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大船如水中海怪般逼近,船舷甲板逐一显现。一个气势威严的中年人站在甲板上,海风卷起他宽大的袖袍,如惊雷战鼓般猎猎作响。
前一秒还在狂笑的仲天寥,此刻已经僵在原地,再说不出一句得意的话。
“是……你!”他从喉咙里艰难的挤出几个字。
“当然是我,难不成你以为白鹭赴死我就会轻易的放过你吗?”
“哼!她死在梨花谷,又与我何干!”仲天寥一甩手,彷佛把所有对他不利的谣言都抛诸脑后。
“与你何干?”钱牧斋反问道,抬手将几块刻着旋风图案的腰牌扔到仲天寥脚下,“青岚帮的那群喽啰,如果不是有你这么个冒牌的幽凰里家主在背后撑腰,谁敢动泊烟!如果不是你对她起了杀心,白鹭又怎会走投无路殒身梨花谷。”
仲天寥撇了一眼地上的腰牌,扭过头愤怒的咒骂道:“是我派人追杀她的又如何!如果不是那个孽种一直在白鹭身边转悠,我们早就有自己的孩子了!不过就是个小杂种,我给她口饭吃让她活到现在,都算我仁慈!”
钱牧斋叹了一口气,追悔莫及。
如果十七年前他能一直守着白鹭,或者当初和她走散的时候能再多下些功夫找寻,她们母女是不是就不用再遭此劫难。他无心再跟仲天寥辩驳,事已至此,唯有杀之后快。
钱牧斋一招手,船上的杀手鱼贯而出,目标明确地朝仲天寥冲去。如惊蛰后的虫蚁出洞,发现了掉在地上的果蒂,攀附上便再见不着细腻的果肉,只有黑压压的一片。
船上的人不见丝毫反抗,他们纷纷扔下武器,站在原地冷眼看着仲天寥被擒。青岚帮的杀手一听钱牧斋的名号也再不敢放肆,投降的投降,跳海的跳海,只有仲天寥孤身一人和一群杀手搏斗着,在这苍茫大海上孤立无援。
“叶先生,这次多谢您送的消息了。”
钱牧斋朝身后的叶返生道谢,言恭身敬的鞠了一礼。
叶返生站在离船弦稍远的地方,从仲天寥的角度根本发现不了他。他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一切,虽然面上还是泰然自若,但心里难免有些吃惊。自己不过是向夜游天递了条消息,没想到竟会因此知晓泊烟的身世。
“您折煞我了,晚辈资历尚浅,当不起'先生'二字。”叶返生恭敬的回答道。
对方是夜游天的圣主,小心为上。
“我听说叶先生帮小女治过伤。那次在立雪山庄门前,如果不是陆少主出手相助,我这个父亲可能就要犯下大罪了。这份情夜游天记下了,他日立雪山若有需要,钱某必当竭力相助。”
叶返生施施然的拱手,“那晚辈就替立雪山承了这份情,日后还请您多关照。”
两人你来我往的功夫,仲天寥已被擒住。船上的打斗声一停,叶返生立即绕进了船舱,避免被有心人看到再牵扯上立雪山庄。他的使命已尽,易江离的请求也算是完成了。
他终究还是不忍心见幽凰里遭受苦难,让一宗上下和他小时候一样没了家园,只能背井离乡。
陆舟移已从西北归来,回到山庄的时候叶返生也已经解决了外方海上的事。他们在山庄门前相遇,陆舟移抱着昏睡的泊烟,一言不发。两人肩并肩走在一起,叶返生顺势搭上泊烟的手腕,替她诊起脉来。
“鹊起山那边还顺利吗?”叶返生问道。
“顺利。”
“药也送到了?”
“嗯。”
叶返生见陆舟移意志消沉,想来他定是看到了泊烟放血为秦誓缓解毒性的情景。
“告诉你一个消息,泊烟是钱牧斋的女儿。”
“你说什么?”陆舟移脚步一顿,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你说泊烟是钱牧斋的……女儿?她不是……”
“她是白鹭和钱牧斋的女儿,这是仲天寥亲口说的。看来十七年前发生的事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雪夜国能找上仲天寥一定另有原因,师傅应该知道些什么,可惜……我们现在联系不到他。”
叶返生把自己脑海里的线索一一拼凑,试图将它们串联到一起。可他越想越乱,总觉得还有些事隐藏在迷雾中,没有被人知晓。
“我还有一件事非常在意。”陆舟移突然想起白鹭的死讯,“据飞鸽来报,那日命陨梨花谷的人只有白鹭夫人一个,那泊烟的老师,就是上次你说他中了蛊毒的那个。”
“蝶恋花?”叶返生补充道。
“对!那个人去哪了?”
“是啊,我怎么把那个人忘了。”
多亏陆舟移提醒,叶返生立即抓住了线索,两个人回过神来,急急忙忙地往山庄走去。
秦誓的毒已解,体力也渐渐恢复。醒来之后不见泊烟,就召来玉衡问了事情的始末。玉衡把那日陆舟移送药后带走泊烟的详情跟秦誓说了一遍,秦誓恍恍惚惚地坐在桌边,盯着桌上的两把青玉匕首久久未动。
“你说泊烟中了毒?什么毒?”
玉衡欲言又止,泊烟曾经再三叮嘱过他不要告诉秦誓。但现在自家公子已经问了,身在北斗,他也只能如实招来。
“是红豆的解药,也是一种剧毒。那日我们在垂霞镇的长街上遇上山匪,谁知那些山匪的武功竟然一点也不差。我应负得很吃力,泊烟小姐虽有短剑防身,但也终究敌不过真正的杀手。这时有一个拿着青玉匕首的人趁乱挟持了小姐,等我脱身之后再找到她的时候,她拿着一个玉瓶说要马上去鹊起山。等我们赶到,公子已经吃下红豆晕了过去。泊烟小姐立即让风枝给叶先生传了信,但您昏睡的这段时间,有好几次意识不清的发狂想伤害自己。叶先生那边迟迟没有回音,小姐见您这个样子就吞了那颗药,以自身血肉溶解药力,然后用自己的血压住了红豆的毒性。”
玉衡说完,秦誓的脸上还是不见一丝表情,他默默地盯着放在茶桌旁的食盒,良久。'思君'在侧,手掌的伤口隐隐作痛,但再痛,却不及他心上的。
他对玉衡说:“你留下,带着我们的人去西北军的军营找罗子仪将军。”
“那公子呢?”
“回山海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