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看到了,距离神果成熟之日为时尚早。除我之外,躺在这里的人,已经是我族仅存的神血拥有者.....等到大兄仙逝之后,再无一人可维持神树生机,未长成的神果会迅速枯萎,一旦到了那种地步,就意味着我们这百年来付出的所有努力和牺牲都成了徒劳!”
他怎么可能会让那样的情况发生?
“......然而上天还是眷顾我们的,在族人们的神血耗尽之前,你成功觉醒了血脉,你醒了。”
水云天吃了神果,体内蕴含着神力,便是没有神血亦能滋养神树。
他特意派人抓了一只与水云天有血缘关系的鲛人,就是为了引她前来。
“我本以为需要进行一场鏖战才能将你擒获,不曾想你居然忘记了那段记忆,这样也好,能让我的族人们少受点苦。”
就算是傀儡不知疼痛,可见了族人受伤,他还是会难过心疼的。
打量着此刻双目含泪、神情悔恨的水云天,柳轻河心中恨意不减,面色却缓和了些许——他决定稍微改变一下策略,让水云天心甘情愿成为神树的祭品!
柳轻河松手,放缓了声音:“大兄很快就要死了,可他始终放不下族人和神树,你希望他没有遗憾地离开这个世界吗?”
水云天强忍着泪水,点了点头。
仅是因为她的一念之差,却导致那么多人无辜遭难,柳氏一族,她的夫君,她的族人......
这是她亲手犯下的罪,必须由她自己来弥补。
柳轻河对她的识趣很满意,倒是无需他多费口舌,便开门见山道:“我族之人倒是不用你来庇护,只是这神树......”他拖长了话音,目不转睛地看着水云天。
“......我明白。”水云天上前几步,跪下,伸出颤抖的右手,慢慢抚摸着柳长空苍白的侧脸,眼泪终于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从今日开始,我会同夫君一样,再不离开神树半步......只求你以后不要再为难我的族人了,他们都是无辜的......”
她没有立场、也没有勇气为自己死去的族人讨回公道,只好乞求柳轻河能够宽宏大量,给他们留下一条生路。
目的已经达到,柳轻河也没有心思继续折磨那些鲛人:“可以。”他指着脚边的水池,“只要你肯进去,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
水池中设了一个强大的禁锢阵法,可以阻止灵力和血液的逸散,避免浪费;同理,任何人进入了阵法,除非白日飞升,否则此生再也无法出来。
水云天不是大兄,柳轻河无法保证她此时的愧疚与悔恨会持续多久,只有将她整个人彻底控制起来,他才能够真正放心。
“......好。”水云天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应道。
她俯下身,轻轻吻了一下柳长空的额头,眼泪无声无息地滴落在他的眉心,声音微不可闻:“长空......夫君,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
她的声音虽低,可在场的无论是柳轻河,还是屏蔽了身形的穆幼安和楼宁,无一不是身负修为之人,耳清目明,如何会听不见?
柳轻河面上闪过一丝嘲讽之意,冷漠地偏过头去,不发一言。
水云天不是要逃避责任,她只是想让柳长空知道,她从未想过要蓄意伤害他的族人。
奈何天意弄人,阴差阳错,她终归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事到如今,她也没有什么可以辩解的,此刻吐露心声,无非是想告诉柳长空,他的妻子从来没有背叛过他。
水云天恋恋不舍地看了柳长空好一会儿,在柳轻河感到不耐烦之前,终于收拾好了心情,正欲起身入池,衣摆却被人用力抓住,一个低哑的声音传来:“......我信你的。”
柳轻河与水云天震惊同时回头——
“大兄!”
“长空!”
水云天离得近些,见心心念念的夫君终于醒来,并且温柔地望着她,口中还说着相信她,心里的委屈和愧疚瞬间爆发,猛地扑在他身上嚎啕大哭:“我不想的,我当时生了心魔,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那样的事,我真的不想的!”
柳轻河此时也到了柳长空身边,他半跪着,听闻水云天此言,心中对于大兄醒来的喜悦顿时弱了几分,反而生出几分恼怒,只觉得这个女人委实无耻,大兄一醒就向着他诉苦。
他眉头一竖,正想冲她发火让她滚到一边儿去,柳长空便朝他看了过来,眼神中竟透露出些许哀求的意味,配合着他苍白的脸色,是从未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的虚弱神态。
柳轻河呼吸一滞,突然想到他的身体状况,心生悲意,终是不忍再打断他们夫妻二人久违的相处,遂沉默无言。
柳长空已经有十余年不曾睁开眼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睁眼说话都是十分损耗心神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灵力越来越弱,柳轻河甚至以为,他的大兄会在灵力耗尽之后无声无息地死去。
却没想到,柳长空竟然会在弥留之际再度醒来......
柳长空感激地看了弟弟一眼,而后便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仍在恸哭的妻子身上,他有些费力地拍了拍水云天的后背,如同百年前二人刚刚成亲那般,哄道:“云娘莫再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顿了顿,语气轻松了不少,“我很高兴,云娘只是无心之失。”即便这个过失造成的后果让人难以承受。
自从发生了那件事情,柳长空一直都想得到一个答案:水云天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这个答案关乎着他这么多年为水云天所做的到底值不值得?他到底有没有辜负族人的期待?
幸运的是,在等待了上百年之后,这个答案终究没有让他失望。
——他没有爱错人,亦没有护错人。
这就足够了。
往事种种已成云烟,但求此生无愧于心。
水云天停止了哭泣,定定地看着柳长空,只需一眼,她就看懂了他眼中的欣慰、欢喜,以及......解脱。
——他快死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水云天迅速擦干眼泪,嘴角努力扯出一个笑:“这样就好看了吧?”
她不希望自己留给夫君最后的印象是一张丑兮兮的哭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