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崇祯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下方。即像是盯着钱谦益,又似乎在看着满朝文武官员。面无表情。“有何不妥?”他缓缓开口问道。声音如同脸色表情一样,听不出喜怒。
无形而又巨大的压力铺面而来,让钱谦益的身子不由自主地佝偻着。但是,他坚定的语气却丝毫不变:“回皇上。臣以为,家丁奴仆只是用来做些下贱的体力活,从未接受过军事训练。强行集结成军,费时费力,到头来怕仍旧是一盘散沙,不堪一击。况且几个家丁奴仆,哪怕将全城所有府邸的人聚合起来,又能有多少人数?将救援居庸关的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实为智者说所不取。此乃臣的肺腑之言,望皇上采纳。”
他的话音刚落,便有其他大臣走出朝班:“皇上,钱大人所言,老成谋国。臣以为然。”
“皇上,臣也以为不妥。”又有人接着出班谏言:“此令一出,满城风雨。对眼下的时局极为不利。况且一帮乌合之众,怎会是叛军的对手?臣斗胆,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皇上,几位大人所言,皆是为大明江山社稷考虑。拳拳爱国之心,请皇上明鉴……”
陆陆续续的,不断有大臣出来进言,皆是力挺钱谦益。其中不止东林党人,还有其他政党。而以范景文李邦华为代表的一众清流,这时候却是保持沉默。
“好了,朕还没有询问你们,你们着什么急。”眼看局势快要一发不可收拾,崇祯果断地开口。“在你们反对之前,朕先给你们看点东西。来人,把他们带上来。”
随着他的命令,一阵脚步声响起,陆陆续续几十人走了进来。都是手戴镣铐,身穿囚衣的高大威猛汉子。百官不明所以,纷纷疑惑地细声互相询问着。
这时候,崇祯发话了:“众位卿家,你们且先认真地看,仔细的瞧。看看能否瞧出点什么。”
虽然不知道崇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好在对于在场朝臣来说,揣摩圣意是他们最熟悉的技能。因此,没有多久,他们便看出了端倪。
“最左边的那人我认识,是嘉定伯府的家丁。好像叫什么周山的。听说就是他带头跟锦衣卫打起来的……”
“应该是。你看,他旁边的那几个,好像也是嘉定伯府的人……”
“在第三排的那几个,我也有点印象。好像是在靖远伯府见过……”
“这样说的话,那第二排靠右边的那几个人,应该是忻城伯府的人。刚才不敢肯定,现在八成错不了……”
……
陆陆续续的,进殿的几十人纷纷被认了出来。皆是最近被抄家官员府里的人。除了十五伯爵府,上次被抄家的李国桢和魏藻德等犯官府上的人也有十几位。他们有一个共同的身份,那就是——家丁。如此,崇祯的心思昭然若揭。
崇祯也没打算隐瞒。见时候差不多了,他看着群臣说道:“现在朕来回答你们刚才的话。钱卿家看不起家丁,说他们毫无战斗力。可是你们也看到了。在你们面前的这些人,一个个都高大威猛,身强体健。朕都怀疑,单对单的话,就算是卫国军都不是对手。这并不是朕的臆想。在查抄嘉定伯府的时候,几十个家丁,打得数百锦衣卫缇骑节节败退。最后还是靠着人数和兵刃,才把这些人制服。像这种精壮汉子,在被抄家的那些家丁里面,比比皆是。想来诸位府上的人,也不会逊色于他们吧。”
“这……”百官纷纷变色,不知如何应答。
崇祯冷笑一声,接着说道:“至于你们说的人数不多的问题,大伴,你来同他们说说。”
“老奴遵旨。”他身边的王承恩上前两步,尖声说道:“三月初九,查抄李国桢陈演魏藻德等犯官府邸,共抓获了八百五十三名家丁。三月十一,查抄十五位伯爵府,共抓获了三千六百四十四名家丁。据初步统计,整个京师大小府邸合起来共有近千座。能够召集到的家丁至少六万人。”
“现在,你们还有何话说?”崇祯冷冷地说道。
百官又是一阵沉默。然而这次沉默没多久,一人走出朝班,脸带决然之色。是范景文。
“皇上,臣支持此议。”他缓慢而坚定地说道:“将全城家丁组建成军,既能有足够强力的军队增援居庸关,又能保留京师原有的兵力。更妙的是,家丁们都是土生土长的京师人,忠诚度极高。一不会向王承胤之流一样存在叛变的风险。二又可以震慑前往居庸关增援的各路军头,使其不敢有异心。好处如此之多,堪称神来之笔。如此多的好处,众位同僚,你们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他的话语很有效果。李邦华等一众清流纷纷站了出来,支持召集家丁的计划。毕竟大家都是明白人,这个计划除了对拥有家丁的主家有损害之外,可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然而,真正一心为公,不计较个人得失的人毕竟只是少数。绝大多数人在乎的,永远是自身的利益。因此,除了很少的一些人之外,朝堂大部分人,依旧只是保持沉默。
见此,范景文怒视那些人道:“先前口口声声说愿为皇上驱使,效犬马之劳。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又都不说话?哑巴了?”
一部分人羞愧地低头,但更多的人是在怨恨地瞪着范景文。钱谦益冷冷地回道:“范大人不用在这里趾高气扬。论忠君爱国之心,吾等不比你差。不说话,不是舍不得几个家丁,只不过是在思考计划的可行性。”
他转身对崇祯拱手道:“皇上,家丁属于私财。臣等身为朝廷命官,别说是几个家丁,就算要臣等所有家产,臣等也绝不皱一下眉头。只是臣等愿意,那些民间富户却未必愿意。一旦闹将起来,怕是难以收拾。而且,家丁不是奴隶,有自己选择的权力。让他们去前线打仗,愿意的怕也没有几个。若是强行征集,不仅与理法不合,还容易激起民变。就算没有民变,家丁们心里也会有很强的民怨。派遣一只怨恨朝廷的军队前去增援,臣怕到时适得其反,事与愿为,出现不忍言之事。因此,臣斗胆,再次冒死进谏,请皇上三思而后行,收回成命……”
说完,他挽袍跪下,磕头泣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