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暴风雨，将整个京师都洗刷一遍。暮气沉沉的京师，似乎开始焕发着异样的生机。
风雨过后，再无先前的沉闷。春风徐徐，正是会见周公的好时候。不过街道人影重重，奔走不断。注定要辜负老天的一番美意。
骆养性便是这些不解风情的人中的一位，而且是始作俑者之一。他是锦衣卫都指挥使，那些奔走在黑暗中的魑魅魍魉都是他的手下，也就是恶贯满盈，臭名昭著的锦衣卫。
其实这样形容锦衣卫实属过分，历代锦衣卫中虽然有大奸大恶之徒，但总体来说还算忠君护国，保卫社稷。只不过因为他们的主要职责是监视百官，受到官员的仇视。百官者，读书人在朝廷的代表也。三人尚且成虎，更何况掌握天下舆论的读书人。锦衣卫得罪了他们，那名声岂能好的了。
自然，作为两个势不两立的团体，他们之间的争斗从未停止。这也正是朝廷设立锦衣卫的用意。可惜崇祯时期，受到魏忠贤等阉党的牵连，锦衣卫的权利大为缩减。从谈卫色变沦落到只能充当天子护卫的地步。不过，现在情况似乎有了转机。
“据奏报，兵部尚书张缙彦贪污受贿，襄城伯李国桢克扣军饷，前内阁首辅陈演，今内阁首辅魏藻德以权谋私，误国误民。令锦衣卫指挥使即刻派人调查。重中之重，查清他们所有的家产，务必切实。”
拿着手中这道天子密令，骆养性内心久久不能平静。能够当上都指挥使的人自然不是凡人，所以他非常清楚密令背后的深意——这代表皇上在百官和锦衣卫之间，更加信任锦衣卫。也代表锦衣卫即将重新崛起的信号。
……………………………………………………………………………………
崇祯十七年三月初九，卯时。
常年的习惯，让崇祯不用人喊就自动苏醒。睁开眼，王承恩已经在龙榻前等候。见到他醒来，王承恩连忙招呼宫女带着龙袍皇冠及洗漱用品上前伺候。
“大伴，圣旨发出去没有？”崇祯一边享受宫女们的侍弄，一边问道。
“昨晚已经发出去了。按理，今日辰时应该就能到居庸关。”王承恩应道，随后小声禀报：“万岁，锦衣卫都指挥使骆养性正在殿外候着。”
“宣他进来。”崇祯吩咐道。
一夜奔波，骆养性脸上却不见疲惫。他风尘仆仆的进殿，手里拿着一大捧纸张。
“微臣骆养性，叩见皇上。”
“起来吧。”崇祯随口应道，然后问：“朕交代你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禀报万岁，微臣接到圣令，片刻不敢耽搁。连夜行动，召集人手监控几位大人的府邸。同时秘密派人将他们的管家或主事拘捕，带到镇抚司审问。并顺藤摸瓜，逮捕其他一些重要成员。威严之下，他们已如实交代，并签字画押。这是他们的供词。”
崇祯皱眉：“朕不是吩咐，要隐秘调查吗？你如此大张旗鼓，岂不打草惊蛇？”
“回禀万岁，逮捕那些人都是秘密进行，没有暴露身份。实在无法隐瞒，臣也是借由其他合理合法的借口行动，并没有违背圣意。”骆养性连忙道。
崇祯这才满意的点头，示意王承恩：“将证词呈上来。”
纸张很大，每张纸上都有密密麻麻上百字，但仍旧有数十张之多。崇祯一目十行的看着，只是脸色越来越冷。
“好一个陈演，好一个魏藻德，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男盗女娼，枉读圣贤书……还有李国桢，张缙彦。朕对他们恩宠有加，寄予厚望。没想到，他们竟然是这样报答朕的……”他冷笑着，手腕有些发抖。看到最后，他再也忍不住，一拍桌子：“哪怕是养条狗，还知道亲顺主人，朕真是瞎了眼！”
圣上突然盛怒，周围人无不诚惶诚恐，一个个慌忙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好一会儿，崇祯才长出一口气。将纸张放下，已是不愿再看。
“看来朕当初荒废东厂和锦衣卫的决定果然是错的，一个个的，都把朕当成聋子和瞎子。”崇祯眼睛眯了眯，有摄人的光芒在其中闪耀：“王承恩。”
“奴才在！”王承恩急忙应道。
崇祯凝视着他，沉声道：“从即日起，将东厂以最快的速度，运作起来。朕不想再被人当成傻子，你明白没有？”
无尽的压力压在王承恩身上，此时的崇祯，展现出来的是超越以往的霸气。相比当初智除魏忠贤时候的锐气蓬勃，如今这股气势就是比那更可怕的君主威严。
感受这一变化最深的就是王承恩。他一边用袖子擦拭额头的汗水，一边急忙应道：“奴才遵旨。只是……”
“只是什么？你放心，一应的钱粮朕稍后就会让人拨给你。”
“不是钱粮，奴才是担心能力不足，恐辜负万岁您的厚爱。”王承恩小心翼翼地措辞：“是否请曹公公出山，奴才在旁辅助一二？”
他口中的曹公公，自然是曹化淳。同样是潜抵时候就跟随皇上的奴才，论皇上宠幸，不比他差。论资历，曹化淳更在他之上。只不过去年因病告假，如今正赋闲在家。真要论起来，够资格担任厂公的，还真就只有曹化淳而已。
王承恩的话倒让崇祯颇感诧异，他深深地看了这个奴才一眼，然后笑道：“朕知道大伴担心什么。朕会让你干，自然是信任你。你尽管放手去做。无论什么时候，朕都会相信你，并且站在你身后为你撑腰。”
“万岁的恩宠，奴才就是粉身碎骨亦难以报答……”王承恩感激涕零，哽咽道。
“好了，别哭了，朕知道你的忠心。不过朕忽然想起，大伴你即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又提督京营，如今还兼掌东厂，怕是分身乏术。”崇祯思索片刻，道：“这样吧，提督京营的差事朕再安排别人，当务之急，你要尽快将东厂完善起来。如何？”
王承恩自然不敢反对，叩首道：“奴才遵旨。”
“骆养性。”崇祯转头看向另一位恭敬的奴才：“你这次的差事办的很漂亮，朕很高兴。你想要什么奖赏？”
“能为万岁办事，是微臣的荣幸。不敢奢求奖赏。”骆养性忍着激动说道。
“有功不赏不是为君之道。”崇祯微笑道：“这样吧，要想重建完整的东厂，势必需要耗时很久。朕思量一下，其实东厂的权限与锦衣卫的职权有些重复。不如这样，以后东厂专门从事收集情报的工作，而锦衣卫则专门从事缉拿及审讯的工作。二者互不统属却互相合作。如何？”
“微臣敢不从命。”骆养性惊喜溢于言表，连忙扣头谢恩。
旁边王承恩的脸色则有些阴沉。原本东厂是集侦缉、抓人，审讯于一体的独立单位，权限比锦衣卫重。又因为隶属宦官组织，天然的与皇帝更为亲近。地位自然在锦衣卫之上。很多时期，锦衣卫其实就是东厂的下属。但经过皇上这一安排，两者地位平等，甚至因为职责关系，东厂可能还要仰仗锦衣卫的鼻息。王承恩心里自然很不痛快。
这一切，都落在崇祯眼里。他拍了拍王承恩的肩膀：“大伴切莫多想。朕如此安排并非针对你，针对东厂。切莫以为侦查工作简单。在朕眼里的东厂，不仅要监视百官，还要收集民间各类消息，还要收集敌方实力的情报，必要时更要进行暗杀工作。朕对东厂寄予厚望。”
被崇祯一拍，王承恩的骨头都酥了一点，他满脸笑容道：“万岁放心，奴才定然不让您失望。”
崇祯满意的点头，又转身拍了拍骆养性的肩膀：“还有爱卿你，工作也不轻松。无论是缉拿还是审讯，都需要大量这方面的人才。尤其是缉拿，更需要能文能武，智慧过人的悍将主持。爱卿切莫懈怠。”
“万岁的叮嘱，微臣一定铭记在心。绝不敢或时而忘。”骆养性连忙声声保证。
“专攻则精。锦衣卫目前的人手并不充足。这样吧，取消侍卫仪仗的工作，专门培训缉拿和审讯的人才。必要时，朕需要锦衣卫充当特种部队，为朕行非常之事。”
虽然不知道特种部队是什么意思，不过皇上话语中的期望和倚重还是很容易分辨出来。骆养性喜不自禁，连连磕头表明忠心。
“很好。”崇祯略带深意的笑了笑：“很多人都将锦衣卫和东厂混为一体，称呼厂卫。朕深以为然。在朕眼里，二者如同朕之左膀右臂，缺一不可。朕既然将这两个部门交给你们，自然对你们信任无比。所以你们以后行事无须顾忌太多，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天塌下来，由朕顶着。朕也希望你们拿出魄力和能力出来，让锦衣卫和东厂发挥应有的作用，为朕分忧。”
一番话，让王承恩和骆养性心情滂湃，满脑都是士为知己者死的念头。他们恭敬的跪在地上，额头重重的磕在地上：
“奴才愿肝脑涂地，以报圣恩！”
“皇上圣明，微臣甘效犬马之劳！”
“好了，朕知晓你们的忠心，起来吧。”崇祯亲手将他们扶起，嘴上说着劝勉的话，眼睛却是透过他们的身影，直接看向窗外。东方已经发白，该上早朝了。
“相信这个早朝，一定会让很多人终身难忘。”崇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