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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尸体和日记(2)

十三 凶手

郑中华打开厚重的防盗门,颇有几分吃惊的看着来人。路灯下,凶手的脸泛着青白色的冷光。

“是你?什么风把你给刮来了?”

“呵呵。正好路过,有点事想找你。”

“深更半夜的,多不方便,有事就不能电话说?进来吧!”

当然不能留下可疑的通话记录了,尤其是在这个人的手机上。这个马上要成为死尸的人。

“一个人在家?”凶手试探的问道,同时往屋内瞥了一眼。

“还能有谁陪我。”郑中华没好气的说,醉的已有点口齿不清,“我这也没什么可招待你的,我自个儿喝酒呢。”

“我就待一会儿,很快就走。”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屋内。凶手掩上了门。

跟在郑中华身后往屋里走,凶手不动声色的四下打量着。

不远处的厨房灶台上,刀架里菜刀锃亮。但是用刀动静太大,风险也太大,自己不占上风。

自己带来的浅黄色油状液体,是很容易偷偷放酒杯里的,但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用这种方式。

不过,这房子是跃层,空间特别高,二楼走廊的扶手也特别低……

凶手抬起眼帘。“其实,今天过来,是我有个朋友想租房,托我来问问。”

“可以啊,”郑中华本已瞌睡的醉眼睁大了几分,“我在新风街的那几套房子,最近正好空出来了一套。”

“你那些房子的装修可不行,用的材料也太差了,我可是最清楚了,住了那么久还有味道,老出毛病老得修。还是你家里这装修好,我看你楼上房间现在没人住吧,这个就挺好。”

“从我那婆娘搬出去,楼上就空着了。但我没打算租出去,一个人住惯了。”

“价钱都好商量。”

“三千一个月也能给?”

“应该没问题。”

“真的?”郑中华眼睛里放出光芒,喉结发出细微的吞咽声,“那倒还行。”

“带我上去看看房间吧。”

上楼的步子,郑中华已经东倒西歪了,倚在楼梯低矮的扶手上,一步步往上挪着。

凶手紧紧跟在郑中华后边。

再往上走一点,再往上走一点……

郑中华刚刚踏上二楼走廊,转身背靠着扶手喘气,还没来得及开口介绍眼前的房间,凶手紧跑两步,突然伸出的那只手,往郑中华胸前猛的一推。醉意中的郑中华猝不及防,肥胖的身体仰面从楼梯上栽了下去。

一声闷响中,夹杂着清脆的断裂般的声音。脆响的,应该是后脑勺和颈椎撞地,闷响的,是痴肥的身体那多余的脂肪。不过,这是底楼,应该没人会听到。

后脑是人身上最脆弱的部分吧,看着血迹从郑中华的后脑蔓延出来,看着郑中华在血泊中抽搐,快感像电流一样蔓延了自己的全身。

太简单了,简单得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凶手慢步下楼,走到茶几边坐下。摘掉手套,拈起白瓷盘里剩下的几片牛肉,放入嘴里缓缓咀嚼着。这滋味,仿佛在咀嚼那跌得稀烂的脑浆和血肉,美味又腥气。

郑中华渐渐停止了抽搐。凶手冷冷的瞥了一眼餐厅的地板,那里已定格成一幅阴森的画面。满地的血迹,像是一片黑红色的浪花。血泊中,姿势有几分扭曲的郑中华大张着嘴,好像非常饥饿。

得把盛牛肉的盘子洗了。刚才自己拈牛肉时好像碰到了盘子,盘沿上可能留下了指纹。

橱柜里的其他碗碟,实在太油腻了。相比之下,洗得洁净的盘子显得有点不自然。不过,警察不见得能注意到吧。

走出流星花园小区时,时间已接近零点。也许是天气太冷,小区内异常静谧,微弱路灯下,目之所及未见到任何行人,只从部分窗口黯淡的透出或黄或白的方形模糊灯光。

凶手竖起领子,埋头匆匆行走,步伐很轻。背影消融在夜色中。

十四

“唉,都快凌晨一点了,困死了。”从流星花园小区出来,刘川枫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对走在旁边的我说,“咱们这么一个三线城市,最近几天怎么一下子发生了好几起命案,真是不常见。朱队压力可够大的。别说,最近的案子还都挺邪乎。元旦前一周,澎湖湾小区有个煤气泄露致死案也跟郑中华这案子一样,看起来吧像是个意外,仔细一查,还真是件谋杀。嫌疑人是谁,到现在也没个头绪呢。”

我脑子里还在想着案子的细节,没有接话。不知不觉间我脚步放慢了,与刘川枫拉开了一段距离。

“小师妹你能不能走快点,跟蜗牛似的。”刘川枫已经拦下了一辆空出租车,直把我往车里轰,“快上车,早点回去睡觉,明天还得早起,不然又顶个熊猫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化了个失败的烟熏妆呢。”我冲他吐了吐舌头。

出租车开往我的公寓,我的思维却热腾腾的停不下来。

相识的郑中华和薛晓雅两人,在短短时间内接连死亡,真的只是巧合而已?

目前的调查显示,没有熟人在当天的时间段内去过薛晓雅家,薛晓雅家也没有他人侵入屋子的痕迹,而她割腕的伤口也没有明显可疑,极可能就是自杀。可薛晓雅究竟是因为什么自杀?

技侦人员已经把薛晓雅单位电脑里的硬盘查了个遍,全是工作内容,并没有什么能透露薛晓雅生活状态的资料或讯息。不过,我想,薛晓雅自杀的原因,很有可能与近年影响她情绪波动的大事有关。从今天白天的询问结果来看,让独立又骄傲的薛晓雅伤心落泪的,主要有两个事情,一,2015年7月5日她妈妈的去世,二,2016年6月她与丁昊激烈争吵背后的原因。

母亲去世,确实是对薛晓雅的巨大打击,在那个时候,薛晓雅是什么心情和状态?母亲去世时,她虽然伤心,却也没有崩溃,那一年半以后的她,是什么情绪导致她最终走向灭亡?

我半躺在被窝里,感到疲倦和睡意向我袭来。想来朱队和刘川枫比我还累,一连两天目击两个死亡现场,够折磨神经的。

我很快睡着了。梦里,有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我似乎体会到了薛晓雅的某种绝望。那是深不见底的麻木和冰冷。

十五 日记

2015年7月8日

这个给我无数疼爱和温柔的人,曾经以为永远也不会离开我的人,就这样退出了我的生活。我像看着唯一的列车呼啸远去,只剩下自己被留在了站台上,还有周围一片孤单的死寂。

虽然心里已隐隐有预感,但刚听到这个消息时,脑子还是嗡的一下,然后,周围的世界突然变形,瞬间失去了声音和颜色。我好像晕倒了。等醒来,心才开始撕扯着,有了痛感。

本来,那句话在脑子里盘旋,说不说,怎么说,犹豫不定。而现在,也许永远也没有机会再开口了。

写不下去了。

2015年7月13日

上班时还能把工作排得满满当当,一旦面对下班后的空闲,我甚至有点惊慌。就像小心的不去看那血肉模糊的新鲜的伤口,却又明知它一直在那里,不时发出刺骨的疼。

我知道,丁昊为项目去辽宁出差,已经五天了。真有那么急的项目就那么不可替代的需要他出差吗。不过我明白,即使他留在长荣市又有什么用,我只能靠自己独自捱过去。

我只能不停的看影片,散步,煮饭,喝水,告诉自己不能停下来。这两天,不知道怎么想的,我打开了微信里“附近的人”,以前从来没有用过这个功能。很快,有一个叫喵哥的和我打了招呼,他的头像是一只萌软的小猫。我觉得这个名字和头像都挺有意思。几乎从来不和陌生人聊天,但那天我聊了,记不清都聊了些什么,但似乎偶尔能忘掉缺失的疼痛。

喵哥说,我们见个面吧。我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好。

我们在附近的商场门口见。青白色的灯光下,我看见了这个男人。三十岁出头,一米八五左右,细瘦的高个,五官轮廓称得上英俊,甚至有些混血的味道,很像年轻时的香港演员黄秋生,但卷曲的头发和白腻的脸,像刚在沼泽地里浸泡过。他的身上有一股潮湿的气息不断散发出来。

嗨,你来了。我翘起嘴角对他笑了一下。我也知道自己一笑便妩媚起来的脸。

他带我去夜店。我从没去过。

这里像潮湿的热带雨林,植物腐败般的味道。每个人的脸在灯光下变得青绿而狰狞。音乐像丛林中的暴雨嘈杂作响,带来喧嚣的回声。我有点后悔出来了,我现在的状态,不适合也不习惯这样的环境。我一直在座位上没有起身,喵哥劝我喝酒,我说我不能喝,他就不停给我倒果汁,我喝了一杯又一杯。也许是环境太吵,我居然有点头晕。

我说,我不喜欢这里,我要回去了。喵哥说,回去前带你去看看我养的小猫,保证你喜欢。说这句话时,我看到他瞳孔发亮。

这是弥满陌生阴冷气味的房间,一只肥胖的灰色短毛猫蜷在屋角,它已经长得很大了,不再有小奶猫的憨态。它用绿色眼珠冷冷的看了我一眼,又漠然的转过头去。我瞬间失去了逗弄它的兴致。

喵哥转头关上门,冲我把手臂环过来,下巴从后面搁在我肩上。我有点僵硬,没有动。

窗外是这杂乱的安置房片区和喧嚣的夜。那只手环得更紧。

恍然明白过来接下去的可能性。我像动物一般朝门边挣扎,但被拖住。他的手钳住我,呼吸粗重的抽在我脸上。我越发觉得四肢酸软,力气散失。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果汁里放了什么?我喊叫,却发现拼尽全力也只能从喉咙里含糊的挤出微弱的声音。我的挣扎只是像被拖离水面的鱼一样钝重而无力的扑腾。完了,我心里冰凉。在他扯掉我衣服压上来时,我脑子如此清醒,身体却瘫软不受控制,只能像死尸一样僵硬而屈辱的暴露着身体。墙角那双玻璃珠一般冷冰冰注视着我的绿眼睛,和这具在我上方呼出团团白气的苍白潮湿的肉体,让我的胃里阵阵抽搐。

一个人走出来的时候已是清晨,外面的阳光在路边光滑的广告牌上晃动,剧烈的反射过来。像一片玻璃突然扎进了眼睛。我像受伤的动物蛰伏,片刻后才觉得疼痛。

只想赶紧回家。在路边打上了车,应该很快就到家了,因为还没有超过出租车起步价。但我觉得时间如同死亡一般漫长。

透过车窗看出去,眼前的城市,是一片淹没的深海。

2015年7月22日

这是一个没有声音和色彩的梦。我走上大楼最顶层的露台,没有星光,没有灯火,没有人声,黑洞洞的空间像一副巨大的口腔。只有月亮。它缓缓的寂静的旋转,从天空逼到眼前。我抬起头,它堵在我眼前。窒息的瞬间,突然发现月亮上是挤挤挨挨的人头,脖子生长在土壤里脑袋拼命向上延伸的人头,像无数蠕动的蛆虫。这使月亮看起来像长满了茸毛的大蘑菇。不,这不是月亮,是一个巨大的子宫。而上面生长的人头,全是同一张脸,那苍白潮湿的脸,扭曲的轮廓,狰狞的表情。我望着这密密匝匝的人脸,他们也望着我。我睁大眼睛找着,却看不到那上面的丁昊。

渐渐醒来。我全身是冰凉的粘湿的汗水。我起身面对镜子,半拉起睡衣,小腹尚且平坦,似乎没有任何变化。我看不出此刻是否有萌芽的生命正在其间生长。我心里的阴影越来越浓重。

走到窗边,看得到远处一条发蓝的细小河流。不是海洋温润的蓝,也不是天空深秋的蓝,而是在那泛着蓝光的表面下,有无底的灰暗。

2015年8月5日

早上出门,路过家门口开满红花的树,突然看到了树下丁昊的脸。

他回来了,又出现在我身边。一个月像隔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他的脸,在阳光下闪烁光泽。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它们和我的嘴唇,河也似的流泻着寂寞和思念的气味。但我踌躇着没有往前迈去。

这是否意味着他今后会一直在我身边?也许,他更应该和洁白清香的花蕾为伴?

但终于,我跌进了他怀里,温暖的、熟悉的怀抱。我的贪心告诉我,在这怀里多待一分一秒也好。

我犹豫着开口,想把那句话告诉他。那个可怕的晚上后,我曾如此担忧,不过前两天我已经去做了B超和血HCG检查,还好没事,现在我想知道发生在我们中间的事他能否接受。但话刚说了一半,一瞬间我看到他眼睛里那明显的惊慌和细微的厌烦,于是出口的话拐了个弯,我撒谎了。

我想,这是我的第二个秘密,一个不能让丁昊知道实情的秘密。为了这个秘密,我也许会失去我所珍视的,却不得不割舍。

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溢满眼眶。视线里阳光骤然破碎。我抬起头看了看天空,然后眼泪在空气中缓慢干涸。

十六

晚上睡得太晚,第二天一早,我睡过头了。顶着一脸困倦赶到队里时,刘川枫他们都忙乎了半天了。刘川枫一见我就笑眯眯的,神神秘秘的凑了过来。

“应该就是自杀了,昨天晚上刑科所的同事去薛晓雅家补充侦查,在书柜最里面发现了薛晓雅的私人日记,日记里终于找到自杀动机啦。从日记内容推断,2015年7月,薛晓雅在她妈妈去世后,受到巨大的打击十分悲伤,又因为丁昊在外出差未陪伴身边,导致遭到了网友欺骗并被迷奸。薛晓雅估计是被侮辱后一直有心结,终于抑郁了,自杀!”

这是一本淡紫色的锁线胶装日记本,布纹封皮上印着飞舞的蝴蝶,乍一看更像是几只飞蛾。即使不翻看日期,仅从纸张的磨损程度来看,最开始记录的日子也有些年头了,最前面几页纸张已经卷角并发黄了。粗粗翻看一下,日记本从2008年底就开始记录,写得不算频繁,却也已经写满了。日记里没有柴米油盐酱醋茶,只有心事和情感,内容里随处可看到丁昊的名字,可见丁昊在薛晓雅的世界里有多么重要。按照刘川枫的提示,我翻阅了2015年7月间涉及喵哥的那几篇内容。这已经是在日记本的末尾了,日记的最后一页结束在2015年8月5日。

“2015年8月以后的内容在哪里?是不是还有另一本日记?这本日记,丁昊怎么说?”我问刘川枫。

“他说一直不知道这本日记的存在,但确实是薛晓雅的字迹。至于这之后的日记内容,丁昊帮着刑科所的同事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另外的日记,也许在这之后薛晓雅就没再写过日记吧,或者改用私人博客之类的记日记了,现在都信息时代了嘛,讲究无纸化。哎,你看,7月22号这篇里面描述的梦境,怎么那么瘆人!看得我直发冷!”刘川枫就着水杯喝了一大口水,鼓起腮帮子转了转眼珠。

“我觉得吧,这篇日记确实反映了薛晓雅被侮辱后剧烈的心理反应。梦是潜意识的投射嘛。‘人头像无数蠕动的蛆虫,月亮像长满了茸毛的大蘑菇’象征了肮脏的感受;‘这是一个巨大的子宫’、‘上面生长的人头,全是同一张脸,那苍白潮湿的脸,扭曲的轮廓,狰狞的表情’反映了她内心的恐惧,担心自己被迷奸后会怀上喵哥的孩子……可是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首先,薛晓雅的母亲去世了,这个时候丁昊却还去出差,一个月后才回到她身边,间接导致喵哥趁虚而入,为什么在薛晓雅这么需要安慰和陪伴的时候,丁昊不陪在她身边?另外,如果是因为被侮辱而自杀,薛晓雅为什么等到现在才死?从日记看,她所担心的怀孕,并没有发生,关于喵哥的事,她也瞒着丁昊,现在事情过去都一年半了,证都领了,马上就要举行婚礼了,她却在这时候才想起来自杀?”

“你总是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丁昊出差是工作需要没办法嘛。再说薛晓雅这自杀动机还不够充分啊。这样的女孩,又优秀,又漂亮,遭遇了这样的事情,怎么会受得了。就算过了一年半,伤口就一定会随着时间愈合?这事她还只能瞒着丁昊,心理压力不是一般的大啊。你不知道,有相当比例的强奸案受害者,最后都因为抑郁症而自杀!”刘川枫不理我了,起身去给自己倒水。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真该把那强奸犯喵哥抓起来!是他间接导致薛晓雅自杀的!唉,可惜日记在2015年8月之后就没有了,真想知道那个喵哥后来和她还有没有交集。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就算这是自杀的根本原因,也一定有一个导火索,不是说薛晓雅在死前两天情绪明显不对吗,如果薛晓雅自杀和喵哥有关,很可能在薛晓雅死前那两天,喵哥又出现在了她的生活中,强烈的刺激了薛晓雅的情绪,那些痛苦的回忆让她受不了了。”

“放心吧,朱队马上过来安排工作,商量怎么找到这个喵哥。这个喵哥啊,很可能是导致薛晓雅自杀的关键人物。另外,这人已经构成强奸罪了,看样子轻车熟路,不止祸害一个女孩儿,咱能让他继续嚣张吗!老虎不发威,他真当咱是HelloKitty呢!”刘川枫的声音隐隐从饮水机那边飘来。

十七 日记

2016年11月3日

夜幕低垂。窗外一排路灯洒进苍白光芒。

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有些疲累。

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觉得自己的情感和观念,像是一个旧时代的人。“拼将一生休,尽君一日欢。”也许,有点可笑吧。

生活的重心,希望的寄托,转变这些并不容易,可命运却又和我开了一个玩笑。

今天又一次去了医院,医生说,不用再去了,只能到这程度了,要试着接受,这就是最后的结果了。

我最亲爱的,如果明知生活不会有希望,生命会是一场负重之后跋山涉水的艰难旅程,还有必要继续吗?

2016年11月17日

今天回家的路上,视野角落里突然掠过一张苍白潮湿的侧脸。就像被蜜蜂蜇了一下,或者被开水烫了一下,我呆立在原地,直到那张脸消失。

心在不停的狂跳,就像要死去一般。我一直没有忘记去年七月里肮脏的那一天,和那破败的安置房。曾经这个男人,让恐惧湿搭搭的爬满了我的全身。而后我曾渐渐平静,而后我的愤怒复苏。此刻,我的憎恨和痛苦像炽烈燃烧的火焰。

想起中学时参加夏令营,和一个乖张的女同学一个房间。她高我半头,老是昂着头,以命令我为乐。她让我觉得没有什么是我的武器,连哭泣也是没有用的,我是暴露在空气里的软体动物。我恨她。

某天晚上我终于作了一次激烈的反抗,争吵中我撕碎了她的作业本,怀着微微的成就感先爬上了床。半夜我做了个潮湿的梦。我醒了,发现被子被拉开,睡衣胸口一大片新鲜的水渍。哦,真是对不起,我以为你要喝水,本来想喂你呢,我真是不小心。她用挑衅的眼睛看着我。我低头看着湿透的睡衣,我本想说我自己难道不会喝吗,却只感觉口干舌燥,于是拿起桌上我自己的水杯喝了一大口。耳边响起她刺耳的笑声。水杯里的液体被我喷吐出口,带着一股难闻的腥骚。那是尿。

感觉一条冰凉的蛇在我胸腔游动,蛇信无限延伸,它挣扎、厮咬,挤出口腔,却消失在空气里,化成我粗重而疼痛的呼吸。

那些无处可去的愤怒,在心里渐渐堆积,寻找出口。我看起来仍然低调乖巧,却没有人发现我平静脸庞的深处涌动的是漆黑翻腾的潮水。

夏令营快结束时,这个女同学在自行车山地骑行比赛中摔断了腿,辅导员说是她的车不知怎么突然出了故障。她在担架上崩溃大哭着,被送到医院,提前结束了她的夏令营行程。据说以后她的腿都不能完全恢复了,会有点跛。听到这个消息时,我的心好像变得轻盈了,郁积的一些什么像被洗去了一般。我透过我的帆布包握紧了藏在包里深处的螺丝刀。

我的心里有一个紧闭的瓶子,如果打开,喷涌而出的必是因为愤怒和憎恨而烧灼的岩浆。

2016年11月18日

也许,是命运让他出现在我面前,提醒我,不要让伤害我们的人为所欲为。

他住的安置房在哪里,我还清楚的记得。

为什么我要颤抖?在阴暗的夜里发抖的人,应该是伤害我们的人,不是我。造成我们今天生活残缺的人,应该付出代价。

洗个热水澡,要让自己冷静和放松下来。

卫生间里的灯光永远黯黄,空气冰冷的贴在裸露的皮肤上,蒸汽颗粒升腾弥漫。我脚趾冰凉,心口却和热水一样发烫。

十八

砂纸般的沙哑嗓音在办公室里响起。朱队到了。

听刘川枫简要汇报完日记内容后,朱队安排外勤组尽快进行喵哥的线索摸排和抓捕。

“线索就一个微信名……微信名也不是微信号,不具备唯一性,随时可以改动,怎么查这孙子的身份?”刘川枫的目光投向屋顶,思索着眨动细长的眼帘,“不过,技侦应该已经恢复了薛晓雅手机上删除的微信聊天记录了吧,看看根据微信名和聊天内容能不能找出来,要是能找出来,就能锁定微信号和绑定的手机号,把这小子揪出来!”

“从薛晓雅的日记内容看,‘窗外是杂乱的安置房片区’,‘在路边打上了车,应该很快就到家了,因为还没有超过出租车起步价’。这小子当时住在薛晓雅附近的某个安置房,出租车起步价范围以内,嗯,2015年事发时薛晓雅还没有搬进郑中华在新风街的出租房,还租住在单位的单间宿舍,也就是电信公司周围方圆三公里,”朱队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一张长荣市城区地图摊开在桌上,此时正用粗糙的大手比划出一个范围,“这个距离范围内只有这一处安置房片区,是老电厂的安置房。结合日记里的长相描述,让外勤组这两天尽快排查。”

我不禁在心里暗暗叹道,要论侦察手段,我还得多向前辈们学习。

“哎,这里……还有这里……是怎么回事?”朱队翻看着日记,指着其中某处问到。

我探头一看,感觉到自己颈后的汗毛根根竖了起来。

装订线上,残留着极为细小的纸屑。

不止一处,日记本里的内容被撕掉了。

我们赶紧将整本日记仔细翻了一遍,我睁大的眼睛就像装了放大镜一般,细细查看书脊内侧每一页的装订处。发现了十来处同样的痕迹。锁线胶装的日记本,是用胶粘书芯的同时加上用线固定,撕掉某一页时只要清理掉装订处残留的纸屑,是很难发现有撕掉痕迹的。而眼前这细微的痕迹,显示纸页被撕掉时经过了精心的清理。

是薛晓雅在写日记的时候写了一半又改变主意,撕掉了这些内容吗?这是一本私人日记,如果写得不满意想重新写,更可能是划掉相关内容或另起一页,似乎没有必要撕掉并且精心清理痕迹。或者,死前的薛晓雅认为,不能让任何日后可能看到日记的人知道这些内容?

要隐瞒什么呢?这日记就像是死者在对我们低语,但现在,有一部分话语被屏蔽了。直觉告诉我,这些纸页里的内容也许透露了什么关键或重大的讯息。但从撕掉的位置看,并没有什么规律。

撕掉的内容平均分布于整本日记,这些内容里隐瞒的,会是什么呢?

越想越觉得,这本日记里好像缺了什么东西?

其他人。

日记里涉及的人物,几乎满篇全是丁昊,再有就是喵哥了。就算这本日记只是薛晓雅用来记录心事和情感的,应该也会偶尔提及其他人吧。可是她连自己母亲的死也只是一带而过、语焉不详,周围的同事朋友更是没有在我们看到的日记内容里出现。

也许,日记里提到其他人的篇幅,都被她撕掉了,因为其中的某个人,是她想要隐藏的?

这个人,会是谁呢?

一股寒气从我的背后升起,头皮又开始发麻。我感觉有哪里不对,哪里不太自然,但是又不能确切说出来。这种感觉让我想起以前中学时,同班有个小个子的男同学,鼻梁上有一个张牙舞爪的深色伤疤,第一次见面就觉得刺眼,甚至都不好意思直视,但是和他熟悉之后,这个伤疤似乎在我的眼前渐渐变淡消失了。后来隔壁班的同学问我,他脸上的疤是什么样子,我愣了一会然后仔细回想,都难以确定他的脸上是不是有疤。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熟视无睹。

而这次的疤,它应该就在我眼前的某处,我睁着眼,却忽略了它。

晚上,我做了个梦。梦里是岩浆般的颜色和温度。有一个人影从那片猩红的背景中走来,渐渐向我逼近。

他离我越来越近,就在我的眼前,但不知为什么,梦里我始终看不清他的脸。

十九 白鸣

傍晚,澎湖湾小区。

客厅的沙发上,白鸣睁开沉重的眼皮。意识醒来了,身体却不听使唤,头也一阵一阵的疼。不知为什么,胃里还隐约有一种烧灼感。

自己为什么躺在沙发上,似乎是不知不觉睡着了?好像是晚饭时分了,静谧的空气中,他听到了隔壁邻居炒菜的声音。他轻轻晃了晃脑袋,脑子好像清醒一些了,看到窗外暗下来的天色,他想起了睡着之前的事。

上午,是一直在学校给学生上课。下午没课,去城东头的旧货市场淘了点古玩。从旧货市场回家后,他刚把淘来的青花瓷大花瓶安安稳稳放在餐桌上,就听到有人敲门,他开了门看到来人,有些微的吃惊。他给来人泡了茶,坐下聊了会天,然而就不记得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之前来的那个人,已经走了吗?

这时,他突然意识到一种危险的气味,似乎觉得有什么东西,正从厨房流进客厅,甚至发出极细微的咝咝声。那是一种看不见形象的力量,像一条小河,或是一条蛇,正缓缓的流进来,慢慢的在升起,不断的充满了房间。

他惊恐的睁大了眼睛,环视屋里,他发现,眼前的情景,确实很不同寻常。

茶几上空空如也,他们喝过的茶杯已经不见了,就像没有人来过一样。

三米开外的客厅窗户,本来为了流通空气而半开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紧紧的关上了。

而还有一处,更是怪异……

一瞬间,他好像明白了,如堕冰窟。他挣扎着想要起来,但是身体却不听使唤,手脚和眼皮都像是坠满了沉重的铅块。大脑越来越模糊,感官越来越迟钝,呼吸也有些困难了,胃里的烧灼感和鼻腔里的煤气味把他的意识往某个深渊里拖拽。

他实在想不明白,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自己为什么会遇到这样的事。

然而,白色的迷雾已经迅速吞没了他的意识。

二十 凶手

白鸣应声打开门。看到来人,白鸣愣了一下,显然有些意外,接着,厚厚眼镜片下凹陷的脸颊上,才堆出一种客套而稍嫌夸张的热情。

“好久不见。”面对白鸣这一瞬间的神情变化,凶手脸上浮出笑容。

“呀,稀客!你是来找我的?请进请进。”白鸣侧过竹竿般的身子,给来人让出进屋的空间,看看凌乱的屋内,又有点尴尬的推了推眼镜,“好久没见了,你又瘦了点儿吧!你怎么来了,哎,你应该不知道我住这儿吧。”

“我就记得你住这附近,特意打听的。今天办事顺路,正好也有点事想找你打听下。”凶手说着,缓缓往屋内走去。

“快坐下说。家里有点乱。东西先放下吧,那个袋子是……”

“哦,那是我一会要带走的,要给人送去的一些文件。过来也没带什么,就顺手买了点水果。”凶手递上一个果篮。

“怎么这么客气。我先去泡点茶啊,”白鸣搓了搓手,“坐下慢慢说。”

白鸣端着两个茶杯从厨房走进客厅。凶手正静静面对着客厅中间桌上的青花瓷大花瓶,背影一动也没动。

“今天刚淘回来的,不错吧!正经是清代的呢,是有点破损了,但这种花纹,可不多见,叫孔雀绿釉青花!”一旦说到淘来的宝贝,白鸣就难掩兴奋。

“不错,这个真是不错……”凶手低声重复,细细端详着花瓶。

“坐下喝点茶吧。外套不脱吗?”

“你这屋里温度低,脱了外套有点冷。你还是老习惯,窗户总是不关严呀。”凶手一面坐下,一面看了看半开的窗户,唇边露出一点冰冷的笑意。

“习惯了。”白鸣讪笑了一下,走到窗边把窗户象征性的关小了一点角度。他是南方人,毕业后在长荣市工作十年了,还是不习惯不开窗。只要他在室内,窗户总是半开着的,大冬天也会开一道缝,用来流通空气。这两年空气不好,雾霾严重,但即使身边的人再怎么劝说,他都坚持开窗,他感觉关窗就透不过气来。

白鸣从窗前转过身来,盯着凶手,忍不住还是开了口:“你穿的这件外套太不适合你了,而且还怪怪的,看起来就像是……”

凶手打断了白鸣的话:“能再帮我加点热水吗?我喝茶习惯多冲点水,茶叶味淡点儿。”

趁白鸣转身走进厨房,凶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把白色的细细粉末尽数倒进了白鸣的茶杯中。粉末很快消溶在水中。

几十分钟后,白鸣静静的躺在褐色的皮沙发上,响起轻轻的鼻息。

凶手走进厨房。拧开煤气灶,蹿起火苗,赤橙色的火焰嚣张的舞蹈着。

洗净用过的茶杯后,满满的烧上一锅水,水开后,会溢出来把火浇灭,煤气就会泄露到屋里。

半开的窗户已经关紧了,煤气达到一定浓度,5-10分钟就会令人昏迷,10-15分钟休克,15-30分钟以上引发心脏衰竭和脑死亡……

在那白色粉末的作用下,白鸣短时间内会昏睡不醒,就算迷迷糊糊的醒了,也难以自如的行动。然后,他会被泄露的煤气包围,变成一具僵硬的尸体。

根据屋里的状况,警察很可能会认为这不是个意外。不过,即使查到自己,也有人可以证明,这段时间自己身在另一个地方。

凶手满意的呼了一口气。把耳朵靠近大门,在门内警觉的听了半晌,此刻楼道里静悄悄的应该没有人。凶手拿上带来的果篮和空空的袋子,闪身而出,紧紧关上了铁门。

无人的屋内,水开了,灶上的锅滋滋的冒着白气。煤气灶的火苗被水花熄灭,赤橙色和暗蓝色的光影缩成一个光点,室内又归于阴暗,仿佛刚才那光亮是一个幻像。

二十一

今天是2017年1月8日,这是“1.2专案组”成立后的第七天。虽然是星期天,但我们还是来到了队里。公安局24小时不打烊,而在案件多发、警力不足的现状下,我们刑侦支队加班加点已是家常便饭,也没有任何人对此有所抱怨。

今天终于起了风,大风卷走了雾霾,留下了清朗的天。掉光了树叶的枯枝印在透明的蓝天上,就像瓷上的冰纹。

这几天以来,刑科所对薛晓雅死亡现场已经形成了全部勘查和检验结果。现场并没有新鲜的可疑脚印或可疑的毛发、皮屑等DNA残留。手机和裁纸刀上只有薛晓雅本人的指纹,日记本上则因为布纹封面和纸页不够光滑,没有粘附上包括薛晓雅本人在内的任何指纹。现阶段并没有出现任何推翻薛晓雅自杀结论的证据,也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刘川枫这两天忙着协助处理元旦前澎湖湾小区的煤气泄露案,几乎无睱顾及我们询问组这边工作的开展。由于询问必须两人以上才可以进行,所以这两天我只能帮着干点杂活,并且竖起耳朵从朱队他们的讨论中获取调查的只言片语。

听说,外勤组天天都在忙着喵哥的身份调查,重大线索查证组和技侦组也去调查了喵哥的微信号和手机号。按说2015年7月很可能会有薛晓雅和喵哥约定见面的通话记录,但12个月以上的通话记录运营商处已经没有留存,无从查找。微信通讯薄和恢复的微信记录中也没有见到喵哥,可能是薛晓雅早已删除了喵哥这个联系人,而薛晓雅这部刚用了不到一年的苹果手机,自然也不可能保存一年半前的聊天记录。外勤组只好按照薛晓雅日记中的描述让技侦拼出了嫌疑人画像,马不停蹄的排查了那片老电厂安置房,目标人物是年龄、长相符合描述的男性,尤其是单身独居的男人。按理说,这样外型的人应该比较引人注意,会让人印象深刻,然而,外勤组的同事不仅没有在安置房片区发现符合描述的人,经过多方询问,这附近也没有任何人表示看到过这样一个人。这个喵哥,他就像凭空消失了,或者根本没有在这里存在过。

几天来,随着喵哥的线索渐渐模糊,我感觉似乎迷失了方向,像看着一只沙漏里的沙子缓慢的流到了另一端,眼看这一端的玻璃空间就要空净明澈、显示出我所期待看到的东西来,而突然又有一只无形的手翻转了沙漏,那像迷障一般的流沙又重新开始缓慢堆积,这似乎无止境的过程让我的胸口滋生出了焦躁。

坐在会议桌前听着朱队布置今天的工作,我两眼盯着朱队油渍麻花的衬衣领子,思绪却又跑到了这个喵哥身上。日记里的种种信息还算详尽明确,却始终无法找到喵哥,这不科学。那么,薛晓雅会不会出于一种逃避的心理,在日记中把喵哥描绘成另一番模样,所以喵哥也许曾路过外勤组跟前或者面对过他们的询问排查,而他们浑然不知?

或者,这个喵哥根本就不曾存在?周围人口中的薛晓雅,是骄傲而强势的,但从日记里看,她在爱情里却是卑微、忧郁、敏感的,难道,这个喵哥根本是她臆想的产物?甚而,喵哥和相关的情节正是薛晓雅刻意编织的,也许她的日记内容其实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私人日记,是故意写出这些内容将某种信息传递给某个她知道会看她日记的人?

还有,那些被撕掉的日记里,究竟隐藏了什么?而2015年8月5日之后的日记又在哪里?一个形成了多年记日记习惯的人,一般情况下不会突然停止,找不到这之后的日记,又是为什么?

想到这些,有一丝毛骨悚然在我内心持续发酵着,那本淡紫色的日记似乎在我大脑的某个角落静静的躺着,散发着某种神秘气味,那气味变幻成了一条从日记本缝隙里一扭一扭钻出来的毒蛇,有着灰白色的扭曲形状和沙沙重叠的回声,在一遍一遍低低的对我说:你难道还没发现哪里不对劲吗……

突然,我一个激灵,立即用胳膊捅了捅旁边的唐唐。“哎,唐唐哥,你说会不会薛晓雅其实根本不是自杀?自杀现场是凶手伪造的,这本日记也是伪造的,凶手通过虚构的日记内容误导了我们?所以我们死活找不到那个喵哥?”

“这一点朱队也想到了,”唐唐一边听着朱队的话频频点头,一边侧过脸来悄声对我说,屋里温度不高,可他的胖脸上还是汗津津的,“之前刚发现日记时,只是由丁昊确认了字迹是薛晓雅的,没有进行笔迹鉴定。为了慎重起见,这两天已经在安排现场勘查组从薛晓雅的单位和家里搜集她的笔迹进行核对,昨天就已经从他们家里找到一张薛晓雅以前的字条,交给刑科所做了比对,看起来和日记的笔迹完全一致,必要的话还可以进一步鉴定。”

“嗯,也是,那日记前几页看纸张和字迹怎么着也有七八年了,要是伪造的话,没有人会提前那么多年来准备。”我仔细想了想,点点头,“再说,伪造日记多费事,不如伪造一封遗书。”

“信息研判组就按照刚才安排的步骤去进行就可以了。至于外勤组,你们把排查的范围再往外延伸。”朱队在白板前来回走动着,像是在思考着接下来要说的话,把我从走神的思绪中拉了回来,“根据日记里薛晓雅写的,安置房离她当时住的地方打车不到起步价,所以我们只锁定了老电厂的安置房片区,却没查到任何可疑信息。考虑到当天薛晓雅遭受了重创,饮料里又很可能被下了药,要说她记忆出现混乱,对车程的回忆不准确,也是可能的,那咱们就把半径扩展到从她原来的租住房车程20分钟以内,也就是说,东北方向的黑泉路和东边的朝阳路,还有两片安置房,你们去那儿查查。”

朱队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当然,已经事隔一年半,不排除嫌疑人早就搬家了,所以难以从安置房住户处询问到关于他的信息。但目前,微信和电话号码的线索断了,只能从安置房这个方向去努力了。询问组也得动起来,川枫还在2号会议室参与讨论那个煤气泄露案,小菲你一会找他一起去薛晓雅新房所在的小区,向周围住户走访调查一下,看看有没有这个喵哥的相关线索。”

看到专案组的每个人都一脸从容,有序的解散开来,根据朱队的安排开始各项工作,我不禁为我自己的沉不住气而有点懊恼。同时又觉得自己刚才的推测有些异想天开的可笑,现阶段找不到喵哥,确实更可能是朱队所说的这些原因。

我把2号会议室的门推开一道缝,会议室里光线昏暗,窗帘是拉上的,煤气泄露案件的专案组同事们围坐会议桌边,白墙上投射着死亡现场的幻灯片。队里一名资深的同事正在总结。白墙上的影像,是一个风格老旧、略显凌乱的客厅,空空的褐色皮沙发上用白线勾出了尸体躺卧的形状,距离沙发三四米外的地板上溅裂着一地的瓷器碎片,像是青花瓷的。

“这个案件里,死者是工业大学化学系的白鸣老师,单身,三十五岁。表面上看是白鸣在厨房里烧了水,水开后溢出来把火浇灭了,煤气泄露导致他意外死亡,但结合现场勘查组、询问组和刑科所的分析结论,应该是一起谋杀。

为什么说是谋杀,疑点有三个:首先,白鸣的同事邻居都说,他这个人有个怪癖,在室内总爱开窗,别人不让开都不行。也就是说,按正常情况,当天他应该是照常开着窗通风的,不致于因为煤气泄露而死亡。可是尸体被发现时,窗户却是紧闭着的,这不符合他平常的习惯。

第二,当天傍晚18:10左右,隔壁和楼下的邻居都听到白鸣家发出唏里哗啦很大的声响,像是撞翻了沉重的东西碎裂,半小时后,也就是18:40左右,一个下班回来的邻居在白鸣门口闻到了隐约的煤气味,砸门也没反应,就报了警,等出警的同事破门而入时,满屋子都是煤气,白鸣也已经死亡,根本来不及救治了。当时白鸣在沙发上这个位置躺着,客厅地上打碎了一个青花瓷的大花瓶,之前邻居听到的碎裂声应该就是这个花瓶被打碎的声音。但根据死亡时间推断,18:10时白鸣已经昏迷,不可能打碎这个离他三四米远的花瓶,而屋里也没有猫狗老鼠之类,只能是屋子里当时还有另一个人。

根据这两个疑点,刑科所进行了尸体解剖,发现了第三个疑点:白鸣胃里有奥氮平的成份,并且是在死亡前一小时左右服下的,这是一种抗抑郁的镇静药物,比安眠药还要起效快,而白鸣并没有使用该药物的病史,推测是凶手让他服下,就是为了让他在煤气泄露后不能及时醒来。所以我们能够推测出,有某个人给白鸣下了药,又在白鸣家制造出煤气意外泄露的现场,不巧的是,这个人失手碰碎了花瓶……”

刘川枫看到了门口的我,凑到旁边同事耳边交待了一下,就悄悄退出了会议室。

“师兄,我发你的微信看到了吧?朱队让咱们去薛晓雅小区走访。不过也不着急,你不还在开会讨论这个案子吗。”

“没事,翻来覆去还是分析那些,虽然知道是他杀,但这么多天了还一点都没有关于嫌疑人的线索和头绪,坐在那儿使劲分析也没什么用,腰椎间盘都快给我坐突出了,还不如去关心关心那个喵哥。”刘川枫收起工作记录本,推着我往外走。

稍作准备,我和刘川枫开车出发,再次来到了华夏奥城小区。

不知为什么,我有种感觉,就像在老电厂安置房一样,我们在这里也寻觅不到喵哥的踪影。他像雾一样,隐匿在别的某个角落里。

二十二

华夏奥城小区狭小的收发室门前,立着几根黄黑相间的半米高障碍桩,没有机动车能够越过这里进入住宅区。也就是说,几乎每个进入住宅楼的人,面孔都会暴露在收发室大妈的老花镜前。

我们站在门边,询问着负责轮流值班的两位大妈。一个身材精瘦,另一个则圆滚滚的。

“两位阿姨,你们最近在小区里,或者小区附近,有没有看到过一个一米八五左右的瘦高个出现过?皮肤很白,头发有点卷,长脸?看,很可能长这样,有点像混血。”

两位大妈仔细辩认了一番画像,认真思索了片刻才开口。“没有。长这个样子的人要是见过我肯定记得。咱们这小区里没有这么高个子的人。”“没错,没见过。”

“真的没见过?你们仔细回想一下,尤其是元旦放假那几天,有没有看到这个人,或者其他可疑的生人进入过小区?”

瘦大妈虽然身板瘦削似豆芽菜,却唾沫横飞,声如洪钟:“没有没有!那几天白天主要是我值班,要是看到有什么可疑的生人进小区,我们就算不登记也会问问。对吧?”

胖大妈也点头附和。

我在记录本上写下:“小区收发室值班人员未见过喵哥;2016年元旦放假期间,未见可疑的陌生人出入小区。”

对薛晓雅邻居家的询问也是不可或缺的,虽然刘川枫说,根据以往的案件经验,现代淡薄的邻里关系使住在上下左右的住户们无甚交流,案件调查中往往也收获不多。薛晓雅家所在的602对面的601就是这种情况,这家的主妇虽然长期在家,但1月2日整天关门闭户,什么讯息也无法提供给我们。六楼已是顶层,我和刘川枫只好下到了五楼。502的房门后隐隐传来孩子的欢笑声,看来有人在家。敲开502的房门,一名中年男子开了门,根据他的身份证和自我介绍,他叫何凯,是长荣市汽车厂的一名修理师傅。他用长满老茧的手接过我们手中的喵哥画像细细端详,然后摇摇头告诉我们从没见过这个人。

“现在的楼房啊,谁进屋都把大门一关,邻居的事基本什么都不清楚,也难得打个照面,楼上搬来没几个月吧,我们几乎都不认识,”何师傅一边慢条斯理的说着,一边把画像递还给我们,“元旦三天假,前两天我们都带孩子去郊区玩去了,也就只有最后2号那天我们在家,儿子头两天玩疯了发了烧,我和我爱人那天都在家照顾孩子。晚饭后孩子睡着了但一直睡得不踏实,九点多我怕吵醒孩子,在门外还打了挺长时间的电话,一直到听到有警车开进小区,好像是警察来了,我才挂了电话进屋。在那之前都很安静,没看到任何人出入我们这栋楼。后来才听说楼上死了人。”

“您打电话的时间具体是几点?”

“等我看看手机上的通话记录……是九点十五分到九点三十八分。我挂电话的时候,警察差不多快进单元楼了。”

我又在记录本上写下:“同单元502何凯未见过喵哥;2016年1月2日21:15-21:38,未见任何人出入单元楼。”

询问走访基本结束了,却貌似没有什么进展。此时,我的电话响了起来,接起来后,听筒里清楚的响起朱队砂纸般的嗓子。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要先听哪个?”

二十三 喵哥

喵哥拉开一角窗帘,望向屋外。虽然已经是12月初的清晨,但屋外天空阴暗,没有什么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淡淡的光斑洒在他总是不见阳光的脸上和肩膀上,他的皮肤看起来苍白而潮湿。这片破败的安置房,遍布着懒洋洋游手好闲的人,处于社会底层充满怨气的人,为潦倒生活而疲倦奔波的人,到处都是漠然的眼神,没有人会去注意他的这间屋子里每天发生着什么。

很多时候,在他发泄完欲望颓然倒在床上后,那些女人如果已经清醒并且能够自如行动的话,会低着头哆嗦着穿上衣服。她们有的哭哭啼啼,有的不敢再和他对视,也有一部分会看着他,眼神要么哀怨冰冷,要么像要喷出火来一般。但几乎所有的女人吃了亏也只好认了,很少会真正找他的麻烦,更别提去报案。喵哥知道,她们不想亲手撕毁自己的生活,让人指指点点。有时,他还会觍着脸说,这可不能怪我,这可是我家,我床上,你单独来我家摆明了就是暗示我可以上嘛,和网友见面你就该想到可能有这个后果,我就当免费给你上了一课。

曾经有个女孩在清醒后愤怒而无助的咒骂他,说他心理变态,说他有病。他没有气恼,反而张开嘴笑了。他笑起来时,苍白的皮肤泛着冷光,嘴里也泛着光,那光亮不知道是来自白森森的牙齿还是太多的唾沫。他这个样子比凶恨或者面无表情的时候更让人心里发毛。可能我还真是有病,他想。每当看着她们惊惧而毫无用处的挣扎,这种感觉所带来的刺激,远比肉体欲望的释放更让他回味。一次又一次,他简直无法停止。有病就有病吧,我他妈就是犯病了,谁又能拿我怎么样。

爽快跟他回家的女人中间,有的是有受虐倾向的,倒是很享受他粗暴的凌虐,甚至愿意跟他继续保持关系,但他往往并不真正感兴趣;女人越是惊吓恐惧,他才越是兴奋灼热。好的状态,多数是在那些看起来清纯或者良家的女人身上产生。而那些女人多半都是被他灌醉或下药后糊里糊涂的带走,完事后又总是仓皇离去,背影在灰色的晨雾里仿佛是祼露的巨大的伤口。他倒不会再纠缠。他还可以寻找下一个猎物。他知道这些女人们都会从此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倒是也有例外。其中一个女孩,看起来像是乖乖女的那种类型,去年被他上手过一次,没想到她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躲得远远的,最近甚至还来主动找他,他对此也觉得很惊奇。难道就像所谓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患者,她产生了对他的依赖?他懒得去想,送上门来的不玩白不玩。在这间屋子里,那个女孩百分之百的配合着他,他在她身上想怎样就怎样。但是又不同于那些爱找乐子的女孩,她明显没有从中得到乐趣,在那些过程中,她秋雨般迷蒙的眼底似乎隐隐浮现着屈辱和痛苦,就像是奴隶在强权下的顺从,表面迎合,却掩藏不住骨子里对他的排斥。她的身体深处细微的哆嗦着,脚趾僵硬的绷直,冷汗时常浸润了床单。但不知为什么她又似乎欲罢不能,有什么原因驱使她一次又一次走进这间屋子。之前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女孩,她那隐忍的痛苦让他感到了完全的满足。他对这感觉甚至有点着迷了,在某一刻他还想过要不要结束那些猎艳的过程,长期和她在一起,不止是肉体,还让她参与进他的生活。

但这想法只是一瞬间。他的生活支离破碎,充斥着种种不堪的交易和勾当,还是单身的好,加入个女人是个累赘。而且,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会厌倦和她的这种关系,热衷于寻觅更多猎物。更新鲜的,更年轻的猎物。她们在他的身体下会像鹌鹑一样瑟瑟发抖,睁大空洞而恐惧的眼睛。他喜欢这种感觉。

喵哥打开冰箱门,从冰箱里拿出一听冰咖啡,拉开了易拉环。总是凌晨才睡,睡眠不足,他的习惯是用咖啡来提神。

他喝了一大口。

二十四

“好消息和坏消息啊,我当然先听好消息!”我冲着电话那头的朱队嚷道。

“好消息是,喵哥找到了。”

我精神一振,急不可耐的用一连串问题轰炸朱队:“啊,朱队,外勤组还真在那两片安置房里找到喵哥啦?喵哥都交待什么了?那坏消息呢又是什么?”刘川枫显然也明白了电话那边传递过来的信息,望着我一脸热切。

“坏消息就是,他已经永远没法开口交待了。你们来吧,尸体现场在城东朝阳四支路的安置房片区,3号楼2层。”

朝阳路离薛晓雅租住过的新风街很近,3公里以内,出租车起步价就能到,但离薛晓雅当时住的单位宿舍却有8公里左右,足足20分钟车程。看来要不就是喵哥后来搬了家,要不就是薛晓雅当天记忆迷糊了,日记里记载的距离并不准确。

这片安置房位于朝阳路一个狭窄的支路尽头,与车水马龙的宽敞大路形成反差,这里像是一个被人遗忘的阴暗角落。杂乱的高压线,污水横流高低不平的路面,脏兮兮的路边摊,四处闲逛的瘦弱的流浪猫狗,一切都显得混乱、残破而颓靡。

几乎不用刻意寻找,看看哪栋楼前聚集的人最多,就知道哪儿是出事的3号楼了。3号楼201的门口已经拉起了警戒线,有七八个附近的住户围观在警戒线外窃窃私语,偶有下楼路过的住户伸长脖子往里望去,片刻后就惊恐的捂住口鼻夺路而去。我和刘川枫边戴上塑胶手套和鞋套,边从围观人群的缝隙里钻进去,眼前的情景顿时猛烈翻搅起我胃里的一股酸水。屋里的地面上赫然躺着一具已经不像是人形的尸体。虽然已经开窗通风,一股恶臭还是扑面而来。

那是具男尸,全身软组织已经高度腐烂,看样子死了不止三天五天,已经度过了腐烂巨人观的期间,软组织已开始液化。所谓腐烂巨人观,是指人死后,寄生在人体内的腐败细菌,失去了人体免疫系统的控制而疯狂的滋长繁殖起来。这些数量惊人的细菌可以产生出大量腐败气体,使人体就像充了气的人形气球一样全身膨胀。而尸体腐败进一步发展,各部位的软组织就会腐烂液化成半流动液体,毛发、指甲也会随之脱落,直到只剩下白骨。眼前的这具尸体便处于这两个阶段之间,眼球突出,嘴唇外翻,皮肤呈现一种晦暗的污绿色,能看见表层下腐败的静脉网。尸体液化渗出了一层液体,并且已经滋生了白花花的肥大蛆虫,在尸体上的衣服、腐肉及卷曲的头发间不停蠕动,钻进他的身体蚕食着他的内脏。

虽然我以前在课堂上学过相关知识并且看过类似照片,但乍一看到现实世界中的这类尸体,还是让我头皮一阵阵发紧,胃里一阵阵的痉挛,好不容易才止住呕吐的冲动。

这时我才注意到,屋里还有一只灰蓝色的短毛猫,已经瘦骨嶙峋,气若游丝。在主人死去后,它估计一直被困在屋子里,食物和水都获取有限,差点被渴死饿死。此刻那只猫正奄奄一息的伏在角落里舔舐着面前刚盛满的水盆,毛色失去了光泽,显得十分暗淡肮脏。它的身体隐在墙角的阴暗里,只偶尔抬起那双绿色玻璃珠似的眼睛,阴森森的看我们几眼,仿佛墙角长出了一对幽灵的眼睛。这双眼睛应该看到了一切,可惜它不会说话。

刑科所的同事开始进行尸体的检查及搬运,朱队和外勤组的一名同事在门边进行着问话,接受询问的那个中年男人,羽绒服下边露出一截花格子棉布下摆,与下身的格子睡裤显然是一套,看来是睡衣都没来得及换就披件羽绒服匆匆赶来了。他貌似是房东,脸色煞白,战战兢兢的吓得不轻,同时也无力的表达着愤怒和晦气:“怎么这么倒霉啊我,人怎么会死在我这屋里,这房子以后卖也卖不掉,租也租不出去了……”

我凑过去听了一会,大概听明白了找到喵哥的经过。今天外勤组的同事来到这片安置房排查时,没花多少工夫就问询到了好几个说见过画像上喵哥的人,根据这些住户的指引,他们找到了疑似喵哥的住处--3号楼201。来到门口便闻到隐隐的臭气,敲门屋里没有反应,踹开房门后,看到了眼前这一番景象。

“确实好久没有看到隔壁有人出入了,前一阵还老听见他家的猫叫,”一个干瘦的中年人捂着胸口,大声说着,看样子是住在隔壁的邻居,“当时只觉得他家猫挺烦人的,没想到是那猫被困住了在求救啊。最近这几天,这门口路过的时候,觉得越来越臭,说不出来的味道,哪能想到是尸臭!跟一个死人就隔一堵墙,住了这么多天,想想都吓死了!我得赶紧搬走。”一边说,看向尸体,又一边干呕了好几声。

据房东介绍,死者是他的租户,叫苗刚,三十来岁,独自租住这房子已经三四年了,行踪一直挺神秘,他既不知道这人以什么为生,也不知道这人成天在屋里干些什么。而据房东和邻居的核实,这个苗刚皮肤白、头发卷曲,一米八几,长得有几分像混血。朱队让房东打开微信查看苗刚的资料,昵称也正是喵哥。

屋里遗落着死者早已没电的苹果手机,充电开机后发现设置了解锁密码,且不说死者能解锁的指纹已经因尸体腐烂而变形,就算有完整的指纹,苹果手机重新开机后也必须输入开机数字密码才能启动,所以还需要技侦的同事与苹果公司进行联系取得密码,才能看到喵哥手机里的内容。

我和刘川枫面面相觑,我胃里翻滚,心里也波澜起伏。这个我本以为能最终解开薛晓雅死亡谜题的人,又已经是一具尸体,而且看样子,他死得比薛晓雅还要早多了。

队里迅速指挥,又就喵哥案件成立了专案组,很多人员都是与薛晓雅案件重合的,但不包括刘川枫和我。我按捺不住好奇心,晚饭时分特意去食堂帮朱队和唐唐打了饭带回办公室,发消息招呼他们一块来吃。

唐唐先回来了。他走到桌前坐下,端起饭盒扒了一口米饭,又夹了一筷子红烧肉放进嘴里大口的咀嚼着,似乎丝毫没被喵哥溃烂的尸体影响一丁点胃口。

“唐唐哥,喵哥的死因是什么?有什么结论吗?”我一面说着,一面从旁边刘川枫的饭盒里偷了几根土豆丝。

唐唐头都没抬,也没有停止咀嚼,声音显得含混不清:“刑科所从体貌特征并结合室内DNA比对判断,确认死者是苗刚本人,也就是喵哥。喵哥死于二甲基亚硝胺中毒,在他饮用的听装咖啡中发现了该剧毒成分,应该是被人投毒。另外,结合室温、腐烂程度、蛆虫生长状态进行推断,喵哥死亡时间在30天左右。而根据运营商提供的手机通话记录分析,他应该死于12月8号前后。”

“12月8号呀,都一个月啦!薛晓雅死亡不过一星期,我们的女福尔摩斯,小师妹,你说喵哥在薛晓雅自杀前两天很可能出现过,看来是不可能喽,喵哥那时候早就去见了阎王。”刘川枫冲我挤挤眼。

我瞪了刘川枫一眼,却在心里盘算着,算上郑中华,这已经是在薛晓雅案件调查过程中,第二次发现有人死亡了。而且,这两个人都死在薛晓雅之前。

不知为什么,一股寒意像一条冰凉的八爪鱼又爬上了我的脊梁。

二十五 凶手

凶手穿过夜色里昏暗的走廊,来到201门前。房门没有锁,一推,吱呀一声就开了。

“哟,又来啦。”喵哥赤裸着上身坐在电脑前,屏幕映出脸上的油光。往常这种时候,他总是急不可耐的站起来,眼睛里闪着贪婪的光,此刻,他却懒散的瘫在电脑椅里,在游戏背景音里鼓捣得带劲,眼睛没往来人看一眼,“怎么不早说你要来。我今天就不用作别的安排了嘛。”

屋里一股味儿,地上扔着几团卫生纸,被子凌乱,床单上有好些道折痕,还有潮乎乎的印迹,看样子,有个女人刚刚离开。

“我操,感觉身体被掏空啊。”喵哥双手不停在键盘上动作着,嘴角露出一丝猥琐的笑容。“刚才这个妞,又白又滑呀。不过看样子是第一次出来玩,不下点药,还真得手不了。”

凶手走到冰箱前,拉开冰箱门,拿出一听咖啡,却没有喝的意思,只把冰凉而光滑的易拉罐身放在手心摩挲把玩着,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

“哎,叫点儿外卖当夜宵吧,”喵哥大声说着,“太他妈耗体力了。”

“我带吃的过来了,在桌上。”凶手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凶手觉得自己像是在一字一句宣读讣告,“正好你冰箱里还有啤酒,我拿几听出来给你喝吧。”

夜半,喵哥张着嘴在床上熟睡。

凶手从冰箱里拿出一听咖啡,把浅黄色的液体用针筒注射进去。这浅黄色的油状液体,只需要一点点,就足以致命。来过这儿几次,也摸清楚了喵哥的习惯,他几乎不喝白水,冰箱里堆满了大量的听装啤酒和咖啡。

桌上堆着鸭脖、鸭翅的骨头残渣,还有七八个空啤酒罐。自己几乎没喝,这些啤酒全进了喵哥的肚里。

凶手轻手轻脚的清理着屋子里的痕迹,清理很彻底,要确保不留下指纹、毛发,包括啤酒罐口的唾液痕迹。

任何DNA痕迹,都有可能成为确认身份的线索。去别的地方时,可以戴帽子、戴手套,或者手指内侧涂上一层胶水。但在这里,很难什么也不留下。只能在离开前彻底清理一遍了。

突然,喵哥不知梦到了什么,一瞬间睁开了无神的眼睛,好像看见自己了,又好像没看见,随后闭眼继续睡去。也许他半梦半醒迷糊的视野里,发现自己居然在替他打扫屋子,只当是一个奇怪的梦境吧。

凶手像鬼魅一样悄无声息的离开这片安置房。十二月初的凌晨,天空微微发白,灯火很远,噪声也很远。此刻,凶手有些疲倦,头脑却异常清醒。

这是自己第一次杀人。居然真的下手了。算是杀人了吗?应该算吧。也许明天,也许后天,也许几天之后,总之喵哥应该会喝掉那听咖啡。心跳有点加速,但从这紧张里,却能咀嚼出兴奋和满足的味道。

凶手将外套裹紧了些,把大半张脸隐藏在压低的帽檐下,匆匆往外走去。此刻附近没有什么行人,但还是要多加注意。这个时间出入,其实不太理想,反而在白天,处于人群中,更不容易引起旁人的注意。

还有几个小时,太阳就出来了。凶手抬头望了望天空。鱼肚白的天边,有一颗星星一明一灭的闪着光,像一颗孤零零又冷漠的眼珠。也许只有这眼睛,能从天空无声的俯视,看到自己做过的、以及将要做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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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跃在国际的一个暴力犯罪组织因到处寻找财宝而残杀无辜,而令人闻风丧胆,但是世间始终有正义,美国FBI的成员在这个组织头目的屡次威胁下最终将其制服,还社会和百姓予和平与安定!
  • 最白的茉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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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篇短篇小说,作者才能有限,已经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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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之后,发现暗恋的女神变成了自己的“女友”。怎么谈恋爱?陈凯抓破了脑袋。给女友唱首情歌?没想到,火遍了全球。给女友炒个蛋炒饭?没想到,获得了五星米其林评级。全球最有魅力的美女是自己的女友?什么?想抢走我的女友?先问问我这个最佳男友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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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靠!谁特么的玩这个!”奇斯晨往箭尾看去,一个一身黑的男人手上的弓和箭,引起她的高度重视!“你特么有病吧?!”那人脸上的表情突变,伸出了手快速的一把掐住奇斯晨的脖子!“大胆!谁给你这个胆子敢骂本王?”“你干什么?放开我你个神经病!”――莽撞小管事得罪了武功高强的王爷,她该如何化解?卖身?讨好?不不不,只要她答应王爷一件秘密的事即可!什么?!要她干这种缺德事儿?不行不行,她不干……一道冷冽的目光朝她射来。既然,这事儿被你知道了……手上的刀隐隐欲动。怂出一片天的她立马三百六十度急转弯: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心里os:你个心肠毒辣的…………………………………………想要报酬?“可以,不过本王有一个条件!”“什么?还要条件?”“怎么?你敢违抗本王?”“不不不,当然没有!”――额……把她叫出来难道就是为了赏月亮??“喂,王爷,你看看头顶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