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买衣服吗?那个不急。”
雪香漫不经心地放下背包,打算进去换睡衣。跑了这么一天,她真是把这一个月的脚力都用完了。
“不行!今天必须去。明后天我加班,很快就周末了。”黄人人很坚持。
雪香心想,不就是买个衣服吗?黄人人这么认真干什么?买得到新衣服就穿新衣服,买不到衣服雪香又不会光着去参加聚会。
“跟我走。”黄人人拽起雪香硬是要往外走。
???
雪香没办法,她和黄人人一起住了这么久,第一次看他如此强硬地坚持一件事,于是无奈地拖着疲累的身体又重新背起挎包。
“走吧。”
黄人人拿起背包,领着雪香出门。
“喂,师傅,怎么往星光广场开啊?”
“小姐,你导的就是星光广场。”
雪香坐在车后座上,疑惑地看了黄人人一眼,然后小声说道:“那地儿东西贵。”
黄人人没说话,一路看手机。
到了地方,雪香只想赶紧象征性地绕场一周,然后买杯星巴克走人。星光广场就是个GUCCIGUCCI,PRADAPRADA的存在,雪香估摸着黄人人是刚回国不久,不了解情况,哪儿名气大才把她往哪儿领。
“想买什么,你挑吧。”黄人人双手架着背包,一副舍命陪君子的架势。
“人人,这地方的衣服我真的是……无福消受啊。”雪香实话实说,“你姐姐我,一年就几十万的收入,在上沪还要吃喝拉撒,老家还上有老上有老上有老的。”
“没关系,你买了送你。”黄人人说得很笃定。
“你?送我?”雪香指着自己的鼻子笑了,“行行行,待会儿你给我买个channel的钥匙圈。你那点实习工资,还是留着存回美国的机票钱吧。”
“这个不用你操心。”黄人人一副完全不是开玩笑的表情,“我在你这打扰这么久了,送套衣服给你也是人之常情。”
雪香戏谑地望着黄人人一本正经的样子,抿了抿嘴唇,行!让你黄人人装,那我就转转呗。
雪香背起手,先走进了华伦天奴。她随手拉起一件新款的风衣,上面五位数的价格闪亮亮地映在她眼里。
“小姐,这是今年的新款,您要不要试试?”一个女服务员走过来很敷衍地说道。她压根就不相信眼前这两个休闲打扮的人会花钱买他们家的华伦天奴。
试试就试试。
雪香把包递给黄人人,然后套上了风衣。她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然后特别高声地故意问女服务员道:“请问这件多少钱?”
“小姐,这是今年的新款,三万二。”
雪香有些小得意地看了黄人人一眼,谁知他却不为所动,淡淡地说了一句:“喜欢就买。”
听了这话,女服务员很兴奋,立刻态度殷勤起来:“您穿着特别合身,要不要带一件?”
这下抓瞎的变成了雪香。
她只要又开始兜售她拙劣的演技。
“哎呀,这个腰身收的是不错,就是花纹老气了点。我这个年龄穿,似乎不太合适。”雪香强提着一口气,展现出是这件衣服不适合自己,而不是自己买不起这件衣服的气势。
女服务员不动声色:“小姐,还好吧。我们这里很多像您这样三四十岁的女性顾客都很喜欢这款的。”
雪香听到“三四十岁”这几个字,满头满脑地膈应起来。她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白色阔腿裤,粉色毛衣,高挑的马尾辫,这位服务员是从哪里看出来,她已经过了三十的?
“算了,我们去别家看看吧。”
雪香拉着黄人人逃出了店铺,然后像一只瘪了气的气球一样逶迤在星光广场的走廊里。
“其实我也觉得,你穿Valentino太早了。雪香姐还年轻,应该试试其他牌子。”黄人人跟在她身后说道。
“其他牌子?”雪香垂头丧气地说道,“什么牌子适合我这样三四十岁的女人?”
黄人人抿嘴一笑,道:“我觉得北欧品牌Marimekko挺适合姐姐的。Marimekko的设计风格比较清新,很适合姐姐的气质。同学聚会嘛,衣服贵要贵的,但不能看起来像……像……”
黄人人在形容词上卡词儿了,雪香接道:“像暴发户对吧?”
“对对对!就是暴-发-户!”
“那行吧,去看看吧。”雪香想,死马当活马医吧。这个牌子没怎么逛过,去看看也不错。
“好像总统夫人Jacqueline,曾经为了反驳媒体对她服装奢华浪费的批判,营造自己的亲民形象,就穿过这个牌子的服装。”
黄人人一个大男人滔滔不绝地继续给雪香安利一个女装品牌。
雪香也是觉得醉醉的。
“人家那是身居高位,要低调。我这本来就低到尘埃里,是来买衣服抬自己的。人人,你是不是方向搞错了?”雪香和他分辨道。
“哎呀,姐,这不到了吗?咱进去试试。他们家最大的LOGO就是各种各样的罂粟花。”
说着,黄人人拉开Marimekko的玻璃门,做了个请的姿势让雪香进去。
雪香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这厮别是下班勤工俭学在当衣托儿吧?
雪香拿起一件普通的条纹衬衫,看了黄人人一眼:“这怎么像男式的?”
“这也是他们家的经典图案,你试试呗。”
雪香半信半疑地拿着这件衣服进了试衣间。还真别说,这件衣服穿上身之后,就搭配雪香穿来的这条白色阔腿裤,都显得人气场很足,而且元气满满。
黄人人还挺有眼光的嘛。
雪香看了一眼吊牌,三千多。妈呀,一件衬衫就要三千多,雪香觉得自己刚才沾过这件衣服的每一寸皮肤都蓬荜生辉。
好吧,算了,反正同学聚会也不是没年都办,十年才举行一次,这个钱雪香花就花了,大不了晚上回去再多码两章呗。
雪香拿着衣服去结账。
“刷我的卡。”黄人人抢先一步。
“真不用。”雪香发自内心地推辞。
无功不受禄,她能要黄人人这个小屁孩的钱?
但收银员手快,趁着他俩推搡的空儿,已经抽过黄人人递过去的卡,麻溜儿开了单。
雪香一手提着衣服,一手手忙脚乱地掏手机:“我微信转你哈。”
“真不用!”黄人人有些恼了,一把接过雪香手里的袋子,就转进了不远处的星巴克。
“不不不,这不行的。”
到了星巴克,雪香满脑子还是衣服的事儿,进了咖啡店还在喋喋不休。
“怎么能让你付钱呢,你还是学生呢。奶奶反复叮嘱我,让我好好关照你。现在倒过来了,不行不行……”
黄人人静静地听着雪香唠叨,然后随手一指价目表:“你好,两杯拿铁,我姓黄。”
端着咖啡坐下来,雪香还是跟浑身长了虱子一样,到处刺挠。
“人人,不和你开玩笑,你赶紧微信收钱,不然晚上我要睡不着觉了。”
黄人人无所谓地抿了抿咖啡,稚嫩的脸上却是严肃认真的表情。
半晌,他说道:“还有一件事,爷爷昨天给我发了封邮件,还是叮嘱我尽早把基金的手续给办了。他希望奶奶能够早一点领到钱。”
“奶奶明确说了,这钱她不要。”雪香一听这话,也顾不得衣服的事儿了。
毕竟在每个月两万美金面前,刚才那三千块钱是显得那么地微不足道。
“这是爷爷的心愿。”黄人人强调。
“可是奶奶并不想收。”雪香接道,“我自己的奶奶我了解,她是个非常骄傲的人,她说她没有理由收这个钱。”
“那你奶奶有没有和你说过,她和我爷爷小时候的事。”
“他们小时候什么事?”
“爷爷说,小时候家里困难,常常吃不饱。每次都是奶奶省下自己的口粮,让给他,自己常常饿着肚子。”黄人人讲道。
“那个年代,这很正常吧。”雪香接道,“再说,那时候奶奶是抱养的,你爷爷是父母亲生的。这是时代的原因,难道你爷爷是因为这个愧疚,要补偿我奶奶?”
“不是愧疚。”黄人人解释道,“爷爷一直拿奶奶当亲妹妹,他说希望她晚年能衣食无忧。”
“奶奶现在已经衣食无忧了。”雪香争辩道,“我有一本书的收入都打到奶奶卡上,虽然不多,每个月也有千吧块钱,加上她自己的退休金,我爸妈给的钱,我叔叔婶婶给的钱,她的晚年不必别人操心。”
听到“别人操心”几个字,黄人人的心波动了一下。他很肯定,他在雪香的眼睛里,应该也是“别人”。
“我不管。这是爷爷的意思,我只是照办。”黄人人开始犯浑。
“那我也不管,牛不喝水强按头,你绑着我去啊?”雪香更浑。
俩人就这么在咖啡馆里僵持着。
过了还一会儿,雪香才缓缓地问出一个打破僵局的傻问题——
“黄人人!你们家到底有多少钱?”
黄人人眨了眨眼睛,他的睫毛很长,眨巴起来混血的感觉就很明显,再配上灯光下高挺的鼻子,俨然一个青春版的洋娃娃。
“你这个问题——”
“你不想回答没问题的,我就是随口一问。”雪香猛然意识到这已经触及别人隐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