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躺在客栈里,秦誓翻身坐起,觉得喉咙干得厉害。他似乎睡了很久,嘴唇蜕了一层薄薄的皮,舔一舔还有些血腥味。
熟悉的阳光打在窗上,一切温馨如旧。秦誓抬了抬手,左手的伤已经包扎好,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右手边多了一张稚嫩的睡脸,自己的手被她握住,手心里已经捂出了一层细汗。
泊烟合衣趴在床边,衣服还没来得及换下,身上的血污已经变成黑色,手臂上多了几处扎着绷带的伤口,整个人看上去像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
秦誓不知道她遇到了什么,但经历了那晚的事,现在能再见到她已是万幸。他用缠着绷带的左手摸了摸泊烟的头,心里还有些后怕。
泊烟感觉到身边人的动静,她抬起头,见秦誓安然无恙地坐在榻上,鼻子一酸,泪水已经涌出来。
“誓哥……”
她一声声地唤着秦誓,涌出的泪水一滴滴地打在两人手背上,微微发凉。
“你醒了?还疼不疼?难受不难受?”泊烟一一询问着秦誓的伤势,见秦誓没有回答,低下头自责起来,“对不起,誓哥……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去鹊起山,如果我能早一点意识到,你就不会吃那颗药了。对不起……对不起……”
“不哭了。”秦誓轻声安慰着泊烟,抬手替他拭去脸上的泪痕,“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有叶先生在呢,他什么毒都能解。”
不知是天意还是巧合,秦誓刚说出这句话,红豆的毒性便开始苏醒。
熟悉的灼烧感从五内传来,疼的秦誓下意识的喊出了声。他捂着心口,痛苦的蜷缩成一团,整个眼球被血丝占据,好似黄泉碧落而来的嗜血修罗。
“玉衡!”
泊烟见秦誓毒发,立刻喊了起来,三个人冲进房里,场面一片混乱。
秦誓咬着自己的手腕,弓着身子呜呜的叫着。泊烟想去掰他的手腕,但好几次都被他卯足了劲地推开。
“快帮我摁住他!”
天璇天玑急忙上前摁住秦誓的手臂,玉衡压住秦誓肩膀,三人合力才将他制服。
秦誓嘶吼着,手腕上已经鲜血淋漓。突然他身子一僵,紧闭着眼睛,咬着自己的嘴唇努力地克制着。
泊烟见秦誓咬着下唇不放,立去掰他的嘴。玉衡也意识到不对劲,立刻抓起手边的布巾塞进秦誓的嘴里。下唇也被秦誓咬破,留着牙印的地方还冒着血丝,他低吼着,不住的挣扎,似乎要用尽所有的力气才肯罢休。
“怎么办?要不要去找大夫。”天璇问。
“不用了。”
泊烟拔出腰后的短剑,朝自己的手腕上反手割了一刀。衣袖上那些干涸的血渍已经发黑,如今又添了一抹绯红。她把流着血的手腕递到秦誓嘴边,血腥味立刻弥漫开来,一旁的天璇天玑都傻了眼,只有玉衡依旧镇定的压制着秦誓,悄声叹了一口气。
“呜!呜!”秦誓疯一般的摇着头,拼命把脸转到一边。
“誓哥,你听我说。我已经给叶先生传信了,等风枝回来你就不会这么痛苦了。我现在只能用这种办法替你解毒,求求你,只喝一口就好,只喝一口你就不会那么难受了。我陪着你,我在这,你听烟儿的话好不好,我想让你陪着我好好说话,我不想让你这么痛苦,都是我的错。誓哥,我求你,只喝一口。”泊烟柔声安慰着他,像哄小孩子一样把手腕递到他嘴边。
“呜!呜!”秦誓依旧摇着头,疯狂地挣扎着,不肯答应。
门外传来一阵骚乱,玉衡还没来得及松手去查看,房门已被人一脚踹开。
陆舟移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手持森白剑刃气势汹汹地朝他们走过来。泊烟刚要阻拦,他却收了剑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瓶,走到床榻边,掐着秦誓的下颚就把药强灌了下去。秦誓还想挣扎,陆舟移二话不说就从他脑后给了他一记手刀。在场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这位雷厉风行的陆少庄主就已经抓起泊烟的手腕替她包扎了伤口,还顺便诊了脉。
“自己的毒还没解,在这胡闹什么!”陆舟移呵斥道。
泊烟在秦誓身边守了两日,又加上这两日频频放血给秦誓缓解毒性,体力虚耗过度,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陆舟移连忙接住泊烟,抱着她就要往屋外走。
“这位公子,你不能带她走。”玉衡拦住陆舟移,剑已在手上。
陆舟移低头看了看挡在他面前的剑,冷笑一声,“你想拦我?”
玉衡没有回答,但拦在陆舟移面前的剑却丝毫没有要收回的意思。
“不让我带她走,难道你可以解她的毒?”陆舟移又问。
“这……”玉衡语塞,手上的剑颓然松了力度。
陆舟移回头看了一眼榻上的秦誓,旁若无人的越过玉衡的剑,扔下两把青玉匕首拂袖而去。
“告诉他,泊烟是被立雪山庄的陆舟移带走了。想要人,自己来找我!”
幽凰里以北的海域名叫北冥海,常年海雾弥漫少有渔人踏足,今日这里却迎来了一批不速之客。
一艘巨大的海船冲破浓雾来到这片无人之地,满载着“货物”停在了海域中央。
船上的人一声不吭地把一个个铁笼子推下船。他们动作呆滞,脸上的神情却像唱了一出苦情戏,不舍,羞愧,无奈掺杂在一起,五味杂陈。
笼子已经锈的不成样子,一条条沾满血污的手臂从笼子里耷拉出来,惨白见骨,毫无生气。细看之下,竟是一些已死的生人。它们被扔进海上的浓雾里,如同掉进地府,将将激起一点水花便消失无踪。
仲天寥站在甲板上,望着眼前的情景发出一阵得意的笑声。
“这就是你们不服从我的下场。”
负责抛掷铁笼的那些人回头瞥了仲天寥一眼,脸上闪过莫名的厌恶。
“渣滓!”船上有人悄声暗骂道。
“你说什么?”
仲天寥四下搜寻说话的人,只见众人都低着头,无人回应。
“我说你是个渣滓!”
一个巨大的黑影从海雾中探出头,朝仲天寥所在的船只慢慢逼近。
宽阔的船舷,高大的桅杆,当仲天寥盯着越来越清晰地甲板,终于见到说话人的时候,他已瞪大了眼睛说不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