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就这样“补位”进了陈家门,当上了三房共一子的儿媳妇。应我要求婚礼简办,少卿也一切依我。就两亲家直系亲属,分两地办了几桌酒席。当时正值中央开展整顿党风,倡导干部带头反腐倡廉。陈爸也就顺水推舟,低调地办了我俩的婚事。更深层次理解,少卿毕竟是二婚,大肆操办,红纸包堆积,包包都会成为不知何时要爆炸的定时炸弹。
我先被安排进街道办事处,当一名信访办事员。听从少卿的要求,我读函授大专速成班。一年不到我入了党,尔后调入市妇联档案室,担任档案管理员。因为是涉密的机要工作,一定要有党员身份加大专学历。这时我才明白,到街道工作纯粹是“摆个渡”,镀金塑身再进妇联工作。工作安排定当,少卿还和我约法三章。他向我表态,一是公私分明,公事公办不带回家;二是管好自己的手,不要伸错口袋,不管是私人的还是公家的;三是吃喝难免,嫖赌绝缘。我呢,夹起尾巴做人,一心只问家务事,从不问少卿的公事。家里正常的礼尚往来,我也一概迴避。在妇联没几个人知道我的强势背景,两点一线是我的生活轨迹。我和少卿极少俩人在公开场合露面,只有一次参加为白血病儿童义卖募捐活动。
一切都顺风顺水,让我暂时忘却了曾经的切肤之痛。把对木根的思念,深深地埋藏在脑海冰渊。我突然明白——今生今世木根之于我,从来都不会再想起,却永远不能忘怀。
很快我有了身孕,第一颗原子弹爆炸,陈家沸腾了。以阿婆为首的“长辈会”,进行了“保胎”全家总动员。请了个24小时住家保姆,什么事都不让我干。怀胎六个月就要我息在家,我不同意硬拖到八个月。陈家上下把我当“老佛爷”供起来,像对待国宝熊猫一样呵护我。阿婆搂着我,说你比我亲生女儿还亲。后来通过关系基因测试,确认肚子里未来宝宝是男孩。她激动地亲着我的脸,亲人哪,心肝宝贝!我成了她的心肝宝贝!
让人痛心的是,未来的心肝宝贝竟然胎死腹中!医学结论是宫内窒息,一个男孩——个太大了!咎其原因,特殊照顾“反误了卿卿性命”。可以想象这对于我阿婆,不啻能用“纯属意外”来释怀。她红着眼睛,笑盈盈地给我打气,不着急,可以再重来。少卿事后告诉我,痛惜夭折的大胖孙子,妈哭了三天。她是要强的大女人,绝不会在媳妇面前掉一滴眼泪。
再重来,我一年中两次流产,其中一次还是宫外孕。
一天,少卿回家面色凝重,说是刚从爸妈处过来。我嗯了一声,只管准备晚饭。他一把夺下我手里的碗筷,动作之粗野是从未有过的:
“不想问问发生了什么事?”
“不想。我们不是有言在先,绝不过问你们家的事?”我伸出手掌轻轻地在他肩上按摩了几下,取回他手上的碗筷。
“今天跟妈干了一仗,我说你们简直把我们要当作造人机器。”他只要一跨进家门,妈的第一句话就是“有了没有”、“一星期做了几次”,烦死人了。说到最后她又老调重弹,不行就新法吧,“试管生产”也许行,再不行找代孕的。
我说,少卿,妈可能说对了。我把最近就医的结论告诉他,我已不可能再怀孕了。对不起,少卿。说着,我眼泪扑闪掉下。少卿把我搂在怀里,用手指抹去我脸上的泪珠。
“我也咨询过妇科专家,只是不想你绝望。六妹,这不是你的错。试管婴儿绝对不干,那要让你吃多大苦?什么时代还这么死脑筋?我妈是大炮,背后‘逼宫’的推手是老爷子。我明天去见他,拿着‘党章’跟他理论。他不是口口声声共产党员,无神论者……”
不不,少卿,不能乱来,我们毕竟是做小辈的。见他发急了,大有视死如归的犟劲,我倒替他捏把汗。我说,与其硬碰硬,不如用棉花胎把拳头推回去,不失为两全其美。就说我们正在食补加中药调理啦,针灸辅佐疗法啦,甚至瑜伽啦都在试。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慢慢磨,磨吧。
少卿依了我,跟爸妈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