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闯关
新民边境之上，十万大山连绵起伏，茂城巍峨屹立在其中一处要道上，如今城内屯兵五万，而里面的平民百姓早已鸟飞鱼散，只留下些风烛残年的老人，不愿离开这土生土长的地方，誓要与之共存亡。一些没离开的极少数的青年壮士，不久前全部都临时入伍做了新兵，统一在城西的新兵集中营训练。这些大多数都是想着借着军功拜将封侯，乱世出豪杰，人人可上位。
北边城门之外，有一位白衣僧人赤脚行来，被守卫挡住去路，一时间剑拔弩张，十几名从头到脚覆盖铠甲的士卒手中长枪几乎一瞬之间便就上膛瞄准，生怕身前这位白衣僧人暴起杀人。
说是白衣，也不尽然，白衣之上满是尘土，模样也就十七八岁，面容十分和蔼，见了这场面，僧人也不恼，双手合十，微微鞠了一躬，
看似十分简单的动作，却是在一声枪鸣声中开始，接着便就是无数枪响，每一颗都准确无误的打中了那白衣僧人。
一阵硝烟升起，接着填装碎灵，上膛瞄准。
硝烟散去，僧人毫发未伤，直起身子，温和道，“贫僧是福荫和尚的弟子，法号路宽。此番入城是想从新民借道，去往玉门关，希望能以几言佛法而止杀。”
其中带头的黑甲士卒见对方没有还手，更没有暴起杀人的行为，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而今北蒙大陇玉门关一役，天下皆知，新民从种种动向来看，也是想进去参合一脚，不仅大陇边境已经封关，新民同是如此。所以才有了那一刻的剑拔弩张。
见了对方是个真和尚，不是什么细作谍子，这才稍微放了一点心。传闻和尚乃是修士之中体魄防御之最高，可比之同境中巅峰的武师，还出了名的好说话，能挨打绝不动武，这才是关键，至于什么福荫和尚，听都没听过。
那甲士微微拱手抱拳，行江湖之礼，面具之下看不出什么表情，“法师，你可有通关文牒？”
路宽摇头，“没有。”
甲士有些为难，“法师，如今新民已经闭城，你没有通关文牒，怕是无法放行。要不法师多走一趟，先去办了通关文牒？以法师的修为，应是十分简单的。”
路宽双手合十，正视着那位甲士，语气坚定，“不可，时间来不及了，我要去救人。通关文牒一套流程下来需一月有余，我要去面见将军。”
说完，也不管对方是否答应，赤脚而行。
黑铁甲士也没有下令开枪，而是大声喊道，“关城门！你们，随我挡住此人，不得让其进入城内！”
对面佛教六楼金身修士，普通的枪炮已经伤不到分毫，他也不抱希望，也不想伤害这位得道高僧，但一旦进入城内，面见大将军，他铁定也是个死，能做的，便就是是用自己的身躯，挡住此人。
十几名甲士不由分说，齐齐上前，想阻止此人前进，但那僧人依旧保持着之前的速度，向着那缓缓下沉的石门走去，身上拖着十几个甲士，宛如无物。
眼看着城门快要落地，僧人陡然加速，脚下好似生风，在城门要落下之时，刚好走过。身后却有几位拉着他的甲士落在后面，眼看着就要被快速落下的城门砸成肉泥，僧人只好回身单手托起城门，一手继续放于胸前，叹息道，“施主何苦？还不走？”
那带头甲士看着那硕大的石门，咬牙道，“法师何苦！你进去了，我们就得死。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其余甲士纷纷附和。
僧人看着不愿离去的甲士，另一只手也跟着伸出托起城门，说道，“不如这样，施主，你去通报一声，看大将军是否会见我，贫僧在这里等着。”
见甲士不愿离去，僧人又说，“你就说我是福荫和尚的弟子，此番却有急事，才冒犯将军，若是将军不愿见我，那我就一直托着此门，一日不见，贫僧就托一日，直到贫僧灵力耗尽，被砸成肉泥。”
那甲士这才姗姗离去。
城门东边的官道上，一人红衣男子骑着一头骡子，一个半束发少年一袭青衫，腰间左边悬剑，右边挂酒壶，头插玉簪，左手手腕上戴着一个黑色菱形手链，煞是好看。
少年走在下方，时不时就摸摸青衫，看得一旁的的红衣男子有些好笑，打趣道，“如何？三颗碎灵买的仙家衣服穿的可舒服？”
不说还好，一说，少年就愁了，“真买亏了？那店家可是说这法袍在和别人打架时可不会烂的。”
男子捧腹大笑道，“对对对，法袍法袍，你可知道，沾上一个法字，怎会便宜，三颗碎灵，怎可能买得到？这衣服也就比世俗间的衣服牢固些而已，黄白之物便就能买到，贵了！”
少年有些恼火，又不好发作，没办法，打又打不过，只好发发牢骚，“那你还只在一旁看着，我询问你，你也不答！”
男子匍匐在骡子上，笑着摇手示意，“你有钱啊，我能好意思开口？”
两人行走了一个时辰之久，终于走到了茂城北门，便就见到了这副场景。此时那名僧人已是满身色金，双手死死撑住石门，身下十几名甲士将他团团抱住，分毫不让。
那红衣男子便就高坐于骡上，开始评头论足起来，“李莫，与你走了这么远的路了，你也见过几个和尚了吧？”
少年李莫看似十分好奇般的看着眼前这一幕，“见过，但他们都是不显山露水的，只是用富人的香火钱，去施舍穷人，佛教修士和炼气士又有什么不同吗？”
法正摸着下巴笑容玩味道，“我们中洲修士之中，武师是单独的一种，炼气士则是仙门诸子百家为一种，其中大致又分为几种，十楼之后修心，佛道儒三教和仙门百家有条明显的风水岭。其中佛教则是从六楼开始便就有分水岭了，他们是先修身，在修灵，下五境与你们武师无异，六楼到十楼则是修身，分别为金身，报身，法身，阴神，化身。这和尚看样子还是金身大成之像，修到了金身罗汉的境界了。”
李莫看了一会儿，转过头问道，“你身为新民检察长，不去问问？”
法正摇手，“我此番行动不宜暴露身份，绕道，走西门，早早交了通关文牒去大陇。”
北门，那名甲士姗姗来迟，陪笑着对僧人说道，“法师，大将军说了，不得让你进入城内，若是你进了城，则是我们失责，军法处置。”
僧人吃力的托着城门，问道，“何为军法，会如何？”
甲士叹息道，“斩立绝！法师还是回去吧，再说城内现有五万甲士，你若是硬闯，怕也是走不过的。若是法师觉得通关文牒时间太久，不如走山路，以法师的修为，虽然山路崎岖，但只要避开一些魔兽山脉，一月之余也是可以到大陇的。”
僧人叹息一声，“也罢，诸位放开贫僧吧，贫僧离去便是。”
甲士们小心翼翼地松开僧人，本以为对方真的会自行离去，不料那僧人竟然往里迈了一步，石门应声落地。
僧人低声吟唱，“和弥陀佛，师父，弟子今日向你借这第一次。”
僧人取下脖子上的佛珠，放于双掌之上，猛的一拉，一件金色袈裟出现在手上，反手披在身上，大声喝道，“羊庚！今日我若是死在这，我师父定会来你新民讨说法！”
那甲士被这一幕惊呆了，见对方现在直挺挺的站在城内，直到对方一声大喝，才猛然惊醒，破口大骂道，“秃驴！怎的和尚不都是怜悯众生吗？都说了你进来我就是个死！众将士听令，全力阻击此人！”
一时间炮弹纷飞，纷纷落在僧人身上。
僧人缓缓闭上眼睛，佛珠放于双手，低头喃喃细语，“阿弥陀佛。”
炮弹始终没有伤到僧人分毫，僧人也没有前进一步。突然目光一睁，硝烟之中，隐约听到外面不在有炮弹之声，倒是烟雾之中走出一个人人影，此人也是全身铠甲，一步一步向着僧人走去，机械般的声音吭哧吭哧，每走一步，声音便就越来越响。
僧人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低声道，“大将军，你来了。”
来人摘下头盔，是一个中年男子，浓眉大眼，留着一个大背头，笑道，“小和尚，想过去？就走呗，何必拿你师父的名头来压我这世俗之人？”
僧人摇头，“力不够，只好借力。”
将军挠挠头，说道，“这样是算你师父的还是你的？”
僧人说道，“贫僧从海外方丈山西渡而来，离岛之时，师父曾经交给我三颗菩提，已经玉化，算是三个人情。也就是说我能向师父借三次力，皆是若是遇到困难，只要不违背天理，不是以力压人，只需捏碎菩提，我若是解决不了，便由我师父出马。”
将军伸出手，哈哈大笑道，“可以可以，我便就在送你个名声如何？以你的修为法宝，只要用些轻型武器，应该能过去吧？这样也就给了我些由头。”
僧人从佛珠上一抹，一颗菩提出现在手上，递给将军，弓身行礼。
将军趁着烟雾，缓缓离去。
一道命令快速传遍全城，阻击此人，不得让其闯关。
刚刚交了通关文牒西去的二人听着身后城内的炮火声，李莫有些担心道，“那个和尚不会有事吧？”
法正也不知道，一脸疑惑，“羊庚那个家伙不像是这样莽撞的人啊……应该没事，佛教修士出了名的抗揍，在说没把握的事情他们也不会去接那个所谓的因，不然那句佛门广大不渡无缘之人不就是句空话了。”
那一日，一名白衣僧人独闯茂城，守城羊庚率五万将士阻之，未伤其分毫，僧人扬长而去。
与此同时，新民去往大陇的八城四关，都暗流涌动，不少野修蒙混过关，或绕城走山道，纷纷朝大陇涌去。
茂城西方大道之上，一名僧人浑身浴血，举步维艰，一步一个血脚印，白衣也早已成了血衣，没走几步，轰然倒地。
前方不远处，正在赶路的二人突然停下脚步，向后看去，提起一旁的李莫上骡，一声令下，的卢心领神会扭头往回跑。
路上，法正问李莫，“知道什么是香火情吧？”
李莫坐在前面，疑惑道，“知道，怎么了往回走了？”
法正笑道，“当然是去捡香火情了。”
不多久，二人就行至到了那位僧人身边，如法炮制，又是将僧人提上骡子，简单清理了一下现场，又向大陇赶去，只不过僧人受伤实在太重，只能半途在山间休息。
法正为其简单的上了一些草药和丹药，一直等到夜晚，僧人才悠悠醒来。
僧人醒来后首先是对着二人附身一拜，李莫侧身躲过，笑道，“救你的是他，不是我。”
僧人又是对法正一拜，“贫僧法号路宽，此去大陇不夜城，的确是操之过急了，才有了这些事情。”
法正拾弄着篝火，说道，“在下法正，这位少年是我同行路上结识的，叫李友人，都是散修，无门无派。这不，大战将起，我们看着这新民地界上的散修都疯了一般去往大陇，我们也想跟着去凑凑热闹，看是否有什么便宜捞捞。
看见法师一人独闯五万甲士的茂城，令人心神向往，偶然路过发现法师，这才顺手为之。”
路宽双手合十，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些干粮和水壶，细嚼慢咽起来，“贫僧还是劝二位莫要去参合这浑水，现在大陇境内，恐怕也是风起云涌。曹灵轩亲率大军前去玉门关，应是受了别人的授意，可能与往后华夏之地的归属有关，不然他是绝不会贸然发兵的。”
法正抬头看着路宽，惊讶道，“法师竟有此见地？”
路宽摇头苦笑，“也是家师所言。”
法正问道，“敢问家师何人？”
路宽双手合十，诚心道，“中洲东海之上，方丈山，福荫和尚。”
法正也不打算深究那个福荫和尚，转而说道，“法师，这个，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路宽苦笑道，“施主，贫僧现在也是生无长物，此番人情算贫僧欠你的。”
李莫略带趣味看着法正，也不多话，独自走到一旁练拳架去了。
路宽突然想到，“二位此去大陇有路？”
法正转头看着李莫，李莫浑然没注意，一遍又一遍的走着拳架。
见二人不答话，路宽继续道，“中洲东海之上，有三座仙山，分别名方丈，蓬莱，瀛洲，山上有分别有三位仙人，福荫和尚，一位不问世事的老道人和一位才不过一甲子的读书人。
如今天下，除去五洲与北边的那一块冰原，本无岛屿，但自蛮荒之后，东海之上先后出现那三座仙山，三山之上的三位仙人有各自有着自己的故事。
家师是从蛮荒时代的人物，算起来与诸子百家的老祖是同一时期的，自平朝衰落，天地灵气涌现，诸子百家的先贤开始走着各自的思想，不同的修炼路数，有的自成一派，如现在的诸子百家，有的则消失在历史洪流，没留下一点痕迹。
而家师的路数虽然也算佛教一派，却与佛祖的无缘之说完全相反。
佛要先渡己，在渡人。佛祖之法，讲一个缘字，想要度人，那只是“外因”，还需要“内因”起作用，若是本人不接受也是枉然。
而家师之法，无缘有缘，皆要渡。但却是难如登天，至今也没有突破十楼化身一境，也不知换了多少皮囊，重修了多少世。
直到有一世，法身无意之间走到东海之上，大海翻滚，大风吹起千层浪，从此世间有了海外第一座岛屿，方丈山。
而我，则是那个和尚第一个名义上的嫡传弟子。”
李莫收拳盘坐一旁，“那又如何？你师父还不只是佛教十楼而已，香火情，法正你要？”
法正拿起烤好的肉啃了起来，模糊不清道，“莫要小看此人，佛教修士，最厉害之处便就是只要修出八楼法身，那便打不死，从蛮荒到如今，我不知道那位老前辈怎么能不破十楼而能带记忆转世重修。佛教阴神，只修灵，大成之时，修化身分化若干传世转世普渡。从蛮荒到如今，积攒了多少化身，若是全部将化身那一点灵魂集成一身，神魂之强，见识之广，恐怕只有佛祖能及。”
最后法正说了句路宽不怎么能懂意思的话语，“说起来你们有些渊源，你应该能猜到，能否过大陇也全在你，到时候你到了其边关便知，至于是否开诚布公，帮与不帮，全在你。”
李莫思索一番，良久，说道，“法师此去是想以佛法而止杀，可单过这茂城便就去了半条命，你到时候又能如何？”
法正以为李莫会询问另外两座仙山的由来，路宽也是大为差异。
李莫继续道，“历来佛教高僧以几言止杀，不过是力量大，佛法高而已，试问法师，有几位是真以几言佛法而止杀？”
路宽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摸着那颗光头含糊道，“力不够，可借力，借不来，贫僧以为能以佛法而感动世人。”
李莫忍不住笑道，“佛法感动？世人信佛强者富者不过是求一个佛教长生与心安，弱者穷者是不得不信，是求庇护。
你不会以为那两位皇帝能信你？”
路宽双手合十，闭眼一声阿弥陀佛之后，许久，睁开双眼，目似星辰，不知是对李莫还是对谁言语，“贫僧求一个心安即可，只要打不死贫僧，贫僧就要劝世人向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