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沸沸扬扬,而校场之上,却是另一番风景。司礼监掌印太监高宇顺站在高台之上,底下是一排排卫国军士。陈大勇张铁林张动许士林徐志邹鹰铁心等临时排长昂首挺胸站在前列。全军鸦雀无声,只有高宇顺尖锐的嗓音在空中飘荡。
“军纪第一条:违抗军令者——斩。
军纪第二条:不尊号令者——斩。
军纪第三条:私下斗殴者——斩。
军纪第四条:以下犯上者——斩。
军纪第五条:煽动哗变者——斩。
军纪第六条:跟从哗变者——斩。
军纪第七条:草菅人命者——斩。
军纪第八条:奸淫掳掠者——斩。
军纪第九条:盗窃钱财者——斩。
军纪第十条:夺他人之功者——斩。
军纪第十一条:冒名顶替者——斩。
军纪第十二条:私探军情者——斩。
军纪第十三条:泄露军机者——斩。
军纪第十四条:临阵退缩者——斩。
军纪第十五条:投降敌军者——斩。
军纪第十六条:贻误军机者——斩。
军纪第十七条:杀民冒功者——斩。
……”
高宇顺每念一条,身后十名禁军都将手中铁枪枪柄重重顿地,齐声呼喝——斩。由崇祯亲手书写的军纪三十八条,包含军队的各个方面。一连串的斩字,带有惊人的杀气,在校场的四万名官兵,无不神色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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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
崇祯舒服地靠在藤椅上,满足地吐了口气。别看朝堂上崇祯杀伐果断,帝威如雷。实际上他也在承担着非常大的压力。一口气处决十五位陨贵,便是位高如他,一着不慎,也会落得身败名裂,一败涂地的下场。好在,经过前几天的铺垫和准备,让他这着对接下来布局的至关重要的一步,终究平稳落地。
不过,还没到可以放松的时候。
“大伴,宫中安排好了没有?”他问。
今晚宫中要举办酒宴,自然是忙碌非常。可王承恩知道,崇祯询问的不是这种小事。他细声回答:“回万岁爷,都已经安排好了。已在乾清宫旁边空出九十间房,众位爵爷都已分别入内。每位爵爷的房间都是两两间隔分开。房间放有恭桶,以备爵爷如厕之用。一共安排两名太监服侍,房间内一名,房间外一名。而在中间的庭院,老奴还安排了二十名心腹,负责记录以及处理突发事件。”
“很好。”崇祯点头赞道:“大伴办事,朕很放心。不过,为了防止他人影响众位爱卿做文章,或者避免有害群之马出现,朕这还有一道旨意——禁止大声喧哗,尤其是服侍的那些太监,在众位爱卿面前不许开口说话。违者朕要重罚。还有,告诉众位爱卿,少说话,多思考,好好地写。等朕忙完手头的事情之后,会抽空去看他们,欣赏他们的文章。”
“万岁爷思虑慎密,老奴佩服万分。”王承恩恭维道。
对如此众多的陨贵传旨,尤其是这种强迫性的旨意,非得有高品级,且受皇上宠幸的大宦官去,才能压的住场。因此,王承恩稍微思索一下,便躬身道:“这道旨意,不如就让老奴去传。”
“去吧。”崇祯点头。
王承恩匆匆而去,崇祯则仍旧靠在藤椅上沉思。
“滴答——滴答——滴答——”声响,却是崇祯右手无意识地轻弹桌面。他正在做一个非常重要的决定。这个决定,便是果断似如今的他,也一时有些犹豫。好一会儿,他终于下定决心,充满韵味的滴答声骤停。
“宣他们进来。”
皇帝的旨意没人敢耽搁,很快便有几人依次走入殿中。不是别人,正是今天朝会的三位主角——曾经的宣城伯,现在的忠国公衛時泰。曾经的惠安伯,现在的义国公張慶臻。以及新嘉封的正气侯王世德。
“臣等参见皇上。”几人跪下叩首。
“三位爱卿平身。”崇祯和颜悦色地说道。随后吩咐道:“来人,赐座。”
几名小太监迅速搬来三张木椅,三人谢恩后依次入座。
崇祯笑着说道:“此次大案,多亏了三位,才能将那群寡情薄义,狼心狗肺的奸邪之徒绳之以法。替朕,替朝廷除一大害。朕要好好感谢你们。”
三人连忙站起,躬身说道:“这都是皇上洪福齐天,臣等不敢居功。”
他们确实不敢。或许在旁人看来,请柬案是由他们主导,可他们心知肚明,知道整个事件的真正幕后黑手是谁。虽然崇祯从来没有与他们商议过。可是,关键地方,都是皇上的影子。如同王世德得到抄家密旨一样,衛時泰,張慶臻也得到两个写着密旨的锦囊。而且还是在王世德前一天就得到的。
“事急从权,随机应变。里应外合,铲除巨奸。”
锦囊中的十六个字,足以说明一切。
三个锦囊,便导演了这场惊心动魄的爆炸性事件,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这种对人性的掌控,对时局的把握,对权术的应用,无一不让人感到由衷的佩服,以及……恐惧。
细思极恐,便是他们此刻心境的最好写照。
看着他们惶恐不安的样子,崇祯安慰道:“不用害怕。朕说的都是心里话,朕是真心感谢你们。坐,坐,坐下说话。”
见皇帝不似作伪的模样,三人互相看了看,这才略微心安地就座。
“你们都是朝廷重臣,国之栋梁。朕传召你们过来,是想问问,对于现在的时局,你们有什么看法?”崇祯沉声问道。
“不知皇上指的是……?”王世德小心翼翼地问。
“当今天下,动荡混乱。在外——清国崛起,虎视中原。蒙古贼人,亡我之心不死。日本弹丸小国,也在不断骚扰沿海。在内,各地叛乱不断。献贼李逆已成朝廷心腹大患。献贼占据两广两湖,窥视四川。李逆则占据山西陕西河南,更是狼子野心,直奔京师而来。如此凶险局面,应当如何破局?”
竟然是商议国策!三人心中诧异不已。
一般这种大事,皇帝都只是与内阁大臣们商议。而且,此次商议,与朝堂之上不同。崇祯的语气中多了几分真诚,而他们,也躲避不了。尤其是皇帝如此信重,他们甚至没有躲避的想法。少了政敌们的干扰,又是私下奏对,他们的束缚一下少了大半,心思也活络了起来。
“承蒙皇上看重,微臣便斗胆,说说自己浅薄的意见。”衛時泰率先开口。他恭谨地起身拱手道:“臣以为,左中允大人言之有理。如今贼势浩大,而朝廷一度损兵折将,连宁武关都被攻破。若强与之为战,怕是……胜率渺茫。况且,就算是战败贼军,李逆可以从容退回河南,不伤根本。反观朝廷,必定元气大伤。到时候既要对抗李逆,又要提防献贼,若是蛮夷再大举入侵,臣担心……有不忍言之事发生……”
说到这,他已脑门冒汗,浑身发紧。不敢再往下说。
好在,臆想中的雷霆呵斥没有传来。他伸手轻轻擦拭额头的汗珠,借拂袖之机,偷偷看了崇祯一眼。见他只是沉思的模样,没有动怒的迹象。当时心情大定,这才继续把未说完的话接下去。
“……因此,臣赞成左中允大人的提议——迁都南京。”
“臣亦深以为然。”王世德也站起身说道:“臣反复衡量利弊,总结归纳了四点迁都之议。见识浅薄之处,请皇上雅正。”
崇祯点头:“但说无妨。”
“其一:北方大乱,但南方还算安稳,军事实力也保存得比较完整,迁都南京,足以抵挡李逆的追击,并且遏制李逆的攻势。
其二:江南殷富,有足够的粮饷支撑朝廷的开支用度,以及军事行动。之所以筹集不到军饷物资,是因为朝廷如今威望……受损,也没有精力去整顿吏治,那些下边的官商才敢胆大包天地合起伙来欺上瞒下,大捞特捞。一旦迁都,在天子脚下,那些人必定无所遁形。雷霆之下,立时可获得千万巨资与足够的粮食,解决朝廷的燃眉之急。
其三:百姓稠密。兵源充足。征兵令下,至少可得二十万大军。稍加训练,朝廷便能拥有足够的力量卷土重来,扫平李逆献贼,指日可待。
其四:北方太过混乱,京师更是四战之地。李逆献贼后金鞑靼,群虎环视。打败了李逆,献贼复起。打败献贼,清国入侵。朝廷的力量,便是这样被他们一分分的蚕食。倘若迁都的话,朝廷等于是跳出了这股泥潭。到时候进可攻退可守。反观李逆,一旦占据京师,则将代替朝廷的位置,一下子面对朝廷献贼后金鞑靼四个方向的敌人。攻守异势,覆亡在即。”
说到这,他停顿一下,深吸一口气,随后斩钉截铁地说道:“由此四点,微臣以为,迁都——势在必行。”
一番入木三分的分析,让两位国公频频点头赞成。就连崇祯也露出赞赏的笑容:“很好。条理分明,有理有据。爱卿的……”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司礼监掌印太监高宇顺便慌慌张张的快步进来说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在殿外求见。”
崇祯皱眉:“朕不是说过吗,今日不见皇后。”
“可是,皇后她……她跪在殿外不肯离开……”高宇顺带着哭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