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郊东湖一处凉亭内,一名华服公子落坐亭中,看年龄双十有三,长发束起,五官俊朗,此刻正看着一处凉亭不知在想些什么。
“公子,那个……”一名身着长衫的青年恭敬的唤了一声在场十数人中唯一落坐的华服公子,待对方看过来时却是只说了两个字便底下了头,表情也很是羞愧。
“噗!咳咳……”
原本正瞧风月瞧的起劲的华服公子被打断还有些不自然,假装喝茶掩饰一下,可一回头见对方这般扭捏的模样,刚喝的一口茶还没咽下去顿时一下全喷了出来,还好及时的低了一下头,不然这茶水还免不得要落在自己身上。
站立公子身旁的另一名侍卫不知发生了什么,恐是谁用了他没察觉的手段伤了公子,急忙立刻上前查看询问:“公子,你……”
“咳咳,没事没事就是呛了一下。”华服公子一边摆手放下茶杯一边拿过圆石桌上巾帕擦拭嘴角的水渍。感觉自己的失态有些莫名抬手指着对面方才一脸扭捏如今一脸茫然的青年道:“青木,青林方才那小媳妇的模样你瞧见没?”
“小媳妇?”青木听见公子的话便抬头看着自家弟弟,可怎么看都是一副傻样,哪里有小媳妇的模样。
“来来来,你看那边的亭子,瞧见那个女子没,你看着她的神态,方才青林就是那般模样,只是人家做出来的是风情,他作出来的就有些……疯癫。不知道的还以为小爷我好这口,是……,平白连累了小爷!”华服公子抬手指着不远处的凉亭,示意身旁人看过去,嘴里的话也留了半句没说。
青木依言看去,只见那里正有一男一女,男坐女站,女子正低眉顺眼左顾右盼声姿婉转好不风骚。再联想一下自家弟弟这般模样……“咳”。
“呵呵,公子,那个我是真有事要说。”青林见自家哥哥以拳压唇忍笑只能干笑着将话题拉回来。
“呵呵,有话直说,本就出来玩儿的,爷可没让你当哑巴。”华服公子端起仆从新换的茶笑道。
“那我说了。”青林提起勇气做好挨骂的准备。
华服公子没说话,只静静看着他静待下文。
“门主,回都城了。”青林说完便底下了头。
“回就回了,又……”华服公子话刚出口原本的笑意却随着话音渐渐收敛了,眉头也慢慢皱了起来,思索良久语气深沉道:“你都同他说了什么!”
“该说的都说了。”青林依旧不敢抬头,声音也越发小了。
“真好,该说的?你觉得什么是该说的,我的处境?还是京都的形势?”华服公子压着怒气说到。
“我觉得……”
“啪!”茶杯落地打断了青林接下来的话。
“你觉得!你觉得为我好是与不是!你……”华服公子指着青林一腔怒火却是只点指无话可说。
“公子,我想……”
“你也觉得他做的对!”华服公子猛的回头冲着开口的青木气恼道。
“他可能已经来了。”青木看着湖中慢慢靠过来的一艘小船轻声提醒道。
华服公子皱眉有些不敢相信的顺着青木的视线看去,只见一人一舟至湖中正悠哉悠哉的向着凉亭行来,不知是不是此人撑船的技艺太差的缘故,可怜见的船时不时便会脱离直线然后再重新寻找到达凉亭的直线。如此反复中,船家已然不知抹了多少次额头,想必是累的不轻。
“能把船撑的如此……幽怨,应该不多吧?”青木回忆过往有些尴尬的说到。
“未必。”华服公子看着那东拐西拽的小船深知不会撑船的痛苦,无意识的回了一句。
很快船便到了湖边凉亭边,杜锦将头上的斗笠掀了掀再次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抬头冲着凉亭里的一众主仆侍卫说道:“如此好的天,如此美景,诸位可愿游湖?”
华服公子看着亭外乘船之人不知该喜还是该怒,一时竟是五味成杂。
杜锦见众人都看着他不说话撑船累出的怨气嘶一下就冒出来:“嘶……上不上!”
“呵呵,上,如此霸道的船家在下哪敢不上船。”
华服公子忽然就想明白了,不管以后如何,现在就当他是来游湖的,一年未见也甚是想念,故而转头对亭里亭外一众人吩咐道:“小爷忽觉这撑船也是个技术活,你们都在此侯着,待小爷学学这撑船的本事。”
船至湖中远离人面,杜锦摘下斗笠进了船舱落坐。华服公子提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说道:“你这撑船的本事可真叫人叹服,真不明白会划船的人为何不会撑船。”
“少说风凉话,你撑个看看,等下回去就换你来撑。”杜锦说罢端起茶杯牛饮下肚。
“大哥,好久不见。”华服公子突然举杯笑道。
“武润,我问你可将我当兄弟。”杜锦低头轻抚茶杯轻声说到。
武姓是武国皇族之姓,而杜锦口中的武润乃是武国武王四子,其人深受武王喜爱地位崇高,其上有两姐三兄,长兄是同胞也是少君二人同出国母。
“亦师亦兄,不曾有忘。”武润俊眉微挑语气郑重。
“即如此我陪你饮这杯茶。”杜锦举杯话中有话,看着武润却是不待武润说话抬头一口饮尽。
“大哥……”
“两次险死信中为何不提!”杜锦打段武润想问的话首先质问道。
“我……”
“城中有人为何不用!”杜锦看着武润面若寒霜。
“有些事……”
“把茶喝了!”杜锦下巴微抬示意武润将手里的茶喝了。
武润心中有事未想其它便把茶喝了,刚喝完便听见杜锦道:“茶同喝了,这苦也是同吃,当初结拜时是你说的,大哥出身卑贱,你别打岔让我说完!”
杜锦抬手打断武润不让他解释,他知道对方并不在意他的出身,可有些事是一个道理:“我难时你拉了我,可你难时却是瞒着我,你把大哥当什么!我知你心善不想兄弟相残,可这善救不了你的命!今日你在,你我饮茶!倘若今日你不在,你那所谓的兄弟姐妹,无论是谁但凡有干系的我都会一一杀个干净!这与你而言可是你想看到的。”
“大哥,你多虑了,父王尚有能力掌控全局,即便有时我考虑不周他们也不敢真要了我的命。来喝杯茶消消气,你这一来话没说几句就开始发脾气,你来就是给我添堵的啊。”武润心知自己理亏在先便打算岔开话题端,起茶杯算是赔罪。
“我知你所想,可少君终归是你同胞哥哥,或许你觉得你是在中间周旋,可有些人未必会这样想,包括少君他也未必完全相信你无心争位。在我看来你就两个选择,要么撒手不管,再陪我看看这江湖。要么……呵呵,让我帮你。”杜锦说到后面接过茶杯笑了出来,他本就没打算责怪对方,毕竟武润也是为了他好。
武润以为杜锦能说出什么大道理来,结果说着说着又回来了,若旁人听来或许觉得杜锦说话无厘头,可他十岁便了解他的说话方式,十五年下来早以明白他所要表达的究竟是什么,而那剩去的部分才是他真正想要说的和想要表达的,无论他想做什么,继续周旋其中亦或是改变心意想要争位,他都会帮他。
“早知道青林靠不住。”武润摇头无奈道。
“你也别怪他,小事或许他办的不如青木,可有些事他心中看的比谁都明白。青木够细心,可很多事都太过感情用事,结果或许很合你心意,可结局未必是好事。”杜锦低头摆弄茶杯反驳道。
“所以你将青林留在国都掌控全局。我不明白你当初既然选择离开国都,如今又为何回来插一脚,朝堂可不是江湖,没那么快活。你若只是回来看看我,叙叙旧我很高兴,可若插手庙堂争斗,那时你可知会有多少人睡不着觉。”武润仍旧不想杜锦插手他的事,他怕有朝一日保不住他,朝堂敢动他的人不多,可敢动他身边人的大有人在。
“你怕大哥连累你啊。”杜锦从船舱底下取出两根短鱼竿随口回了一句。
“是啊,杜锦的名字即便是朝廷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不过没人认识而已,我都不敢同人说你是我结拜大哥。就怕你那些个仇家打不过你,就拿我这小人物开刀。”武润接过鱼竿点头说道,好像真怕被人惦记了一样。
“得了吧你。”杜锦拿起一包鱼饵直接砸在了武润胸前,也不管纸包上的腥土是否会沾染在对方那身华服上。
“唉,这什么东西?”武润拿着纸包一脸嫌弃。
“鱼饵啊,来时刚挖的,不信你尝尝保证新鲜!”杜锦从武润手里接过纸包然后打开递到武润面前挑眉说到。
“大哥啊,不是我说你,你可真够闲的,这玩意能钓鱼吗?”武润看着那些蠕动的长条有些不放心。
“那回头钓上来你别吃。”杜锦说完直接拿起一条上了勾。
“那当我没说。”武润想着有的吃便不再反驳。
“还记得我同你说的那个孩子吗?”杜锦端坐船头侧头同武润说到。
“唉,你小点声,鱼都吓跑了。”武润点头说道。
“我把他带进城了。”杜锦笑的开怀。
“嗯,然后呢?”武润盯着湖面随口回道。
“我本想收他做义子,后来……”
“大哥,你为何不找个女人,男人四十正当时,与你而言这并不难。”武润打断杜锦想说的话,他并不赞同杜锦收义子,总归不是他自己的血脉。
“人在江湖无牵无挂出刀的时候才不会顾忌,常言道,舍得一声寡,敢把皇帝拉下马。惹得一身骚,天下好汉缚成牢。山穷水尽亲莫扰,江湖末路敢挥刀!”杜锦平静说着,仿佛这些话便是他的江湖行。
“光脚不怕穿鞋,呵,所谓的祸不及家人,这规矩就是那些穿鞋的又想做光脚的事给光脚人立的。”武润摇头讽刺道,他八岁时曾经流落江湖,也是那时机缘巧合救了杜锦,一身武艺多半也是来自杜锦,那些年值得他一生回忆。
“江湖上也不乏女侠,可想找个能自保又看得上你大哥的却是很难。呵呵……”杜锦无奈摇头苦笑。
“唉,上钩了,啧啧啧!还真钓的到啊。”武润提着一条肥鲫鱼兴奋的笑道,将这个话题带了过去。
“说好了哈,这是我的,你不许吃!”杜锦一把抢过武润手里的鱼点指说道。
“哪能啊,唉……不是,哪有你这样当大哥的,同小弟抢吃的,脸皮可真厚。”武润假装讨饶,趁杜锦不备一把又将鱼抢了回去,完事还不忘数落两句。
“呵呵,方才谁不信我的,你不是说钓不到?”杜锦笑着还要去抢。
“我有说过吗?咳咳……”武润无法开始耍赖不认账,脸却有点红。
“呵呵,一年不见脸皮见长。不过那孩子我还没想好,你别说长的可真好,讨喜!下次带你去看看。”杜锦没再抢而是说起了那孩子,仿佛得了一个宝贝,一心想和兄弟分享心中的喜悦。
“听大哥说是那人捡的?”武润将鱼钩放进水里侧头询问。
“嗯,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对了,那个乞丐不是武国人,不过也无碍,这两年几回生死想必也是个可怜人。”杜锦此时对乞丐自然而然的放下了猜忌,重头再看却只是一个可怜人。
“有三岁了吧?”武润在心里算了一下年头开口问道。
“嗯,具体的那乞丐也是不知,应该不差。”杜锦点头回答。
“孩子叫什么名字?城册回头我让人给你办了,算是我给的见面礼,你刚进城还是少走人情,谁知道那些个人都是谁的人。”武润提起鱼杆没见鱼复又丢了回去随口说了一句。
杜锦想了想觉得现在那孩子还小没必要如此便同武润说道:“不用,太小用不着,再说他还没名字,等以后再说吧。”
武润点头并不强迫,二人如此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聊过往聊以后聊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