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之行前,吴骚还是一个出手打架都不忍打人要害的迂腐学生。后来经历了秦国军营兽化一般的训练、又经历了一场恶战,他已经能够与人拼杀、取人性命而毫不手软了。但是要他把敌人的头颅割下来,他却还要克服很大的心理障碍。
然而刚才那一狠毒的偷袭对他刺激非常大,若不是碳纤维铠甲的完美防护,他已经命丧九泉了;又或者那人不刺向他的腹部,而来扎他的脖颈或者脸,即使他能提前闪避,在距离如此近的情况下,要想毫发无伤几乎是不可能的。
在这种恐惧夹杂着仇恨的激烈情绪推动下,他拔出匕首,左手抓起那人的头,右手持匕首顺着脖子割了一圈,把那人的头割了下来。
他拎着这颗头颅,又走到屋外,把那两颗头也割了。
他拎着那三颗头颅,那血不住地往下淌。激情过去了,他又开始觉得这几颗头颅恶心了。那军官所骑乘的马背上有一个大皮囊,他解下那个皮囊,把三颗头颅塞了进去,终于可以眼不见为净了。
他把匕首收好,把铜戈从那尸体上拔了出来,擦拭干净,又把三匹马牵到一起。“好了,不用再跑回去了。”他心想。
说实在的,虽然他体力超群,经过刚才那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身体却还是有点疲乏了。能骑马回去对他来说是一件美事。
他骑上一匹看起来壮一些的灰马,左手牵着另外两匹马的缰绳,慢慢往回溜达。
日暮时分,他回到了那个村庄。
黑夫早就在村口张望了,远远见到吴骚骑着马过来,高兴地跳了起来。吴骚下马来,让黑夫牵了两匹马在后头,自己也牵了一匹马,缓步走回那院子里。
那少女和他两个兄弟都在院子里,见到吴骚回来,非常激动。吴骚把那皮囊解了下来,把里面那三颗头颅倒了出来,问道:“是这三个人吗?”
那俩兄弟赶紧蹲下,用袖子擦去那头颅脸上的血污,仔细辨认了一番,说道:“正是这几个恶人杀死了我们的兄长!”
那少女满眼是泪,转头跑进了屋子,一边跑一边喊:“阿父!阿父!快下来啊!将军给兄长报仇了!”
原来那老阿父痛失长子,昏厥过去了,一直在二楼躺着。过了一会儿,那少女搀扶着一个颤巍巍的白发老头子下来了。那老头老泪纵横,他把眼泪擦去,看了一眼地上三颗头颅,走到吴骚面前,倒地便拜。
吴骚赶紧扶住他,没让他跪下去。
老头儿激动地说:“今蒙将军为我儿报此血仇,安慰我儿在天之灵,此等洪恩不知如何图报!”
吴骚笑了笑,说道:“父老[1]言重了。想要报答我很容易。我就想吃顿丰盛的晚餐,还想洗个热水澡——哦,就是汤沐。”吴骚这不是说笑。在现实世界中,他无论冬夏,几乎每天都要洗澡的。进入战国时代后,本来以为很快就能回到现实世界了,没想到流落至今已经一个多月了。在白风家没洗过澡,到了军营里,生活条件比较差,更没机会洗澡。到现在已经全身瘙痒了。
“又七、太平,你们俩去杀鸡宰猪;月姬,你去烧热汤,为将军沐浴!”“是,阿父。”三兄妹领命而去。
那老人再次谢过了吴骚,又要把那三颗头颅拿到堂屋里儿子灵堂前,去祭奠儿子的在天之灵。吴骚示意黑夫他们几个去帮忙。黑夫赶紧搀扶住那老翁,惊和丁就去拎那几颗头颅,摆放到屋子里的灵堂之前。
吴骚还回到那间午睡的房间,发现月姬的大哥已经不在那里了,可能已经收殓好了。他脱下铠甲,活动了一下全身肌肉,把那双New balance板鞋也收起来,里里外外全都拾掇了一遍,又坐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
月姬怯生生地过来请示道:“将军,汤已烧好,是否现在沐浴?”
吴骚笑了笑:“我不是将军,我只是一个伍长。”
月姬听吴骚这么说,吃了一惊,不过只是一闪而过,俏皮地答道:“将军英武盖世,迟早要成为将军的。妾提前叫将军了也不算错。”
“哈哈哈,好,好,好!谢月姬的吉言!”吴骚被月姬逗得开怀大笑,心想这姑娘不但人长得漂亮,头脑也很灵活。“有劳月姬带我去汤沐吧!”
月姬浅浅一笑,在前面引路,吴骚后头跟着。
月姬带着吴骚绕到楼房另外一侧,原来挨着楼房后面还有一个矮小的厢房,地板和墙都是用木材建成,房间矮小、窗户也很小。走进去,看到房间中央放着一个大木桶,里面已经放好了热水。
“好的,很好,谢谢!”吴骚说道。
“将军不必客气。”月姬柔声答道,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吴骚心想,也不好赶人家走。也许这是他们这儿的风俗?就装作若无其事地要脱衣服,月姬见状款步向前,帮吴骚脱衣服。
“这是什么操作?”吴骚心中吃了一惊。
心中另一个声音道:“将军!你都将军啦!应该是月姬小鹿乱撞,怎么自己先小鹿乱撞起来了?”
“镇定,镇定!”他暗暗对自己说,继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月姬则真的是若无其事,娴熟地帮他脱了上衣、裳、绔。不过最后吴骚像希腊雕塑“大卫”一样站在月姬面前时,吴骚看到月姬脸上闪过了一丝红晕。
“不能露怯,不能露怯!”吴骚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缓缓坐到热水桶里,保持着“将军”的威严。
“谢谢月姬,有劳月姬!”他一边说着感谢的话,一边坐到桶底,热水正好没过锁骨,水温非常合适,他瞬间感觉像是上了天堂,一扫多日以来的肮脏和疲惫,脸上露出幸福的表情。
月姬见到吴骚那飘飘欲仙的样子,更是笑靥如花,拿着麻布巾上来给他搓背。
月姬的手指碰到吴骚的背,那纤纤玉指缓缓划过,就像风吹丝绸拂过脸颊,又像热牛奶巧克力流过舌尖,说不尽的温柔缱绻。吴骚禁不住一颤。
“是我指甲划到将军的背了么?”月姬关切地问道。
“不是,不是,没划到我的背,划到我的心了。”吴骚意味深长地望着她。
月姬羞得低下了头,旋即抬起头来,眨着一对水灵的大眼睛说道:“将军不像我们这里的人。”
“嗯,我是咸阳来的。”吴骚随口答道。
“将军不像是咸阳来的。”
吴骚一惊(这次是真的吃惊),“难道月姬如此聪明,竟看穿了我来自未来世界?不太可能吧。”于是问道:“何以见得?”
“我们这里的人、咸阳的人,甚至赵、魏、楚、燕、齐、韩所有地方的人,都不会像将军这样尊重我们。”
吴骚明白她所说的“我们”是指女性。“嗯。我确实来自另一个时代。是很久很久以后的时代。那个时代,男人尊重女人,就像女人尊重男人一样。”
月姬听了这话,沉默了半响,然后讷讷地说道:“可惜妾没有生在那个时代……”
注:
[1]“父老”是秦汉时期对老人的尊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