焱攸不知道自己在哪,她张不开眼,也说不出话来,身上疼得很,耳边是小女孩低低的歌声,稚嫩的声音用不知哀愁的音调唱着忧伤的曲子。
她的蛮语有些怪,焱攸只听得懂一点——“缠绕着利剑的女神总是微笑,哥哥们淌过金色河流;缠绕着利剑的女神总是微笑,哥哥们找到永宁的家乡……”底下变成了一串奇怪的吟诵,焱攸再听不懂那是什么了。
有人轻柔地托起焱攸的脖子,清凉的水触在她的唇上,她顺从地喝了下去,她的世界又安静了下去。她待在一片黑暗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又被男人说话的声音吵醒。
“你要我们从这里穿越戈壁?有人活着走过这条路吗?”是青面人的声音,现在焱攸知道他是百里瑾了,他******居然是百里瑾,焱攸用好容易攒起来力气在心里揶揄,这真是皇陵上冒青烟了,谁不知道姓百里的人都是养尊处优的白痴,哪想得到会有这么一个武功高深莫测的皇子。
焱攸有点怨毒地想,如果他们三个人都死在戈壁上,那就一了百了了,说不定还是好事情。宫里已经召皇后的大皇子百里瑾回宫,恐怕很快整个京城都知道皇上的信使没有找到大皇子,百里瑾失踪了,所有人又都知道皇后的死敌是焱攸的姑母。再加上焱家的兵马就列在大皇子守灵的祖陵附近,至于跟他同时失踪的还有焱家那个出名能惹祸的女儿焱攸,那只会让事情被传得更加扑朔迷离。
焱攸一阵绝望,想当初他爹可不是心甘情愿地带她上战场的,那是因为不得已。焱大将军临出兵前,她指示手下人把长公主的儿子给打了,不但打了,还把人打进了城外的粪坑里。焱铭为了避祸,只得把她带上了战场,只没想到她到底在这里又闯了祸。倘或她跟百里瑾一同被人在敌国大昱的都城里发现,那她焱家纵然被满门抄斩也还算是皇上从轻发落了。
现下焱攸觉得自己已经比那会儿舒服多了,知道自己一时半刻死不了,可她还不想张开眼睛。她要给自己想个办法化解掉眼下的局面,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干脆杀了这个青脸的百里瑾,肖慕风也就不能拿他要挟大鄢,只要做得好不漏出风去,那她也不用担下个谋杀皇子的罪名,连带着还为姑母的儿子继承大统扫清了障碍,这才是一石二鸟的好计策,虽然损了点。百里瑾这头呆鸡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对自己倒百般回护,而自己却屡次想大逆不道地杀了这个天潢贵胄,有此天理不容的念头,说不定她会绝后。只不过她也就是想想,这个最简单最有战略意义的计划有个致命弱点,那就是——焱攸躺在这里,愣是想不出天下还有哪个人比百里瑾的武功更高,更别说她自己那只有一招的三脚猫功夫。
整件事里面她最不愿意去想的就是肖慕风。
果然结局是会如此么?就因为他们都跟皇族有着躲不开的联系,他们都夹杂在那许多恼人的政事里,这里面又有太多的你死我活国破家亡,所以——哪还容得下细密的女儿心。罢了,罢了。既然肖慕风忘了,她又何必提起,她焱攸也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蠢女儿,只是心头到底怅然若失。可那又能如何呢?
焱攸慢慢张开眼睛,百里瑾正在火堆边忙着生火,肖慕风缩在对面,像是已经睡着了,不过焱攸怀疑他就是不想搭理百里瑾。焱攸在心里揣度,当日他们两个同在大鄢的皇宫中,一个是大鄢的大皇子,一个是被当做人质的阶下囚,自然有些微妙的关系。不过焱攸回想起儿时的肖慕风,虽然生得有几分女儿像,可实际却是个极为胆大不怕人的,骨子里很有些英雄气,那时倒是怎么看都不像个被囚禁的质子。
一只小手放在她的手上,焱攸艰难地侧了侧头,小女孩咧嘴朝她笑了笑,她的头上还多了一个野草编成的花环。
大善大恶的人焱攸见多了,她倒不太讨厌这个对她下毒的古怪小孩。她僵硬的手指摸了摸小女孩的小手,小女孩又笑了一下,她那张小脸其实并不是特别丑,只是脏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罢了。
她用她的小脏手摸了摸焱攸的脸,焱攸看着她,她的动作很轻,像一只猫儿,她又摸了摸焱攸颈间的项链,好奇地看着项链上面的纹饰,似乎在寻找什么,焱攸不知道她是不是想从自己身上找到蛇缠绕着宝剑的纹饰,她轻轻摇了摇头,小女孩似乎也明白了,有点失望地坐回地上。
过了一会,她在焱攸面前从自己头上的野草花环里扯下一片草叶塞进嘴里含着,然后又摘下了一片叶子送到焱攸的唇边,这个意思很明显,焱攸看到小女孩鬼祟地回头张望了一下肖慕风,像是怕被他发现。焱攸吞下了那片叶子,小女孩朝她笑笑,青面人已经生好了火,转身走过来,小女孩知趣地退后了两步,躲进火堆照不到的阴影里。
“你醒了?”青面人百里瑾唇边没有一丝笑意,可是眼神却明亮起来,看得焱攸有些不舒服,他的手臂托起她的脖子,似乎想让她躺得舒服些。她不习惯有人关心她,从昨天知道青面人不但不会杀她反而会帮助她开始,她都只不过把这个青面人视作手下人而已。
“你听见大雁的鸣声了么?”焱攸说话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喉咙已经舒服多了,小女孩给她的叶子果然能够缓解她中的毒,她虽然还是昏昏沉沉的,却好受多了。
“大雁?”百里瑾被她问得一愣,“似乎是有吧。”
“最后一次听见大雁叫是什么时候?”焱攸恼火地看着他,她的手下就从来没有这样对周围的环境漫不经心的时候。
“大概两个时辰前?要不就是一个半时辰前。”百里瑾关切地抚mo着她的额头,“你是不是脑子烧糊涂了?你昏迷的时候发烧了。”
焱攸厌恶地推开他的手,“你真的是百里瑾?”
他点点头,瞧着焱攸的眼神有些小心翼翼的,本来有许多句话想要出口,结果被焱攸一句话堵了回去,“你******混蛋!老娘都被你给毁了!”
这一句话把百里瑾千百句温软的话都给噎了回去。
“你******脑子里塞的是稻草吗?”焱攸恼怒地低声咆哮着,百里瑾真有些奇怪,她这么一个美貌的淑女竟然能像头发怒的母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