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们回到大殿,泊烟和犹思舞已经不见了踪影。易江离迅速绕进后庭,陆舟移不认识路,只能跟着他朝着大殿的后方赶去。
泊烟拉着犹思舞一路飞奔,借着熟悉地形的优势逐渐甩开了飞芥。
她们来到一处山谷,正值春日,谷中的梨花绽放,像是下了一夜的雪。已经看到梨花林,那么老师的院子也就近在咫尺了,泊烟这么想着。突然背后一凉,一把通体碧绿的匕首朝他们飞来,犹思舞立即抽出绕指柔抵挡,但是匕首的速度太快,在两把短兵交接的一刹那,泊烟推开了她,自己的左肩却被匕首刺中。
“少主!”犹思舞惊呼一声,眼见着泊烟倒在了血泊中。她环望四周,只见一片黑漆漆的桃林。
“冷静。”她提醒自己。
眼下只见匕首不见它的主人,敌在暗我在明,无法攻防。她扶起泊烟,重新调整了呼吸,两个人一起钻进了梨花林。
飞芥站在远处,看着这两只受伤的猎物被逼进了瓮中,掂了掂手中的瓶瓶罐罐。
这是他从罗双生那里顺来的毒药,那个人虽然打架不行,制毒的功力却是一等一的,闲来无事的时候,待在遮月街的店铺里,靠着卖毒药也能挣得盆满钵满,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来夜游天当什么四大主司。
飞芥把手里的瓶瓶罐罐都开了封,朝梨花林一股脑扔了过去,大片的梨花顷刻枯萎,雪白的花瓣变得焦灼不堪。
他冷冷的笑着,毒也撒了,人也伤了,只要等她们求生欲爆发自己钻出来就好了。
是的,每个人都是有求生欲的,就像他的母亲为了活下来,拼命地讨好那个所谓的父亲,就像他为了活下来,拼命地杀人一样。他手刃了自己的兄弟姐妹,出生的未出生的,男孩女孩,已经数不清多少个了。每次杀人之前他都会想起这些事,因为他喜欢这种剥夺他人生存权利的快感。又要开始了,他吞下解毒药,握紧了手里的另一把青玉匕首,朝梨花林里走去。
……
幽凰里的宗主仲天寥,此刻正在与自己的夫人掌灯夜话。
易江离二人来到宗主的住处,向他说明了原委。泊烟的母亲在得知女儿失踪的消息之后就坐不住了,她本想亲自去找,却被众人劝住。仲天寥爱妻心切,但夫人双腿不便,又还不清楚入侵者的目标,现在去找泊烟势必会将夫人置于危险的境地。他只能把泊烟托付给易江离,自己留在了爱妻身边。
没有找到泊烟,这岛上的地形他也不熟悉,陆舟移毫无头绪,只能跟着易江离乱窜。
“东边有一处梨花林,那是泊烟的老师居住的地方。”两人一边朝东边赶,易江离一边说给陆舟移听,“我猜,泊烟应该是遇到了比较厉害的对手,不想让她的母亲遇到危险才没有往宗主的住处去,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倒还不用太担心。”
“为什么这么说。”陆舟移问。
“泊烟的老师,几乎算是我们幽凰里所有人的老师,他精通武学,又博览群书,医术更是冠绝天下。泊烟她们如果去了那里,暂时应该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以眼下的情况来看,入侵者的人数还尚未确定,如果还有人去了别处那就不好办了。”
他说完这番话,陆舟移不禁惊叹,这个岛上究竟都是些什么人,刚才举着火焰大锤的王大都也好,眼前这个琴曲摄人心魂的易江离也罢,竟然还有一个无所不通的老神仙。心里的慌乱稍稍消退了一点,泊烟还是安全的,至少有这么多厉害的人在,她应该暂时还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
夜里的云越来越厚,泊烟中了匕首就晕了过去,犹思舞只好背着她继续前进。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泊烟的身体开始慢慢变得冰凉,自己的身体也开始不听使唤,一路的飞奔几乎耗尽了她的体力,让她无法思考,只能拼命往前。
远处的一点烛火燃起了她的希望,她咬了咬牙,榨出身体里仅存的一点力气朝烛火的方向走去。
飞芥举着火把在林间漫步,他在等猎物,狩猎前他需要一点时间冷静。
脚步声越来越近,看来罗双生的毒起了作用,猎物正朝着火光走来。
他准备好了青玉匕首,心里的杀意陡然升起,上次让她逃了,这次一定不可以放过她。
“来了。”
脚步声已到跟前,让他逐渐看清了人影,灰白色的须发,灰白色的粗布衣褂,不是她们!一个老头为什么会深夜出现在此。他失算了,但是杀意已起,即使来人是不相干的人也必须死!
老者负手而来,背后握着一把梨花柄的的戒尺,见飞芥攻到身前也不见丝毫慌乱。
只见他缓缓地举起手里的戒尺,像夫子教育不听话的学生一样打掉了飞芥手里的匕首,接着敲了一下他的小腿。飞芥还没来得及反应,自己已经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本想迅速起身,但老者的戒尺已经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老者从袖中掏出几个小瓷瓶仍在了他的面前,“用此毒毁我梨花的可是你?”老者问。
飞芥也不掩饰,理直气壮的回了他,“是我。”
“伤我爱徒的可是你?”老者又问。
“也是我。”
“你可知你伤了我生平最珍视的两件宝物。”
“不知,伤了便伤了,被你抓住就随你处置。”飞芥也不求饶,他只是在想,自己这样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他那滥情的父亲。他把头偏向一边不再看那名老者,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老者放下戒尺,对飞芥说:“你走吧,退出幽凰里我不会伤你性命。”
飞芥望着地上的瓷瓶,心里的思绪转过千百遍,“你是夫子吗?”飞芥问。
“是的。”
飞芥捡起自己的匕首,双手举过头顶,跪在老者面前对他说:“我不想回去,你能不能收我为徒。”
“我生平只收一个徒弟,这一个就够了。”
飞芥不死心,他抽出匕首一下刺进了自己的大腿,鲜红的血液汩汩的流出来。
老者见他如此,叹了口气说道,“你如此轻贱性命,我若收了你,将来必然惹出祸端。”
“夫子说错了,我并不是轻贱性命。”飞芥抹掉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他忍着刀口的痛,又像是忍着心里的疼,“家父曾为一名女子杀死了我的母亲,我作为他唯一的孩子却被他当作解决仇敌的棋子。我从未轻贱过性命,但是从来没有人给过我回头的机会。”他抽出腿上的匕首,“今天夫子若不给我机会,便让我埋骨于此吧。”
老者沉默了一会,道:“你随我来吧。”
乌云遮蔽了月色,陆舟移两人来到梨花谷,见山谷前有一片血迹,心中顿时升起了不详的预感。
他们沿着血迹来到了林中的小屋,见犹思舞守在门前忙上前询问,“少主怎么样了?”易江离问。见犹思舞不回答,易江离便知道事情不好。
陆舟移自见到那滩血迹之后就没有说话,现在见犹思舞没有外伤,那就定是泊烟出事了。他不顾犹思舞挡在门前,推开门就闯进了小屋。泊烟躺在床上,右肩插着一把青玉匕首,呼吸微弱。
“你们的老师呢?”
陆舟移看着泊烟,他几乎不敢上前碰她。
“为什么他不在这里?”
他强忍着自己心里的不安,询问那位无所不通的老神仙的去处。在看见泊烟的那一瞬间,他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他小心翼翼的抓起泊烟的手,她的手冰凉彻骨,似乎已经没有了温度。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犹思舞,“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们那位无所不通的老师呢!让他来救救泊烟啊!”他嘶吼着,最后的声音出来已近乎咆哮。
“你冷静一点!”易江离说。
“不行,不能再拖下去了,老叶……对了,老叶!我要带她回去。”说完抱起泊烟就要往外跑。
易江离刚要上前阻止,见一把梨花戒尺伸过来,便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
“年轻人,先放下她。”老者的声音传来,“她现在这样,等你带着她回到立雪山庄就已经晚了,不妨先让老夫看看。”
见飞芥跟着老者回到小屋,犹思舞和易江离立刻警惕起来,“老师,他是……”犹思舞刚要出声提醒,老者便抬手打断了她。
“我知道,先不要管他。”
他慢慢的靠近小屋,对陆舟移说道:“年轻人,先让我看看泊烟,好吗?”
陆舟移警惕地盯着老者问道:“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要带她回立雪山庄。”
老者微微一笑,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我叫方若采,是泊烟的老师。认识你是因为你的剑曾是故人之物。”
陆舟移看了看自己的佩剑,将信将疑地放下泊烟,让开足够的地方让方若采给她把脉,自己依然站在离泊烟两三步远的地方。
“老师,少主怎么样了。”易江离上前询问,平时稳重成熟的他,语气中也多了一丝慌乱。
“匕首上沾了毒,需要解药。但是配制出来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用这个吧。”飞芥上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众人都没有接,他从瓶中倒出一粒吞了下去,吃完张开嘴伸了伸舌头。“没有毒。”
易江离接过解药,递给方若采。
“那把匕首会吸食血液,最好快点拔出来。”飞芥又说。
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陆舟移已经忍无可忍,一个闪身来到他面前,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是你干的!”
他揪着飞芥的领子,一拳一拳地挥着,一拳比一拳沉重,没有任何招式,就像小孩子被抢了糖果之后的反击报复一样,只有纯粹的杀意。飞芥被他打得奄奄一息,易江离见事不好忙上前阻止。
陆舟移停了手,再也没有看飞芥一眼,他回到小屋里,守在泊烟的身边一言不发,安静的像个失去了生命的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