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大兵压境，恐怕他不信也得信了。”
方若采露出一个看好戏的表情。
寒川不解，但也按照他的叮嘱照做了。
他唤来阿松，让他去帮自己收拾了行李，并叮嘱阿松不要把他离开转朱阁的消息透露给第三个人。
方若采又对秦誓交代了些细节，直至午饭时刻将至，才准备起身离去。
刚要出门，又转过身对寒川再三叮嘱道：“此次回雪夜要千万小心。记住！朝堂权势是个巨大的漩涡，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染指，能抽身就不要犹豫。”
寒川心下一动，方若采发自肺腑的忠告让他伤怀，想起自家父亲，他不由得对方若采说得的干儿子生出几分羡慕。
“学生记下了。”
寒川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攥着地图的手也不自觉微微颤动。
“师父，学生虽不知您现在所图何事，但幼时您对我的教诲学生一直都铭记在心，丝毫不曾违背。您说您想救天下人，学生信您，如今您所托之事也会尽力完成。”
寒川双膝触地。
“下次再见也不知是何时了，上次您不辞而别，学生未及向您拜别，如今再见却已不似当年模样。这次就当学生正式向您拜别吧，雪夜内斗，暮云军压城，凶险可知，若我不能平安归来，还请您告诉小镜，让她不要放弃转朱阁，这里永远都是她的家。”
说完，向方若采行了三礼。
方若采久久未动，半响，才缓缓开口。
“你们对我来说都如自家孩儿一般，不管是小镜还是你，都要平安归来。为师既想救天下人，自然也不会容你们身陷险境。放心去吧，此刻绝不会成为诀别。”
说完，含笑而去，如来时一般。
……
西北军分批进驻歌云关，秦誓也开始着手军务。
歌云关一战让他看到了边关守军的松懈，城防质量的下降，使得整座城池在那一战中几乎沦为火中废墟。几年的和平生活渐渐蚕食了士兵的警惕心，恶果深重，才酿的如此险境。要不是泊烟及时增援，恐怕他连一战胜果未尝就要为国捐躯了。
想起那夜在西北大营与泊烟一别，秦誓不禁陷入了沉思，这几日他一直忙于军务，已经许久没去见泊烟了。
她还在怪我吗？
……
歌云关城内一座简朴的小院里，泊烟持剑而立，对着几个木桩连连挥剑。玉衡站在不远处，一一纠正她出剑的姿势。
“左边！”
泊烟朝玉衡说的方向刺去，刚刚打到木桩，突然一只白色的信鸽从院外飞来，不偏不倚地停在她的肩膀上。
泊烟收了剑，向玉衡致意。
她取下信鸽脚上的圆筒，扫了一眼纸条上的消息，对玉衡说道：“玉衡哥，今天就练到这里吧，我出去一趟。”
“我陪你一起去吧。”玉衡急忙上前。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那万一公子回来……”
玉衡还想拦着，却见泊烟往堂上看去，漆花的食盒依旧躺在桌上，但里面却已经很久没有装进糕点了。
泊烟微微一笑，再没说什么。玉衡看在眼里，却觉得那一笑很无力。他恍惚想起泊烟初到侯府的时候，那时她的笑容灿烂不沾阴霾，像极了天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娥。但如今却为何像变了个人，像生了一场大病，毫无生气。
“他要是回来，就说我出去玩了，日落之前就会回来。”
泊烟挥了挥手，人已往院外走去。
……
歌云关城外的一处树荫下，一个简陋的凉棚孤零零地立在在那里。战争吓跑了方圆几十里的生意人，只留下这些带不走的东西，任它们在硝烟战火中慢慢消散。
方若采找了处座位坐下，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一个朴素的面具戴在脸上，遮住了那张二十几岁的年轻面庞。未到片刻，远处已有一抹人影靠近。
“老师。”
来人轻声唤道，正是泊烟。
“来了，坐吧。”方若采指了指身前的座位，“秦誓没跟你一起来吗？”
泊烟一怔，将眼神移向别处，“我还没有告诉她。”
方若采不置可否，一笑置之。
“也罢。”方若采摆了摆手，“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泊烟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要跟我回去吗？”
“不回去。”
“秦誓没有怀疑你吗？”
“怀疑过。”
泊烟抬起头，坚定地望着方若采。
“但即使他怀疑我，我也不会回去。我答应过他要陪他一起完成他的理想，只要他的理想一天没有完成，我就一天不离开。”
“我早该猜到。”
“老师是看着我长大的，母亲不在，您就是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多年来我都依仗您的羽翼而活，如今烟儿有喜欢的人了，就让我为他拼一次吧。”
泊烟的语气半带着恳求，但眼神里流淌的光芒，却又是那么的不容置疑。
方若采叹了口气，将一个小药瓶推到她面前。
“这是缓解毒性的药，每个月服一次。如果一月之期不到，毒性再次发作，就再吃一颗，务必在这些药用尽之前返回幽篁里。”
“多谢老师，还请您原谅烟儿的任性。”
方若采望向远处参天的大树，不禁悲从心来。
“曾几何时，你的母亲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那时我没能救她，她失去了双腿，没想到如今你也是这样。”
泊烟失神一笑，“我原以为我恨透了钱牧斋，可当我得知自己身世的那一刻，心里却有一丝宽慰。他对母亲情深似海，像一个真正的父亲那样疼爱我，还将整个夜游天种满了梨花树。当我再次醒来那一刻，其实心里已经没有那么恨他，他没有伤害过母亲，也并没有伤害过我，那我为何不能放下心里成见去接纳他。同样，我也不想他们的悲剧发生在我和秦誓身上，至少我不能离开他，哪怕我们之间有误会也一定要在一起，一起面对。”
泊烟伸手拿过药瓶，起身向方若采行了一礼。
“请老师一定要保重身体，也请带我向易哥和舞姐姐问好，待我完成了我心里的理想一定会返回幽篁里履行我的职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