此作态,林正阳叹息问道,“签订山盟,是为何?”
木子文淡淡说道,“买卖而已。不再有限制炼气士的国策,可以随意以炼气士的身份在城镇随意走动,另外还可以以宗门法宝,资源,与新民对换山头或是神仙钱,也可以在朝为官,但还是不得滥杀。”
林正阳问道,“需要我天正观做什么?”
木子文将温好的茶给了身旁三人一人一杯,“符箓。”
林正阳双手捧茶,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与那场战事有何关联?”
木子文面色不改,淡淡地喝了一口茶水,“有,到时候自然之晓。”
林正阳将茶放于嘴边,忧心重重,还是没有一口饮下,有重新放于桌上,“助我师兄,前提是要我促成此事?”
木子文缓缓而饮,“正是。”
林正阳似乎终于妥协,皱眉不展,“你打算如何帮?”
木子文指着身旁两人,说道,“内外两个大阵,内为搬山摄水,外为浩然为天。如何布置?你当我叫这身旁这两位来是看风景的?”
这几日没了真气,李莫每天除了练猛拳拳架,便就是顺着洞府外的那条溪水涉水而行。
那天以后,云自在就真的没来过了,倒是那位洪洗颜常来,与李莫常说一些那天战斗后自己的心得,如何在戾气显形的时候控制自己的心神,?又讲了一些关于兵家修士的以戾气温养体魄。
李莫正在顺着那条溪水涉水而行,水中有一片孤叶,是被李莫随手扔进溪水中的。
李莫顺着树叶而行,始终保持着一条平行线,顺流而下,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与另一坐山头接壤的山沟处。水流就到这时又有几条不知名的水流汇聚在这,日积月累,成了一池小水洼,化作一条溪水顺流而下。树叶在此间漂浮打转,终不可顺水而出。
前几次李莫都是走到此处便就打道回府,这次却有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心中一直在回想那次全力出拳的猛拳起手式,似乎体内有拳,不可不出,却有不知向何处递出这一拳。
举拳四顾却茫然。
树叶终于在打了几个圈后流出水洼,李莫似乎忘乎所以,将自己当成了那片树叶,顺着水流,缓缓流淌。
好像这个世界便是如此,什么事情只要随大流而行,就是对的。为什么要这样?这样做又是为什么?终点在哪里?没人知道。
李莫曾听黎离说过,因为有家,所以要如此。
有家而已,有情而已……
李莫闭着眼睛,跟着树叶,树叶顺着溪水,走了许久,路过了一座比一座低的小山头,山头上又有峭壁,水池,水洼,偶有缥缈宗修士,李莫也不理睬,只是随波逐流。
直到走到一处低矮的山顶上,水流在这里汇聚成了湖泊,树叶被冲了进去。湖泊中有许多杂物,树枝,树叶,漂浮的碎布,果皮,随处可见的垃圾都汇聚于此,连阳光照映再上,也失去了光泽。
那片树叶也融了进去,分不清彼此。
李莫周身拳意节节攀升,想着一拳打穿此处湖泊边缘,顺着水流流下山底。
摇摇晃晃的摆好站桩,正要出拳之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
是一个老者,头插木簪,满头银发,脸上皆是老褶,穿着一件单薄的蓝色直裰。
脸上满是慈祥的笑容,醇正温和的嗓音,“李莫,拳可不是这样打的。”
不知道为什么,老者一开口,李莫那种感觉没有消失不见,但却没有那种想迫不及待出拳的感觉了。
李莫仍是闭着眼,收了拳架,想要转身,却发现自己全身疲惫不堪,摇摇欲坠。
倒下的李莫被不知何时出现在前面的老者顺势背起,身后的老者飘散不见。
模糊间,老者背着李莫,问道,“为什么要出拳打破湖泊?”
李莫喃呢说道,“不知道,感觉那里很脏,为什么会这样,说不出,总之不好,要打开一条路。”
老者缓缓而行,声音醇和,自问自答道,“打开之后呢?还是随波逐流啊。”
李莫匍匐在老者背上,不知道怎么回答。老者走到山顶边缘处,踏空而行,问了另外一个问题,“李莫,如果你发现你幸幸苦苦的融进这个世界,最后欺骗了你,背叛了你,你会不会觉得这个世界很不好,要报复这个世界?”
李莫久久未语,老者踏空而行。
李莫一直不说话,老者就一直走下去。
虽然是闭着眼,但老者所过之处,他都清清楚楚的看在眼里。
脚下走过了华夏,到了西戎,进入了大海,走到西牛贺洲的上空,老者没来由说了一句话,“借过借过,确定了一些事后,再来和你说。”
不知走了多久,在快要进入妖洲上空时,李莫说道,“那样我会很伤心啊,可能会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那个,自己的孤独的世界吧?”
老者咦了一声,慈祥的脸上变成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我不是来杀你的.......”
老者身影消散不见,李莫在空中猛然往下坠,睁眼时,才发现自己原来还在那个湖泊边上。
少年将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压了下去,散去周身拳意,挠了挠头,自言自语道,“那就余着?先弄清楚这湖泊里的脏物怎么来的?有什么脏物?又有哪些是干净的?好的?”说完,却是不在去看那片树叶,而是打道回府。
中洲西方一座大山上,终年积雪,一个大雪包突然崩塌,里面露出来的是一个盘坐的老道。
老道同时睁眼道,“善,大善。”
说完,这位枯坐万年之久的老道士终于飞升天外天。
天外天之上,一处到处都是漂流的碎石的空间中,有一个容颜苍老的老儒士站于虚空,抬头看着那片虚无,眼中满是无奈。
这片空间到处飘浮碎石,碎石之外是无尽的黑暗,偶有电蛇闪出。再远处,是那无尽的星辰。
下一刻,老儒士身前无需中凭空走出一道身影,正是那老道。
一见面,老道便开口骂道,“酸秀才,是你做的?”
老儒士摇头不语。
见那老道开始撸袖子,老儒士连连后退摆手示意,无奈道,“是那位。”
老道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气,说道,“那位当年本就是自愿魂归天地,化作天地间的剑运,他将他重新招出来做什么?”
老儒士白了老道一眼,抬头看这那个碎石虚空,“你整天待在人间,如何知道这上面发生了什么.......”
老道皱了皱眉头,不在争辩,却是向下看去,“那孩子呢?天劫因果怎么办?”
老儒士眼中闪出一丝惭愧,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前者,而是回答了后者,“世上现在只有一个李莫,只要神魂完全契合,天劫找不出来。”
老道见状,怒气横生,走到老儒士身边,“活了这么久了,怎么连杀一人救一万人的道理都不懂?你怕是活到猪身上去了?”
双手死死抓住那儒衣,看样子是不给个说法便就要动手了。
老儒士眼中满是无奈,“所以才有这三四之争,只是要看这时间够不够。”
回想起来了一些往事,比之老道的表里如一,后者则更是心中念想更甚。不顾老道抓着自己的衣服,而是自言自语道,也不知是说给老道听的还是谁听的,“其实我也不想找他,他也不想回来吧?”
昆吾山上,两座大阵早已布置妥当,法正吕慎二人原本只是打算只负责出力,可没想到如今有一位道教十一楼真人的道观,竟然落魄到了这种程度,连神仙钱都少的可怜,于是无奈之下,只好暂借。
前提之下则是以后天正观答应新民山盟之后,所换的是山头,皆归缥缈宗。
于代表新民的法正而言,以后从天正观所购之符箓一律八折。
也不是天正观出不起这钱,而是这两座大阵实在是消耗巨大,当时天正观账房先生,应该是账房少年,与李莫差不多大,死死的护着钱袋子,说着自己是如何从那些香客手中苦口婆心费劲心思让他们投些香火钱,又是如何夜以继日的画着符箓等着有钱人上钩,旁边本就有个缥缈大宗,观主不思进取也就算了,竟然还比起了关,现在师叔祖还来要钱,天正观几十号人吃什么?真是人间正道是沧桑。
我才十七八岁,却是对这个道观操碎了心。
虽然最后钱还是被拿走了,但看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痛心疾首的批评一个百十来岁的道教真人,一旁的木子文三人当时虽然不苟言笑,但事后三人却是哭笑不得。
更有甚者,法正刚一出门,就十分同情地看着林正阳,说道要不借你钱抹个零头。林正阳当时还就答应了,让法正郁闷了许久。
昆吾山南东边一座不高不矮的山头上,有两人站在上面看着不远处的天正观。
现在已经观中道士正在陆陆续续的下山,法正吕慎二人也已经早早离去。
山头之上,木子文看着天空,向林正阳问道,“真人可曾听过,黄河之水天上来,阴山动,天门开?”
林正阳向那个已经无人的主山飞去,空中传来浑厚有力的声音,“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