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月逸溜回家时已经是未时末了,天色略微昏暗,谁知她回家时,外面掌门的小厮一个人都没,她自己走过走廊,看到大厅里父亲母亲上座,两个哥哥一个弟弟在下座,她心道不好,舔着个脸进了厅正。
“听你师父说孩子年纪大了,该还家绣嫁衣了,今儿为父本打算回来商量这个,问问你的意见,看你回来这么晚,我便知你也同意在家呆着了。”步月逸的父亲名为步毓兴,出任玄菟郡下的蓟县县令四载。
步月逸把自己头上的簪子取下,一头柔顺的发散落,她低着头,颇委屈地说“孩儿知错了,不过父亲,孩儿才十二岁,绣嫁衣那是太早了,孩儿……”
母亲李氏闺名云依,她如今快四十岁了,保养得宜,看起来也就三十的样子,她还是温柔典雅美貌多姿的模样,此时也蹙着眉。“这主意是我拿的。”
李氏有三子一女,对女儿是捧在手心里,平时怎样都说好,就是这件事认了真。
步毓兴倒是看向李氏,语气中略有怒意地说“你看你把你母亲气成什么样子了。”
步月逸是大气不敢出,向前一跪,这李氏的心就软了半截。跟着心软了还有她俩哥哥,一是大哥步青山,二是二哥步青云,倒是弟弟步青风噗呲一笑。
步青风才八岁,说话还带着童音,大声地喊“阿姊,苦肉计不好使的!”
步青云时最宠这个妹妹,别看他早就娶妻了,这心性还是不定,拿起手边的茶碗,把茶碗里的茶泼在步青风的脚下,吓的步青风向后一缩。步青风撇着嘴,“二哥!三姐这样……”
步青云对付嘴,“有你这么跟姐姐说话的吗?”
步月逸倒是嘿嘿的冲四弟一笑,“叫你这皮猴儿笑我,下次不让我师父带你上山。”
这边父亲母亲都没说什么,也是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倒是步毓兴示意让长子步青山表态。
步青山看着弟弟妹妹妹吵嘴闹着,本来冷峻的面容挂着一分笑。
这笑容在步月逸眼里就是一道赦令,在玄菟郡蓟县县令步氏这个家里,父亲在外说一不二,可是回了家听母亲的话也听大哥的话,他是全然不管这些的,大哥的态度又是最为重要的,大哥这笑就说明大哥是站她这边的。
步青山说到“妹妹可以接着去医馆学徒,佐着是个手艺活儿,若是妹妹嫁的不好还可以做药婆子。”
李氏一听,脸色更不好了,步月逸是估错了大哥,大哥的毒舌毛病不改很容易让他们气死。这个世界,分了三六九等,女子职业分为三姑六婆,都不是什么好职业,其中药婆的名声争议性比较大,药婆是医人的还是害人的,也没个定论,毕竟害人的还是存在的,只不过是少数。但在步月逸眼里,药婆跟女子大夫没有区别,她是不会害人的,但是这个职业得不到社会应有的尊重。
李氏说“我当时是因你身子不好,才让你跟陶大夫学徒的,想着能保命养身,谁知你这脾性倒不如大家闺秀了。”
父亲步毓兴摸了摸鼻子,试着反驳一嘴,“夫人,逸儿不是也没出大格吗。这话有些严重吧!”
李氏倒是白自己丈夫一眼,把头扭过去。
步毓兴自觉说了错话,也有些缄默。
步青山倒是开口,“父亲母亲,我看折中一下,不得不说,跟了陶大夫后妹妹的身体是越来越好了,妹妹也是喜欢这个,但是这规矩也要立。就这样吧,妹妹还是去学徒,但是要躲避男病人,只准看女病人。让母亲身边的三丫鬟昭乐盯着去,昭乐最是公正了。”
步月逸听见昭乐的名字,小脸抽抽一下,父亲母亲显然赞同,她便知逃不过这样的命。
这回步青风又拍手笑她“阿姊,昭乐管规矩最严了,小心吃不到甜头!”
步月逸答应了一嘴,立马起身,捏步青风的小团子脸,“叫你笑我,哼!师父明天就上山,哼不带你!”
步青风倒是皮,但听到不带他这几个字,脸色一变,在步月逸的手下呲呲地讨好似地笑“阿姊,我可跟陶大夫说好了,你不能……”
“师父最听师娘话,师娘最听你陶大哥和淑姐姐话,我明天言语一声就行,你就等着吧!”步月逸松了手,还嫌弃地摸了摸步青风的衣服。
二哥步青云倒是被弟弟妹妹逗笑了,他说“三妹你快去找你嫂子,她给你备了你爱吃的菜。你大侄子也吵着见你。”
“嘿嘿,一家子还是二嫂对我好,一回家就质问我,不就出了趟门吗!”步月逸也不说别的,径直出了屋,去见二嫂沈棠卿。
李氏终于是被女儿这样的骄矜弄笑了,步毓兴见妻子这般,也松了口气。李氏倒是发问步青山:“老大,你大侄都两岁了,眼瞧着家里又要添口,你什么时候决定要娶亲呀。”
步青山被问住了,他不是不成亲,也不是不喜欢女子,而是觉得外界的女子都好看,挑花了眼,因而也没特别喜欢的,更没有娶亲的心思。被母亲这样问,他也只能缄默。
这气氛一时就冷了下来,步毓兴倒是开口“老大不娶我也是支持的,咱们也不缺孙子,家里最近又要添口,是大喜。这样老二老四回去休息吧,夫人你也先回去,我和老大有话说。”
李氏觉得俩人是公事,就也回去了。步青山今年二十二了,在蓟县县府里任职门下贼曹,官居从七品,领千兵,这样的条件是不愁娶妻的,因而李氏就当大儿子的心性没定,也就不太管。
步毓兴见这几个都走了,从怀中掏出一件官令和一件书信来。“你来看看这官令。”
步青山打开官令,见上面写着蓟县得功名的恩科士,中了举子的有二人,中了秀才的有三人。其中步青云中了倒几名的举子,他有些不可置信。“父亲,二弟这……”
“管着他考了几名,总归是考上了举子,能够去京试。”步毓兴到不在乎“家里也不缺他的那点恩银。倒是你看看,那张昇宣中的是冀州第三的举子,恩银就有二百两,快赶上你这从七品官一年的奉银了,我听说那张举子平日里在夙兴阁说书写字作画,三日后下榜时你带人去他家里贺喜,别去那夙兴阁!”
步青山点点头,又说“父亲,今年蓟县恩科较比往年成绩斐然,可是有望入朝中?”
步毓兴脸色一瞬间就凝住了,稍后放开,他把食指放在书信上点了点说“儿呀,这朝中事不可妄测,你看这信,就知。”
步青山顺手抄来书信,上面的字让他眼中带着惊色,随后就是面色凝重。
“按照之前筹谋的来吧,今儿也晚了,明儿大早还要上职呢。”步毓兴拿起手边温了的茶碗,一副无奈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