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仙门”二字,黎惑眼神有了微妙的变化。
若影一众人听时依如此口气,更加不悦:“厚颜无耻!你既已非本门派,就不应该拿着引霄落,归还圣剑是你唯一的选择!”
“笑话!”她冷笑道:“它既选择了我,便证明它认可我做它的主人,你们又凭什么来抢我的东西?要知道,它不光斩妖除魔威力无穷,用来清理一些垃圾也是干净利落。”
“你住口!”若影喝道,“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瑾缺仙尊已经受了三百下天刑紫荆鞭!若是引霄落不找不回,他便再领三百,卸去仙尊之位!”
时依怔了怔。天刑紫荆鞭,他自愿领受,这算什么,该说他活该吗?
未等时依说话,一直静默坐着的黎惑站起身,面向若影,缓缓开口,声音冷冽:“他若是执意如此,那便让他去,你们既已将时依逐出仙山,现在也不应该再为门中事来找她,她没必要再置身处地地为你们的仙尊考虑,仙门的兴衰也与她无关,姑娘说对吗?”
黎惑站在若影面前,气场强势凌盛,拒人千里之外,眸如深潭,又轻易将人吸引进去。若影心如鼓擂,嘴角动了动,眼神慌张看向别处:“公……公子,你千万不要被她所骗,此人行径恶劣,早已臭名昭著,别看她面上纯良,实际上阴招手段多得是!”
时依亦起身,站在黎惑身后,越过他宽阔的肩膀,六个昔日的同门就这样跟她对峙着,心里忽然有些触动。
“能骗得了我,那也是她的本事,你就不行。”
时依心里暗笑,若影平日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拿她跟人做比较,无论是多微不足道的东西,她就是听不得别人说一句比不上,否则就胡搅蛮缠,非要跟人比个高低。当然,结果总是她赢的多。
时依不禁怀疑黎惑就是看出来这一点,才故意激怒她,这下麻烦了,瞧一瞧这间客栈的装潢,她很想问问黎惑:钱可带够?又叹自己是个留不住钱财的命,已经可以预见到一堆银票给出去的场面,所谓花钱如流水的感觉应是如此,毫无痛快之感。
“你……你别给脸不要脸!”
她说得咬牙切齿,身后众人亦顺着她的口气将手中的剑扬了扬:“仙门中人岂是你能妄加评论的?”
时依心想,他那么胆小,你们吓他做甚,有什么事冲着我来。
正想着挺身而出直接动手,却见黎惑神色自若地将手负在身后,暗示她不要动。
“原来方才姑娘是赏脸在下,恕我愚昧,竟浑然不觉,在此先谢过。不过你们既是仙门中人,想必都是品行优佳之才,但看你们今日所为,却令人失望。”
“你说什么?”一位师弟说着就要动手,若影却是打了个手势阻止了他:“公子何出此言?”
“我不过三言两语,你们便要动起手来,看上去是维护仙门名节,实际鲁莽冒进,又爱斤斤计较,天下人如此之多,便只能说仙门的好,不能道其之坏了?所谓的名声,不也是世人所评的吗,照你们这种做法,一个恶贯满盈的人只要拿着刀架在众人脖子上,也能混得个好名声,然而意义何在?”
“你们鲁莽也就罢了,此地乃是酒楼,又有如此多的百姓,你们如何确保不殃及无辜?将无辜之人牵扯进来而不顾其生死,视为不仁。”
“观各位气派,料想能为都不低,却联合这么多人一起来对付一个,以众欺寡,视为不义。”
对面众人听罢,皆是火冒三丈,虽然若影在一旁没有反应,但竹青早已按捺不住,她一向喜欢替若影出头,指着黎惑咬牙切齿道:“诡辩!我看你早就被那个妖女迷了神志,跟她沆瀣一气,根本就是在替她狡辩!你明知她能为不低,又有引霄落在手,岂会不是我们的对手?”
黎惑轻轻一笑,不容置喙地说:“错了,你一口一个妖女的称她,能否告知我她做过什么丧尽天良危害黎明百姓的事情?口说无凭便是栽赃陷害,难保不是你们几个嫉妒她杜撰出来的借口,杀人诛心。”
“其次,据我所知,引霄落乃是千古一剑,它既选择了主人,你们将它抢了去又有何用?失了剑灵,这把剑不过寻常器物,仙门当真需要这样一把圣剑吗?”
“最后,你们既然知道打不过,为何还要坚持前来挑衅,若她是个恶人,如此冒进,恐怕早就断了性命,你们该庆幸的,是她持心为善,不肯对你们下死手,然而你们却以为她软弱好欺,实在不知好歹。”
众人听罢,虽知他所说皆是偏袒之言,但一时竟找不出话来反驳,一行人的怒气再燃三分。剑拔弩张之际,忽闻清冽男声传来:“好一个持心为善!”
闻此声,在场仙门众人皆收了做势,恭敬立好。来者一袭仙衣白袍,五官周正,容姿出挑,气质从容温雅,使他的俊美蒙上几分柔气,眸子深不可测,叫人猜不出心思。人似玉兰般清雅随和,但这朵玉兰却是开在寒山孤峰之上,可望而不可及。
正是传说仙门四少之一——寒山玉兰松千影。
说起来,时依倒是与这位松千影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她刚入仙门不久,还会骂些脏话,瑾缺宣称要将她收做关门弟子后又去闭关了,众人嫉妒情绪高涨,又仗着资历比她老对她颐指气使,脏活累活都要丢给她干,她在心里骂了无数个娘希匹的同时,又希望自己的师尊有一天出关将这些人好好收拾一遍。
有天,她清完壁尘,坐在后山一处偏僻的松下石凳上吃馒头,正吃着,忽闻一阵勾人馋虫的肉香传来,顺着这阵香味找过去,见不远处的亭子里坐了两个年轻俊美的男子,把酒临风,说着她听不懂的话,但桌子上放着的两个大鸡腿却是诱惑人得紧。
那一刻,馒头放到嘴里忽然味如嚼蜡,她忍不住说了句“娘希匹”,那端的两个男子忽然扭头看她,可能因为年纪小,她虽觉得这两个人长得好看,并没有什么想法,注意力全在他手里的鸡腿上,他示意她:你要吃就过来拿。
然而,她却鬼使神差的来了骨气,想着自己身为瑾缺仙尊的关门弟子,什么“不受嗟来之食”一类的教导突然就蹦了出来,一咬牙,她竟然跑掉了!
呸!每每回首望,总是忍不住对自己愚蠢的行为嗤之以鼻,什么蠢蛋玩意儿,鸡腿多好吃,瑾缺的面子还需要靠她来挣?
再后来,见到他在凌旭殿和瑾缺一同下期饮茶,她心里才稍稍好受些,幸好当初没有接那个鸡腿,若是他趁机跟瑾缺告状,免不得又是一顿训斥。也是这时候,她才知道,此人便是寒山玉兰松千影。
也是她的师兄,瑾缺的关门弟子之一。
既是得瑾缺的赏识,时依便在脑中将他归为“不喜欢自己”的一类,虽然曾对自己抱有善意,但这些仙门人都很小气,若是拿了,指不定还要还什么东西给他呢。听说他已经云游在外多年,早就不理门中事务,此刻出现在这里,无非也是为了要回引霄落。
时依脸上神情并不好,然而他却笑了笑,温和道:“小师妹,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