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香进入房间，雅子已经不再哭了。
雪香从柜子里找出一套自己的睡衣，递给雅子：“你先去洗个热水澡吧。”
雅子不动弹，只是对着手机，反复看里面小豆的照片和视频。
雪香见她这个样子，只得放下衣服，自己走去卫生间拧了把热毛巾递给她，然后把房门关死了。
“真别哭了。你这样……没用。”雪香一字一顿地说。
雅子擦了擦脸，起身要去卫生间搓洗毛巾。
雪香拦住她：“搁那儿吧。回头我来弄。”
雅子也确实没有心情和气力去理会这些杂事儿，丢下毛巾，拉住雪香的手轻轻问道：“雪香，以前都是我陪你，这次轮到你陪我了？我是不是很不争气、”
雪香的手被雅子捏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雅子口中的“陪”其实就是“关照”的意思，是了，以前确实都是雅子关照着自己。雪香失恋，她陪她喝酒陪她疯；雪香失业，她到处托人给雪香找工作；雪香年纪大了，成了剩女，她也没少托人给雪香介绍对象；甚至雪香没有收入的日子里，雅子也是五位数五位数地借钱给雪香……
雅子就像雪香的亲姐姐一样，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终结着雪香所有的狼狈，给着她唯一的温暖。
如果可以，雪香真希望，永远都是雅子“陪”着自己，永远都是她关照着自己，永远永远。
“以前我觉得自己很坚强，可只有等出了事，我才知道自己其实很软弱，平时不过是外强中干做给别人看的罢了。”雅子继续说道，“倒是你雪香……平时看你不与外界接触，但关键时刻却很撑得住场面呢。”
雪香轻轻摇了摇头，坐在雅子身边，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山上的猴群里有两只猴子，一只特别强壮，是猴王，整个猴群都膜拜它；而另一只猴子则特别弱小，是猴群里最不起眼的那一个。可是突然有一天，这两只猴子被抓进了动物园，分别关在两个独立的铁笼子里，由饲养员投食喂养。然后两个月过去了，你猜这两只猴子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雅子不解。
雪香娓娓道来：“强壮的猴王死了，而那只弱小的猴子却日益强壮。”
“怎么会这样呢？”雅子不相信。
“因为猴王在猴群里，每天享受着众猴的膜拜，有什么好吃的，也是他先吃；而另一只猴子在猴群的时候，就被其他猴子无视，因为弱小，所以常常也抢不到什么好吃的，吃的都是同伴吃剩下的。当猴王被抓紧笼子之后，虽然每天食物不缺，但他却觉得自己失去了过去荣耀的生活，他觉得寂寞觉得孤单，最后就抑郁而终了。”
“那另一只小猴子难道就不寂寞不孤单吗？”
“小猴子原来在猴群里吃了上顿没下顿，一下子到了动物园伙食改善了，于是就越来越强壮了。至于孤单寂寞嘛——他早就习惯啦！”雪香笑道。
雅子听了雪香讲得故事，若有所思。
过了半晌，她似乎醒悟过来，抬起一张素净的脸嗫嚅道：“你是把我比喻成猴王？而你是那只弱小的猴子？”
雪香点了点头，然后替雅子理了理头发道：“我只是想告诉你，猴王如果想继续活着，和小猴子一起关在笼子里是不行的。”
“那我能怎么办？”雅子的眼神再次黯淡。
雪香不厌其烦地像一个心灵导师一样给雅子灌着鸡汤：“振作起来，雅子。我会永远站在你身边的，不要怕，不要怂。别低头，皇冠会掉；别松手，贱人会笑。”
“雪香……”
过了很长时间，雅子终于点了点头，拿起床上睡衣坚定地说道：“我去洗澡！”
话说李云霄找到东哥之后，先是亲力亲为地替他沏了三遍茶，然后又恭恭敬敬地陪坐了一会儿，并不主动开口说话。
李云霄以为自己这样，可以瞒过东哥的眼睛。
眼见李云霄铺垫的差不多了，东哥端起茶壶的茶耳，将里面的茶倒尽了，温和地笑道：“有话就直说吧，你不憋得慌，我都看不下去了。”
“东哥，是这样的。”李云霄拢了拢外套的拉链，坐直了身体向他汇报道，“这不快年底了吗？咱们手底下好些人，炒完更就跑的没影儿了，到了后半夜好多客人连叫个人都要叫三四遍。”
李云霄虽然没有打小报告的嗜好，但是为了对雅子的事情有所裨益，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嗯。”
东哥看不出情绪上有什么波动，似乎这种事情他早就司空见惯。
“我一打听才知道，嗨，原来这帮混蛋，好多都跑隔壁KTV接下半场的活儿去了。东哥，你说，这年底人手本来就紧张，这帮瘪犊子还总往KTV跑，咱们天空之蓝的服务质量肯定下降啊！”李云霄道。
东哥听了李云霄的话，既不皱眉也没有任何担心的神色，而是低头把茶盅里褐色的茶都饮尽了，才缓缓开口道：“云霄啊，有些话我已经好久没和人说过了。今天我和你说一次，但这也就是咱爷俩之间唠嗑，出了这个门儿，我可不认啊。”
“嗯，您说。”李云霄毕恭毕敬。
“你知道隔壁那家万紫千红KTV的老板是谁？”东哥问道。
李云霄抿着嘴唇左思右想，完全想不到一丝头绪，但当他一抬头，看到东哥那坚毅如铁的眼神，立刻就全明白了。
“东哥……”李云霄倒吸一口气，“东哥，我、我……我真不知道您生意做得这样大。小的眼拙，眼拙。”
东哥亲自重新沏了一壶茶，先给自己倒上，又给李云霄倒了一杯。
“你来告诉我，他们串场的事儿，这很好。”东哥慢条斯理地说道，“既然这样，你每天12点以后也早点过去串场，帮我盯着那帮孙子，下半夜都喝多了，别再掀出别的事来。”
李云霄忙起身低头致谢：“东哥，您抬举我了。”
“你到那边找一个叫老K的，你只要说是普洱叫你来的，他就明白了。”东哥按了按手，示意李云霄坐下。
“老K是老江湖了，你到那边之后跟他多学着点。过个几年，东哥我就想退休了，到时候这几家店也不能没有个信得过的人看着。”
东哥一番话说得李云霄心头发热。他也不知道东哥到底看中他什么，居然委以如此重任。
他本来只是想在酒吧这种地方派遣一下失恋的阴霾，说白了，就是纯粹为了和爱玩的韩娜置气，但现在事态的发展却越来越往他掌握不了的方向发展。
就如，他今天本来是想谈谈东哥的口风，看看KTV的圈子里有没有什么熟人，他好去打探张云的底细，但现在却发展成了，东哥似乎有意培养他当未来的职业经理人。
老天爷，这玩笑开得可有点大。
李云霄带着复杂的心情，从楼顶的茶室出来。临走前，他回头对东哥说了一句：“哥，咱要不把这间茶室里的椅子都换成麦金托什的吧？就像杨柳茶室那样。”
东哥虽然听不懂麦金托什是谁，也不知道杨柳茶室是个什么东西，但他还是淡定地挥了挥手道：“快滚快滚。回头拿票找财务报销。”
东哥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同意了。
李云霄放下心，踏踏实实地去了。
李云霄紧挨慢挨地挨到12点，便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向了万紫千红KTV。
一进万紫千红豪华的玻璃大门，好几个穿着盛装的KTV公主就迎了上来。她们身姿婀娜，都穿着《罗马假日》里赫本的蓬蓬裙，染成各种颜色的头发上就差一个小皇冠了。
“先生，您里面请。”
“先生，您请！”
“请这边走，小心脚下台阶。”
公主们毕恭毕敬地把李云霄往里面领。
李云霄随口对其中一个说道：“你们这有个叫老K的吗？我是来找他的。”
几位公主凝视了李云霄一番，随即一改刚才恭恭敬敬的温婉态度，“叽叽喳喳”和李云霄调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原来是自己人啊！”
“我就说嘛，哪来这么大的一个帅比。”
“帅哥儿，待会儿咱加个微信哈。”
“刚才鞠躬鞠得真是累死老娘了！帅哥，你贵姓啊？”
李云霄一愣，刚才还享受着亲王般的尊贵待遇，咋这一眨眼的功夫就成了盘丝洞了？
“哎，不是。老K到底是哪一个啊？”李云霄一头雾水地继续问道。
一位公主冲李云霄身上就贴了过来，然后在他耳边轻轻吹了口热气，才妖妖袅袅地说道：“跟我来吧。”
李云霄嗅了嗅鼻子，这大妮子身上喷的香水简直能熏死一头大象。他跟着公主七拐八拐地来到走廊尽头的一间办公室，推门进去，只见一个四五十岁模样的人，正敞着外套，把腿翘在台子上玩着手机。
李云霄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看着他凶神恶煞的长相和Bling Bling的穿衣风格，猜想这一定就是老K无疑了。
现在这世道，大老板穿的像打工的，看场子的才穿的像大老板呢。
“K爷，有人找。”
显然，这位放肆的公主，在老K面前也不敢放肆，敛起方才浪荡的神情，换了一副严肃的面孔通报道。
“我这正忙，有事去找刘主管吧。”
老K盯着手里的手机，头也不抬，手机里传来欢乐斗地主欢快的背景音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