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我不挑食的。你以后也不用为我专门劳累,你们往日吃什么,我也吃什么就行了。”陈之晋道。初到此地,自然该对人和善一些,免得给人留下一个坏印象,一传二、二传百下来,陈之晋日后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不不不,不行。师公说您最多一两个月就要辟谷,小的必须给您做些好吃食,免得小人夜里觉得自己亏待了师叔您,以后见面都不好意思抬头了。”中年人不肯道。
“哪有这么快,你听我的就行了。不然太劳烦你们,我也不好意思的,这就换成我不好意思抬头看你了。”
“呵呵,师叔说得有趣。那日后就照常来,可一有好东西,小人肯定第一份先送来给您。”中年人开心地笑了。大概是觉得陈之晋面容亲近,离开前还恭恭敬敬行了两回礼。兴许是自幼不在世间行走的缘故,中年人的拜礼在陈之晋看来繁琐而笨重,倒显得中年人身上多添了几分淳朴。
中年人送来的吃食放在食盒里。在黑木食盒里端端正正摆了两盘荤菜,初看像是兔肉,陈之晋尝了后细细品味才尝出来是鸭肉。另还有两盘素菜,一碗白菜汤。这顿饭菜比不上陈之晋在家里时的丰盛,但在农家里算是高品质了。
吃过饭,陈之晋从书桌旁找了个古旧蒲团,放在床上,又把床上的被褥枕头等物件寻地方放置好。他坐在蒲团上,按那本《筑基金丹》上说的两只腿紧紧盘住,两脚的脚尖使劲往身后压,痛得他脸色红起来。
稍稍适应后,陈之晋直起腰背,两目紧闭,嘴唇闭而舌抵上颚。他按书里记载的方法呼吸,长吸一口气,屏气几秒慢悠悠呼出气,再屏气几秒,紧接着连吸三口气,屏气吐气后再反复吸吐。
这种呼吸法与人们平常的呼吸频率大有不同。不过好在陈之晋以前修习内气时也有用到呼吸的地方,所以对这种呼吸的练习难不住他,仅仅三四次后他就习惯了。
呼吸调整好后,陈之晋放空心神,慢慢心里有急躁虚浮之感。他并不慌张,只假想自己一分为二,自己问自己为何焦虑、为何多思。自己回答是想到家里的母亲今夜里该多伤心。又自己回答自己:母亲有父亲、兄长陪伴,不会太过忧心的。如此这般把心里的各种疑虑消除后,陈之晋的心神平静下来。
过了不知多久,陈之晋失去了意识。他忘了自己身在留真观,忘了自己正在房里打坐。他只记得腰打直,吸气又吐气。一夜就这样过去了,早时第一缕晨光破开整夜的灰雾墨云,照在大地高山上,也跳进了陈之晋房里。
正这时,房里的景色在陈之晋感觉来有了不同。就像清水里滴了一小滴墨水,天地变了,有了颜色,不再只是被眼皮遮盖后的黑漆一片。明明还是闭着眼睛,陈之晋却看到了各种各样的颜色。那些颜色如同画山水、画花草用的染料沾水后涂在宣纸上,细看后又发觉不同。这些哪里是什么颜色,分明是一缕缕的气。
有些气是水幕一样的,一大片都是它。有些则小小地聚做一团,化成剑形、刀形、花样儿等等模样。陈之晋觉着有趣,想伸手去摸摸那剑形的气团,立马就发现自己压根动弹不得。他心有执念,非要伸手,便越发用力挣扎,慢慢竟发现找不着自己的手了。再接着,陈之晋感觉身下没了支撑,正快速往下掉,浑身惊出了冷汗,人也一瞬间转醒,张开了一直紧闭的双眼。
眼前的景物不多,正午的太阳收敛在窗边,马上就要逃走了。被褥枕头都在桌椅上放着,房里多了个白眉老道面无情色盯着陈之晋。
“留枕老师!”陈之晋惊呼道。他要下床行礼,脑里一时间却找不到两只腿的存在,低头下看,两腿盘了一夜早麻了。
留枕道人轻叹一声,近前来帮陈之晋把盘起的两腿分开。陈之晋连忙伸手去揉,留枕也半坐在床边用手揉捏陈之晋的小腿。老道的手背皮肤松弛,还有一块绿豆大小的黑斑,可使起力来倒有劲得很。
“书看完了?”留枕老道缓缓出声,手里仍帮着陈之晋捏揉双腿。
“弟子昨天夜里看完了,然后心里好奇,就练了起来。”陈之晋不好意思道。昨天留枕说过不让他练,只准他看书,可他自认已懂得筑基,便练了起来。本以为练一两个小时没事,谁知一练就是一天过去,还被留枕抓到现行。
“可觉得疲累腹饿?”留枕说道。
应景的一声“咕”响起,留枕便接着道:“仙根是人们筑基的基本。仙根资质越好,人越容易感受到天地气息的存在。而初修时你把握不住时间,也不知主动退出入定。身为血肉,不达辟谷就得日食两餐,不至无眠就得日眠三个时辰。世上也有些散修,凭奇遇得了修行筑基之法,却在深山里打坐到饿死的地步。”
这些东西陈之晋所学的书里可没有记载。这些都是经验、教训,是前人的知识。现在想起,陈之晋也后怕。他只觉过了最多一个时辰,哪知实际已过一日。若非他执意要摸那剑形气体,还真不会这么早退出入定。好在留枕早已发现他,时间太久留枕必然会叫醒他。可若陈之晋是个散修,自己在深山老林里打坐,这一夜就是生死的前期。所以说修行路上苦难颇多,难的不止是修行的困难,更是修行时的各种死局。
“日后你打坐修行,必须要告知我。有我守护方可放心修行吐纳。等你辟谷后再自己修行。”留枕看陈之晋双腿已舒缓,停下揉捏的双手站起来叮嘱道。
陈之晋后怕,自然不会拒绝。留枕老道又说:“你既然说你看了书,那我便考考你。莫以为自己顺利打坐入定,就以为自己真的通懂了。须晓得塌了的石桥不经车马时亦是好桥,而被冲垮的水坝不经洪水前也是乡人的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