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咱是撤，还是过去看看？”雅子推了推雪香的膝盖，指了指大门的方向问道。
“当然是过去看看了。”雪香果断站起身。
雅子想扥一下她的衣服，奈何雪香屁股抬得太快，她手还没伸上去，雪香已经走出去四五步远了。
“得！早晚给你这脾气害死！”雅子嘟囔了一句，不情愿地跟了上去。
挤到豪华卡座前，只见卡座周围已经乌泱泱地围了一圈儿人。坐在中间的真的是李云霄。他今天穿着一件黑色绣花衬衫，敞着领口，胸口白皙的肌肤上挂着一根A货宝格丽。他头发梳得很硬，左耳还戴了一只耳钉，旖旎的灯光下，他耳上的星光忽明忽暗。
这身打扮，在酒吧里本不稀奇，大部分的少爷都是这么穿的。但李云霄硬是凭借他的盛世美颜，让如此媚俗的装束在酒吧转灯下有了光辉流转。
他身边三三两两围着几个年轻人，有男有女。其中一个女人气焰嚣张，叉着腿站着，看起来应该是她和李云霄起了冲突。
“怎么回事？”一个穿着黑西装的主管模样的中年人挤进来严肃地问道。
“没事。”李云霄明显压抑着情绪。
“没事，你特么给老子整这么大动静？”主管一听就发火了！反正上司发火从来都是不需要理由的。
“云少把客人推倒了。”一个服务生模样的小姑娘低着头小声说道。
服务生口中的“客人”应该就是一旁那个叉着腿、穿着皮短裤过膝靴的年轻女人了。雪香伸长了脖子，努力透过人缝儿打量了那女的一眼——一身性感的打扮，浓妆下是一张标准的网红脸。
“这妞儿还行啊。”
雪香身后传来小声的议论声。
“还行是还行，这假睫毛贴的，也不知道卸了妆能看不能看。”
“嗨，关了灯都一样。”
“这女的我认识，是我们这儿的常客，好像是个富二代。”
雪香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李云霄的动静，一边站着听耳边之风声声入耳。
“你TM起来给人家道歉！”那主管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走上前，对着李云霄的膝盖上去就是一脚。
主管穿的皮鞋油光瓦亮，李云霄被他这么一踹，有了膝跳反应。
他动了一下，但是没有站起身，冷淡的表情下，是一副倔强的眼神。
“听没听见？SB。”主管又骂了一句。
这时，那位网红脸客人，当着众人的面，阴阳怪气地说出一句惊世骇俗的话：“老娘我喊你‘吃宵夜’是给你面子，你丫要硬不起来就直说，推女人算什么本事？”
雪香都听呆了，她实在不相信这么一位看起来比自己年龄还小的女孩子，居然大庭广众之下，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么一句。
“哼，老混子。”雅子偎在雪香身后嗤之以鼻道。
李云霄还是默不作声，射灯打出一道灰色的光撒在他的头顶，那束光里弥漫着无数像头皮屑一样的白色飞沫，当撞到李云霄黑色的头发时，一切戛然而止。
“要么道歉，要么这桌酒你请了，再扣你五千！”主管色厉内荏地给李云霄下最后通牒。
在酒吧，推搡客人是大忌。毕竟推搡和殴打的界限，已经非常临界了。
现在围观的少爷这么多，主管必须杀鸡儆猴。
“你扣呗。”李云霄低着头，完全不接受主管的恐吓。
而那个没脸没皮的网红脸则更加不依不饶：“卧槽！你干这行还玩什么清高？老娘我十三岁就在天蓝混，这里谁不认识我啊！你特么给我等着……”
那年轻女孩越说越激动，气呼呼地往GUCCI挎包里摸手机。
主管怕把事情闹大，忙上前仔细辨认了一番，然后赔笑阻拦道：“原来是Mini姐，卧槽，Mini姐来了，你们居然都没人告诉我！”
主管回头，假意训斥那帮工作人员。
“Mini姐，我错了。我昨天喝多了，今天来晚了招呼不周。我先自罚三杯，向您赔罪。”
说着，主管又给赶紧给自己加戏，端起桌上的残酒，当着众人的面，硬着头皮满饮了三杯。
雪香看着桌上棕黄色的XO，再看看主管一杯接一杯时扭曲的神情，头皮阵阵发麻。
做哪行的都不容易，她心里感慨道。看这位主管的年龄，想必也是上有老下有小。
主管给足了那个叫Mini的面子，她的神色才稍微柔和了一些。
而后，她插着手，指了指桌上还剩下的半瓶XO，又指了指李云霄道：“行！姐姐我十三岁开始混酒吧，今天也算是踢到铁板了。主管，这事儿想完也容易，你叫他把这瓶酒吹了。”
Mini的口气很大，雪香盯着她的眼神，再浓重的妆，也掩盖不了她瞳孔里的幼稚。这丫头穿得再成熟，但其实从眼神来推断最多也就十七八岁。
一个家里有点钱的小太妹。
这是雪香对她的评价，应该也是众人对她的认识。
听了半天，雪香也弄明白了，小太妹想带李云霄“吃宵夜”，李云霄不从，大家拉扯中发生了肢体冲突。小太妹嫌李云霄不给面子，故意想把事情闹大。
但她也不想闹得太大，毕竟来酒吧这种地方是找乐子的，不是给自己添堵的。
所以眼前这瓶酒，就是李云霄从火上下来的梯子，也是小太妹要捡起来的面子。
李云霄却不为所动，他仍然坚持自己没有错，刚才Mini上来拉扯她，自己只是轻轻抬手扬了一下，这女人绝逼是故意的，就这样顺势往后倒了下去，倒下去的时候还故意带倒了桌上的几只啤酒瓶。
“成！你狠！”Mini恼怒地点着头，“你不喝是吧，今儿这酒只要剩下一滴，我找人砸了天空之蓝。”
“哎哟，Mini姐，消消气消消气。这逼犊子不懂人事，新来的，明天我就让他滚蛋。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跟咱计较。”
主管又奴颜婢膝地迎上来想要跪舔。
主管也是行走江湖多年的老狐狸了，他怎么会不知道Mini这丫头片子就是在吹牛逼，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砸天空之蓝。酒吧后面是什么背景，来玩的人都知道。Mini不过是恼羞成怒下不来台，非要言语上强压一头罢了。
来的都是客，全凭嘴一张，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
主管也很无奈，他只想赶紧把势头压下去，毕竟时间就是金钱，等这边安顿好了，他还想着去别桌多卖几瓶酒，多拿点提成呢。
尊严就是狗屁，这里失掉的尊严，那里可以拿金钱重新买回来。
如若是平时，主管真的很有可能就替李云霄把这个锅背了，谁叫他找了这么个愣头青小弟呢。但是昨天晚上他是真喝多了，到现在胃粘膜还阵阵发痛，刚才连着的三杯已经是他的极限了，此刻他也只能望着桌上那大半瓶酒望尘莫及了。
场面在一瓶橙黄色的XO前僵住了。
毕竟此时已经是晚上11点多，酒吧里的侍应，大多已酒过三巡。谁替他喝都不胜酒力。更何况，更多的同行都等着看李云霄的笑话，没人愿意站出来替他挡酒。
“我替他喝。”
雪香望着李云霄那张发白的脸，不知怎的，这句话就从喉咙口自然而然地涌了出来。
人群循声看来，又自然而然地辟出一条窄缝，雪香深吸一口气，迎着窄道，走到场子中央。
雅子看手机的当儿，雪香已经一骑绝尘，她想扥住雪香的手，再次悬浮在浑浊的空气中。
“马蛋。”雅子暗骂。
“你算老几？”Mini瞥了雪香一眼，对她嗤之以鼻。
“是这瓶吧？”雪香面无表情地弯下腰，拎起桌上的半瓶酒，然后昂起头问道，“这杯酒一滴不剩，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是么？”
所有人都期待着Mini说“是”，Mini大概也觉得再这么闹下去很尴尬，于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可以啊，你喝也行。不过你喝的话，这瓶酒的钱我可不付。”
“算我的！算我的！”主管见事情有所缓和，忙又低三下四地冲出来打圆场，“Mini姐您消消气！去，你们几个，还不赶紧再给Mini姐上两个果盘。”
“凭什么算你的啊？谁喝的算谁的。”
Mini把雪香当成是李云霄过去的恩客，这时候冲出来替他打抱不平，于是不怀好意地瞪着她揶揄道。
“行！算我的。”
雪香打开手机，翻到支付宝页面，然后把手机“啪嗒”一声丢在黑色的大理石桌面上。随后，她拎起酒瓶，“咚”地一声，扔掉盖子，仰头便豪饮下去。
李云霄没有意识到雪香会出现在这个场合，他们的对话太快，当李云霄意识到是雪香时，酒瓶中的酒已经冰凉地在往她喉管里流。
“你给我放下！”
李云霄弹起来，一把夺下雪香手里的酒瓶，紧紧搂住她。
然后，他掏出自己的身份证和手机也扔在桌上，对主管咆哮道：“老大，这是我的全部家当。你收着，今天酒吧全部的损失算我的！”
说完这句，李云霄便硬拉着雪香，头也不回地硬挤出人群，往门外走去。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李云霄那张洁白如玉的脸上腾起杀气的时候还是很吓人的，仿佛兔子急了要咬人一般，在场居然没有一个人敢伸手拦他。
“王八犊子。”主管想追上去，却被雅子给拦住了。
“主管，您消消气。这事儿我给你解决。”雅子硬扛住主管莞尔一笑。
“您又是哪位？”一系列的事让主管此时的脑子都糊涂了，他看着雅子明媚的脸，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天空之蓝有这么一位熟客。
“大家出来玩儿，都是来交朋友的。多大点儿事，何必弄得大家都尴尬。”雅子微笑着和稀泥。
她端起桌上的一杯酒，又对Mini说道：“妹妹，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在酒吧玩儿也是这个脾气。看着不顺眼的，就是怼。你这性格我喜欢，这杯酒姐姐敬你。”
雅子的气场绝对不是盖的，她特别明白跟什么人说什么话。
十七八岁的小太妹为什么叛逆？还不是需要人认同她们。
人都是需要被认同的，雅子往Mini的层次需求上猛踩下去。
“我先干为敬。”
说完，雅子不慌不忙地给了Mini一个肯定的眼神，又优哉游哉地捡起桌上雪香的手机，对着主管说道：“哥，今天Mini小姐的这桌酒，我姐们儿请了，多少钱您随便刷，包括刚才那瓶酒和俩果盘。不过，小票我要一张，要是和支付宝的消费记录对不上，拆了你们天空之蓝，我可不是随便说说。”
主管被雅子的几句话给怔住了，他抬头看了眼雅子的眼神，立刻敏锐地嗅出这可不是刚才那位无理取闹的闲主儿。这是个狠角色。
“是是是。”主管低声附和，赶紧让人过来把钱刷了。
至于那瓶酒和果盘，当然没有在账上。
雅子看着雪香手机上跳出的短信“您的支付宝账户XXXX于11:18分消费28742.00元”，撇嘴笑了一下，拾掇起桌上李云霄的身份证和手机，也揣进兜儿里，便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Mini拦住雅子想加她微信，雅子一手拿着大衣，一手捻了一下她耳边的碎发笑道：“小姑娘，我也是十三岁就混酒吧，但是十八岁我就不混了，因为觉得……这里也没什么好玩儿的。”
说完这句，雅子便绕过曲折的玄关，推门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