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呀！”衛時泰一拍脑门，兴奋地说道：“几日前皇上就下令征集四川和湖广的所有兵力，如今看来，真是神来之笔。有了这支生力军，那朝廷的兵马人数将不弱于叛贼，完全有能力与之决战。”
“不仅如此，”張慶臻也眼睛发亮地说道：“四川地理位置特殊，集结的军队既能直捣叛军的老巢西安，又能沿河南北上，攻略叛军的后路，还可以东上勤王保驾，”他越说越兴奋，以至于有些语塞。
王世德赞同地说道：“不错。这便是我说的第二个阶段——两路夹击。几日前皇上便派加急文书前往四川，算一下军队集结的时间，以及四川联军进军的时间，不出一个月，叛军中便会得到消息。到时候人心惶惶，阵脚大乱，居庸关守军再顺势杀出，定然一举奏功，大破敌阵。两军合力，灭敌指日可待。”
三人谈论的兴高采烈，仿佛胜利就在眼前。王世德自得地抬头看向崇祯，却见皇上一点高兴的样子都没有，只是静静地沉思。他心里一突，连忙严肃表情，小心翼翼地询问：“微臣的建议，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衛時泰和张庆臻也连忙闭嘴，满脸希望地看着崇祯。只是，他们终究要失望了。
“策略虽好，可惜——”崇祯叹了口气，“太过想当然了，无法实现。”
“为何？”王世德皱眉问。
“至少有三个破绽，注定你的这个计划不能成功。”崇祯幽幽地看了他一眼，说道。
“三个破绽？”王世德吃惊地看着地图，左思右想了好一会儿，然而还是没有发现。只得拱手道：“臣愚昧，请皇上明示。”
“首先，兵力上估计失误。”崇祯冷冷地道：“现如今军备荒废，吃空饷已经成为军队的惯例。各大部队账面上的士兵人数，实际上能有一半就是对得起朕了。你眼中的十万辽东兵，五万山东兵，两万蓟镇兵，足足十七万大军，真拉出来的话，怕是连八九万之数都没有。同样的道理，所谓的二十万四川联军，能凑足十万就不错了。凭这些军队，就连击败李逆都很困难，更别说剿灭叛军了。
其次，对敌情的估计失误。朕指的敌情，不是指李逆叛军。你对叛军的分析很到位，可是却低估了酋首皇太极，更低估了清国亡我大明之心。朕敢保证，一旦皇太极知道朝廷眼下的情形，绝对会立马派兵攻略我大明，甚至可能倾巢而出。以朕估计，顶多五月，甚至可能四月，清国的先锋军便会出动，前来查看朝廷的虚实。朝廷一旦应对失措，那便是举国大战。所以山海关，才是真正的重中之重。
最后，便是对人心的估计失误。你真以为，现在的朝廷，还能对那些地方军头如臂使指？”崇祯冷笑：“中央强，地方言听计从。中央弱，则地方军阀四起，听调不听宣。或者更直接的，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这……应该不至于此吧……”王世德吞吞吐吐地说。
“不至于此？那你们想一想，为什么于重华姜瓖等人会不战而降？真的只是被叛军的虚张声势吓住了吗？不是。真正的原因是因为在他们心里，叛军强，朝廷弱，朝廷已经没有震慑力了，投降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朝廷也拿他们没办法。既能保存实力，坐山观虎斗。又能待价而沽，升官发财，何乐而不为？
有这种想法的，又岂止是他们？远的不说，单是朝廷眼皮底下，吴三桂刘泽清等几路总兵，又何尝不是如此？早几日前，朝廷便发加急文书，调遣周边各路兵马入援京师。可是呢，吴三桂以安置辽东军属为由拖拖拉拉不来见朕。王永吉更是可恶，一个戎马多年的将领，竟然声称落马伤腿，无法面圣。有此二人在前，你还指望远在四川的那些总兵们能够听从调令，去跟叛军主力拼命吗？”
“想不到朝廷威严，竟然败坏如斯……”王世德哀声说道。
衛時泰张庆臻也是惶惶不安。连各路王师都靠不住，莫非大明真的气数已尽？一念至此，他们脸上竟然泛起了绝望之色。
面对如此严峻的局面，崇祯却依旧平静。只是冷声说道：“所以诸位，不要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能挽救朝廷的，只有我们自己。”
“可是单凭三大营……哦不，单凭卫国军的力量，怕是难济于事。”衛時泰低沉地说道。
“不止卫国军。在我们手中，至少还掌握着两股不弱于卫国军的强大力量。”崇祯笑着说道：“第一股你们应该能猜到。京师除了卫国军外，还有腾骧四卫营、勇士营、内操宦官、锦衣卫，侍卫上直军、皇城守卫军、京城巡捕营、五城兵马司等等。这些军队，单个拿出来可能不算什么，但将他们统合起来的话，力量绝对要超过卫国军。”
“确实如此。”王世德肯定道。他是锦衣卫出身，对这自然了解。“若是从账面上看，满编制的几路军队加起来，足有二十万之数。就算是如同皇上所言，真实兵力去半，那也有十万，的确是一股强大的力量。”
“至于第二股力量，比第一股更为分散和隐蔽。”崇祯卖了个关子，问道：“你们猜一猜，看能不能猜出来。”
衛時泰等三人心里默默盘算着，半天没有出声。
崇祯耐心等了一会，见他们紧皱着眉头，显然没有猜出来。便提醒道：“朕提示一下，近日京师臣发生的一起械斗。”
王世德心中一动，“莫非皇上指的是……家丁？”
衛時泰张庆臻也反应过来，只是脸色有些异样。
“不错。正是家丁。”崇祯沉声说道：“三月九日查抄李国桢等人府邸的时候，锦衣卫便奏报说除了犯官亲属，招狱还抓获了八百多名家丁。而昨天晚上，王爱卿的奏报上也显示，从十五位伯爵家里，抓获了近四千家丁仆从。特别要注意的是，这些家丁，大多都是膀大腰圆，身强体健的壮丁。由此可以推断，京师之中的家丁数目之庞大。”
说到这，崇祯看着他们：“不说别人，朕想问问你们，府中有家丁几何？”
“臣有家丁二十一人。”
“臣盘算一下，应该是一百六十多人。”
“臣没有统计，大约也是一百几十人。”
三人不敢隐瞒，依次回答道。
“不错。与朕估算的差不多。”崇祯微微眯了眯眼，说道：“既然话已至此，朕索性把话说开。朕想问你们借用这些家丁仆从，不知你们愿不愿意？”
王世德当即回答：“臣的一切都是皇上赐予的，皇上若是需要，尽管拿去，臣绝无二话。”
衛時泰和张庆臻对视一眼，也强笑着说道：“臣等世受国恩。朝廷正直危难之时，臣等愿意为朝廷供奉微薄之力。”
“很好。朕没有看错你们。”崇祯满意地点点头，随后神色一凛，正色道：“衛時泰听旨。”
“臣恭听圣旨。”衛時泰连忙跪下道。
“朕令你即刻着手整顿除卫国军，锦衣卫，内操宦官之外所有在京军队。从中挑选出两万精锐组建禁卫军，专司宫廷守卫之职。你担任统领，领一品将军衔。”
“臣——领旨。谢主隆恩。”衛時泰头重重磕在地上，大声唱喏道。
“张庆臻听旨。”崇祯接着说道。
“臣恭听圣旨。”张庆臻也连忙下跪。
“朕令你辅助衛時泰的整顿工作。并在禁卫军挑选完毕之后，将剩下的军队淘汰老弱病残，其余人等组建成新的皇城护卫军。专司京城的防卫之职。你担任统领，领一品将军衔。”
“臣——领旨。谢主隆恩。”张庆臻含泪拜谢。
崇祯的目光看向最后一人。“王世德听旨。”
“臣听旨。”王世德沉声道。
“朕令你召集所有京师家丁仆从，无论是王公权贵还是富豪商贾的府邸，其家丁护院全部应召入伍，敢有不奉召者，一律以造反之罪论处。朕只给你两天时间将他们编制成军。两天之后，由你率领，驰援居庸关。”
王世德肃然拱手：“臣——领旨。”
“三位，从现在起，朕的安危，京师的周全，大明的生死存亡，我大汉民族的荣辱兴衰，就全在你们手中。朕——拜托你们了。”说完，崇祯竟然深深地，郑重地给他们三人鞠了一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