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霄带雪香楼下随便吃了碗馄饨,本来那家馄饨店的老板娘因为馄饨口味好,服务态度有点横。
今天老板娘上馄饨的时候,抬头瞟了好几眼李云霄头上还透着殷红血的纱布,明显低眉顺眼了许多。
“老板,辣椒没了呀?”李云霄掀起调料盖儿随口问了一句。
“马上来!马上来!”老板娘手擦着围裙,殷勤地去了。
雪香用瓷勺儿捞起一口馄饨汤吹了吹笑道:“你还别说,你不笑的样子真的挺唬人的。”
李云霄回道:“那我赶紧笑一下,别唬着你。”
“唬着我?”雪香不屑地撇了撇嘴。“那有点难度,我天不怕地不怕的。”
李云霄点了点头:“嗯,看出来了。”
雪香知道李云霄这是在揶揄她替雪香出头的事,但也无法反驳,于是耸了耸肩膀,埋头吃馄饨。
吃过饭,雪香陪李云霄去理发店。
一进门,一位理发小哥就殷勤地迎了上来,见是李云霄,明显是认识的,笑着招呼道:“哟,云少!今天这造型……刚从片场回来吧?”
李云霄和雪香都听出他是在调侃李云霄头上的伤,于是也都笑了笑。
李云霄坦然地坐上椅子,理发小哥“嚯——”地一声抖开手里的白色罩衫。
“我干理发店十几年了,还第一次看见头上裹着纱布来理发的。云少,哥敬你是条汉子!”理发小哥拿砂纸打磨了一下剪子,继续调侃他道。
“那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李云霄笑道,“你帮我没纱布的那边,用推子擦两条白线。我今天是吹不了头了,那半边剪短点,擦两条白线就算是造型了。”
说完,李云霄又不放心地追了一句:“你快点儿啊,我一会儿还上班儿呢。”
“得嘞!哥懂你,就是古惑仔发型对吧?”
理发小哥说着撩起李云霄那半边的头发剪了起来,边剪还边笑:“都说头可断,发型不可乱。见识了见识了。”
雪香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拿着一本杂志,听着理发小哥的话不停地乐。
李云霄拍了她膝盖一下,假装板起面孔道:“严肃点儿!我们这理发呢!”
理发小哥还和他一搭一唱:“就是啊!美女一笑我就想看你,都不能专心了。”
李云霄低着头,头上的碎发扑簌簌地掉在白布上。不一会儿,平时他那清汤挂面清俊小生的模样就荡然无存了。
都说男生好不好看,帅不帅,理一次圆寸才知道。
李云霄剃了头,左边鬓角耳上,擦了两道白路,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英气和痞气。雪香看着心里更痒痒了,他怎么可以这么帅?
“将军金甲夜不脱,半夜军行戈相拨,风头如刀面如割”中的“风头如刀面如割”应该就是描述的李云霄理发后的状态。
“哥,您这头型,要再走出个六情不认的步伐。估计您出了我这店门,十米内都无人敢靠近。”理发小哥收起罩衫,抖搂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碎发随风飘落。李云霄这发量,啧啧,雪香真羡慕!
离开理发店,李云霄就要去“天空之蓝”上班,因为有了上次不愉快的体验,所以雪香不太情愿再跟去。再说她以什么身份跟过去?客人?消费者?还是陪男朋友上班?
无论哪种身份,都让雪香觉得别扭。不说别的,“天空之蓝”消费水平也不低,去坐一坐,一个晚上又是小一万没了。
犹豫再三,雪香停住了脚步,对李云霄说道:“云霄,那个,要不……你自己去吧。我还得回去码字呢。”
李云霄也站住脚,意味深长地看了雪香一眼,然后认真说道:“走吧!你放心,跟着我你什么都不用想,保证把你安排的好好的。上次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我……”雪香还想争辩些什么。
“你刚惹了刘辉,黄人人又去了医院,把你一个人留在家我不放心。”
李云霄不由分说,拉起雪香继续快走。
雪香虽不情愿,但还是随着李云霄来到了“天空之蓝”。
他们走进“天空之蓝”的时候,才刚过八点,酒吧还未开始正式营业。但离上次雪香造访仅仅过去了一个多月,但雪香明显感到,这次李云霄的状态完全不同。
“云少!”
“云哥!”
“来了,云哥!”
来往的工作人员看到李云霄都很客气,李云霄听见有人和自己打招呼,也只是颔首点头,一副已经和他们不同的架势。
上次出来调停的那个主管,正对着酒吧吧台的镜子打领带,见李云霄带着雪香过来,也客气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热情地招呼他们坐。
“哟,云少,带女朋友一起来上班啊?这可不符合规定哈。”主管半开玩笑地说。
“行了,翔哥,规矩都是人定的。我这不是家里出了点儿事么?”李云霄指了指自己贴着纱布的额头,“我女朋友,今天晚上您给关照一下。不然我没法安心上班儿。”
经他一提醒,主管才想起来问李云霄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儿。
“哎,不是,我还真想问你呢,你这纱布是咋回事儿?”主管掰过李云霄的脑袋看了看。
“能咋回事啊?被人打得呗。”李云霄无所谓地笑了笑,“没事,您放心,这点小伤不影响我上班,今晚的业绩不会比平时差。我换衣服去了,我女朋友你给安排一下。”
说完,李云霄便去更衣室换衣服。
“不是,你……你这……”
主管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一脸尴尬的雪香,怔了几秒钟,然后摊了摊手,对雪香道:“行吧,跟我来吧,我给你安排个小卡。”
“小卡多少钱?”雪香提着包问道。
主管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做了个嘘声的姿势,小声说道:“姑奶奶,不要钱!现在云少可是咱们这的财神爷,老板面前的大红人儿。”
雪香听得云里雾里,李云霄什么时候成了“天空之蓝”的大红人儿了?
但很快,雪香就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摇滚乐响起,舞蹈演员在台上卖力炒更,酒吧门口的人群在九点过后鱼贯而入,香烟氲成数摊光圈,天空之蓝的气氛越来越热烈起来。
雪香坐在小卡座里玩着手机,而李云霄则笑容满面地忙着满场转悠,似乎很多人都是他的熟客。
偶尔,他过来应承自己卡座附近的客人,雪香能隐隐约约听见他们的谈话。
“哟,张姐!您现在每天都准时啊!”
李云霄松着衬衫的额扣子,坐到一个胖胖的中年女人身边。
他们背对著雪香,雪香看不见那女人的长相,从背影只能看出她很丰腴,也很有钱,身上穿着的华伦天奴外套,正是前两天官网上挂出的最新款。
“这不是来捧您云少的场么?”中年女人的言语虽然风骚,但说话的语气中却透着岁月积淀下来的老成。
“哟,那我得先敬您一杯,承蒙您的关照了。”
李云霄说完这句,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雪香估摸着他是在喝酒,也没回头。
喝完酒,他们又说了一些酒吧常说的场面话,雪香也没往心里去,她似乎渐渐接受了李云霄的职业。算了,职业无高低贵贱之分,黑猫白猫赚这钱了就是好猫,关键是人别忘了初心就好,不能为了金钱出卖自己的灵魂。
“哎……”
酒过三巡之后,雪香听见背后李云霄称之为“张姐”的女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姐,怎么了?有烦心事儿?”李云霄的声音。
“没事……咱喝酒。”
酒杯“叮当”的声音。
“张姐,您这样就没意思了?来这儿就是为了取乐的,您有烦恼,不妨说出来,弟弟虽然不能替你分忧,但听你说说也好。人心里有事儿老憋着,会憋出病来的。”
雪香未曾想到,李云霄还有如此巧舌如簧的时候。
“哎……”张姐又是一声长叹。
“姐,您放心,我是有职业操守的,您说出来,话到我这儿也就结了,绝不外传。”李云霄道。
“嗯。”张姐听了李云霄这句话,似乎有所松动,将心中的烦恼向他娓娓道来。
“云少啊,不瞒你说,我是做纺织外贸生意的。最近要赶一批货,可这不快年底了么?招工难啊!”
张姐以为李云霄只不过是普通的少爷,怕他听不懂,尽量把话说的很简洁。
说到这儿,雪香也好奇起来,这个张姐,在欢场里居然能对李云霄说这些,看来他俩的关系已经超过了一般的陪酒关系了。
她不自觉地回头瞟了一眼,只见灯光下,李云霄握着玻璃杯,拧着眉毛,似乎是在思索些什么。
“姐,我就是一少爷,生意上的事儿真是帮不上您的忙。但我吧,心里有点小想法,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李云霄的“当讲不当讲”明显就是个套儿,他是用迂回的方式,想让那个张姐再追问他的意见。而且他先自我否定了自己就是个少爷,生意场上的事情不懂,一会儿他的建议要说错了,那张姐也不能苛责他无知,但要是意见只要有一点建设性,那他就算是立了功了。这位张姐,怎么着也得再开两瓶酒意思意思吧?雪香为李云霄的套路心底大喊666,疯狂打着CALL。
但迷局揭晓,她才发现她还真是小看了他。
她分析的只是李云霄的“套”,李云霄却为自己还铺出了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