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晚上我点着定金，飘飘然起来……六妹朝我走来，木根，赚大钱了，该怎么谢我啊？我说，给你亲一个？她啐了一口，谁稀罕你的脸？我说，我稀罕，做梦都想，你给我亲一个！啪地一巴掌，我给打醒了。摸摸自己的脸，滚烫滚烫的……
这天，我提早开店，十几箩筐香蕉刚卸下车，“肉老板”的大货车赶来了。他带来的两个女工，动作麻利地进行操作。在她俩的嘴里，剥香蕉就是在给一群木偶人脱衣，一丝不挂地送进长方形的铝制转运箱洗桑拿浴。“肉老板”与我守在一架磅秤旁，转运箱过秤后抬上货车。“肉老板”笑道，这些女人满嘴的骚劲，出来还算是守点规矩。
“皮老板”坐一旁，一杯茶一支烟，悠闲地翘着二郎腿。他不用操心，最后只要把香蕉进货量，减去香蕉肉的秤重，剩下的就是他的份了。
因为正是上午八九点钟，街上来往行人川流不息。从没见过水果店门前有这么热闹场景，许多人就驻足围观，把个店门快堵住了。人群中我似乎看见麻子的脸，闪了闪不见了。有几个孩子看到成堆的香蕉皮，好奇地叫道：“香蕉皮，这么多香蕉皮！”
不知怎么的，听到“香蕉皮”的叫喊，我心里不免发怵。为什么？当时说不出个所以然，过后说明我是“心有灵犀”，而非杞人忧天、神经过敏。
我老妈跑前跑后，嘴里像含了颗糖，笑得甜蜜蜜。
很快，不到两个小时，店门口就清场了。数据出来，香蕉肉共计746斤，“肉老板”付了1500元，零头算了不用找。“皮老板”该付304元，我就去零头收了他300元。完了，香蕉皮也搬上了“肉老板”的货车，后者答应帮忙送“皮老板”。
“明天见！”“肉老板”跳上货车驾驶室，扬长而去。
喧闹过后，店里归于平静。我坐定下来，喝了口茶，慢慢拿出账本记账。上当了，上当了！我突然惊叫着站起来，手边的茶杯打翻在地。老妈惊恐地跑来：“出什么事啦？”
我简单地算给老妈听，今天我进货按批发价2元一斤，总共1054斤，付出2108元。卖出746斤香蕉肉，收进1500元，剩下304斤香蕉皮，收钱300元。两项相加，合计1800元，按约定的零售价3元一斤3000元，我亏了1200元。按2元一斤的批发价，我也亏了200元，简直就是贴钱替人打工！
“怎么会呢……”老妈一脸茫然。
我掰来三根香蕉，拿到电子秤上秤一个数。再把香蕉剥了皮，分别把肉和皮秤重。如此重复两次，我才恍然大悟。香蕉肉和香蕉皮大致比是一比三，就是说，一斤重的香蕉，肉是七两五，皮是二两五。比重不同，肉和皮的单价不能简单相加等于零售价。做今天的生意，假如香蕉皮1元一斤不变的话，香蕉肉至少得3元6角一斤！
老妈听了跳脚了：“天杀的，不作兴啊！欺负我们老实人……赚的钱以后买药吃！”
我狠狠地咬了口香蕉，没了甜味，只有苦涩往肚里咽。“香蕉肉”和“香蕉皮”就是穿一条裤子的“连裆模子”，设了圈套让我钻。回头看，我真傻！作为一家食品加工厂，肯定有自己的供货商，“肉老板”何必费神进我的二手货？批发价至少要比我给他的便宜，难道仅仅为了赚我一千多元的“蝇头小利”？想起上午店门喧闹的场景，我不禁全身起鸡皮疙瘩。有人策划了“隐形砸场子”，牵着我的鼻子在大庭广众下丢人现眼。明后天还有两场“连续剧”呢，我手脚冰凉，如坐针毡。我要斩断“魔爪”，中止合同。
老妈很伤心，偷鸡不着蚀把米，还要支付违约金。我说，认命。那怕十倍也无悔，总比明天再进动物园被人当猴耍的好。我找到“香蕉肉”，他说，要承担违约责任？我说认罚。明天拿收条来换钱，顺便请转告你的搭档。我挂了电话。
第二天一早，“香蕉肉”指派的人来换钱，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笑起来两个大酒窝深深的。我不得不佩服，“香蕉肉”很有心计。让一个稚嫩的小姑娘来取钱，不啻是一道防火墙。
小姑娘刚走，电视台的采访车开到门口。光头郎再次光临，他说昨天有人爆料，你们店跟食品厂在搞“金三角”联营。最近台里准备推出?生意经?栏目，能不能谈谈您的创意？我强颜欢笑，把打掉的牙齿往肚里吞。跟郎记者实话实说，遭同行暗算了。他深表同情，有需要的话可以帮忙，他圈子里警察、法官、律师都有。
谁是幕后策划者？为什么要穷追不舍，置于我死地？冷静下来，我苦思不得其解。恍惚中，麻子来到我面前：
“小老弟，我听说了，别放心上。干我们这一行，虽说做的是小本生意，水也深哪不比太湖水浅多少。这帮王八蛋，做这种阴损人的事，要遭报应，养出儿子不是脑瘫就是缺肚脐眼……”
“不是有句很经典的台词，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我回敬了他一句，摊得开，卷得拢，够他回味的了。
麻子离去，老妈正从外面进来，朝他背影轻啐了口唾沫。老妈告诉我，整条朝天宫沸沸扬扬传开了，说三道四的都有，有句话我信，你没搞定麻子，他可是朝天宫的“红衣主教”。红衣主教是谁？我一时跟妈说不清，就说穿红衣裳的地头蛇。老妈一声叹息，木根，这帮嚼舌头的给你起了个绰号——香蕉皮。我当场就大开门，谁要是当面给我听见，不搧他耳光不是人！
我说，妈，犯不着，不怨天尤人，怪自己想发财昏了头。一脚踏在香蕉皮上，重重地摔了一跤。正说着，六妹进店，说是下班了直接赶来。
“嗨！生意顺当，赚钱了？”
“我赚大钱了，你等着分红?你消息真灵通。”我没好气地说，“多谢你的介绍！”
“怎么啦？我说错什么……”六妹听出我话里有话，一头雾水泼脸上。
“你没错。是我错了，财迷心窍，有眼无珠。”我朝外走去，“失陪了，我有事。”
我躲进隔壁网吧，观看小青年打CS游戏。往常屏幕上耳熟能详的枪战场面，今天也变得陌生且枯燥无味。我的心还吊在店里，确切点讲是被我冷落在店里的六妹身上。我折回店里，不见六妹的身影。老妈告诉我，当她知道这出戏后，哭了。她说，她与那个你们叫他“香蕉肉”的素不相识，是在小菜场遇上的。听说要大量收购香蕉，姑娘自然想到了你。今天早上，“香蕉肉”在菜场里又候到她，给了她答应的好处费，说生意很成功。所以，她刚才不明就里，稀里糊涂撞上了你的枪口上。
我好奇：“她拿了多少好处费？”
“没说。你自己去问她。”
“我才不会再去找她。”
“木根，不是妈护着姑娘，做事要讲良心。人家好心帮你介绍生意错了？不是有句老话，红娘介绍对像，还包养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