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来龙座贺礼的车驾停在侯府门前,一个个雕花红绸的大箱子被抬进侯府。秦誓站在门前听完封赏的礼单,就把一干事务扔给三九,自己躲回书房了。
雪夜国的公主已住进侯府两个月,整日只待在自己的院落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三九顶着定北侯的压力,曾劝秦誓去看看,但都被他以事务繁忙之由,一推再推。最近除了定北侯召见之外,秦誓更是不愿踏出书房半步,连三餐都是在书房里解决。
三九担心自家少爷出什么岔子,也曾去找过泊烟。但泊烟在听说了雪夜国和亲之后,就只躲在房间里,送去的吃食也不曾动过,反倒是几天前买的糕点被她洗劫一空。
整个定北侯府弥漫着一股沉闷的气息,明明喜事在即,却冷冷清清的。三九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能小心应付着定北侯,一边盯着公子交给的差事,一遍还得为公子的大婚劳心劳力。似乎整个侯府就只有他一个人在忙碌,当事人却丝毫不在意自己的终身大事。
他正忙着,小厮来报,“大人,公子请您去书房一趟。”
“什么?”
三九一听,急忙把礼单扔给手下,一路小跑冲着书房去了。
“小祖宗啊!终于肯找我了。”
三九一边小跑着着,一边在心里乐开了花,半个月了,终于听到自家公子的一点动静,这可比龙座召见都激动人心。
三九一进门,秦誓就递了张清单给他,头也不抬的忙碌着。
“糕点吃完了,差人去长街上买点回来吧。”
三九一阵诧异,“公子……你……找我来,就是为了买糕点?”
秦誓抬头看了三九一眼,又忙起了手里的事,“糕点不能买吗?”
“我去买。”三九耷拉着脑袋,刚要去开门,秦誓头也不抬的问了一句,“雪夜使团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三九闻言又折返回来,想了想近日探子传来的消息,说道:“有一队人去了外方海,两日前进了幽凰里,现在还没有出岛。”
秦誓放下手里的东西,低头沉思了一会。“大婚的事都办完了吗?”
“已经差不多了,只是雪夜公主那边还没有来得及准备。”
手里行字如飞的笔顿了一下,秦誓自顾自的点了点头,又继续写了起来。
“雪夜的公主那边就让他们自己准备去吧。盯紧了使团的行踪,一个人都不准漏。”
“玉衡。”秦誓唤了一声,一道人影从暗处蹿了出来。
“公子。”来人朝秦誓行了个礼,立立正正的站在三九身旁。
“你跟三九交接一下外方海的探查事务,大婚之前就让他待在府里,免得被雪夜的人察觉。”秦誓吩咐道。
“明白!”
“都各自去办事吧。”
三九走了神,悄悄看了玉衡一眼,小声嘀咕道:“你们北斗的人……都喜欢从那种犄角旮旯里钻出来吗?”
“不是犄角旮旯,我刚才在屋脊上晒太阳。”玉衡驳了他一句,声音却不像三九那样悄声细语。
秦誓似乎是听见了两人的对话,轻咳了一声。
三九心里一惊,忙道:“公子,我去长街买糕点了。”说完,拉着玉衡跑出了书房。
梨花谷依旧如春,不管什么时候来,都是一片常开不败的景象。
“你还是和十七年前一样。”
“你不也是吗?”
方若采躺在树上,任由落下的花瓣堆满全身。白鹭转着轮椅来到树下,仰头注视着树上的人。
“你还好吗?”白露问。
“一切都好。”方若采侧过头,看着树下的白鹭,“只是'蝶恋花'发作的时候,你不在身边会格外难受一点。”
白鹭没有说话,她伸手接住飘落的花瓣,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明意味的笑。明明是在笑,却让人觉得那笑里多了点无奈与落寞。
“泊烟回幽凰里了吗?”
“我不知道……他不肯告诉我泊烟的去处,只是说小孩子调皮,出去玩忘了归家。”白鹭说。“我该怎么办?”
方若采抖落身上的花瓣,眺望着白茫茫的山谷。
“我们早已给了泊烟选择,就算她选择的路艰难无比,我们也只能看着她走下去不是吗?”
他跳下树半蹲在轮椅旁,握住了白鹭的手,“就像你当初选择了他,我也没有离开。直到现在还是在这里守护着梨花谷,守护着你和泊烟。”
白露低下头,摩挲着腰间的梨花璧,喃喃自语,“我当初的选择真的是正确的吗?”
又一树梨花被风吹落了,白鹭眺望着山海城的方向兀自说道:“若采……雪夜国的人来了,我很怕十七年前的祸乱重演。如果泊烟注定要步我的后尘,你能不能帮她一把。”
方若采一愣,想起了十七年前的旧事。那场祸事让山海城遭遇了灭顶之灾,覆巢之下几乎无人生还。
“你想让我怎么帮她?”方若采问。
“你在这里守了十七年,我也已经苟活了十七年,足够了……”白鹭反握住方若采的手,眼里的水花晕开涟漪,一滴滴的落下来。“泊烟已经长大,我知足了。解开'蝶恋花',离开这里吧。你不该为了我被困在这里一生。”
“你决定了吗?”方若采平静地说道。
“决定了。我早知他不可信,这么多年了,他也依然没有接受泊烟,只不过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没有动手而已。可是前几天我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他的杀意……”白鹭紧紧地抓住方若采的手,脸上的惊慌一闪而过便消失了,她摘下腰间的梨花璧交给方若采,“我本是那场祸乱中的游魂,本不该活在世上,我只求你保住泊烟,就当是我求你的最后一件事好不好?”白鹭哀求着,死死抓住方若采的手腕不愿松手。
方若采接过梨花璧,叹了口气,“罢了,我答应你就是。”他从袖里掏出一个小瓷瓶,犹豫了许久。
“我终究是负了你。”白鹭从他手里拿过瓷瓶,望了一眼白茫茫的梨花谷,一饮而尽。
方若采还欲阻止,却自知无力回天。他折了一只梨花放在白鹭的怀里,头也不回的朝梨花谷外走去。
“谢谢。”
白鹭轻声说了一句,像是对着整片梨花林说的,又像是对着远去的方若采说的。她安详地笑着,睡了。
片片花海像潮水一般褪去,谷中盛放的梨花顷刻之间凋零全无。
方若采站在高处,原本苍老的脸慢慢变回了少年模样,他望着谷中大片的梨花开败,枯萎,倾倒。十七年的光阴如白驹过隙,对他来说不值得一提。可他追求的,自始至终都没有得到过。
巨石堵住了梨花谷的入口,将整片花林连同白鹭一起埋葬于此。
“此后高楼巍峨如幽凰里,盛景一去再难寻了。别了,白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