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这一餐确实是很丰盛,不仅有阿莫哈之前提到过的芹菜洋葱,还有一整只大鹅。
这鹅阿莫哈说是昨天吃剩的,但这鹅是一整只,饭吃了一大半才端上来,而且端上来的时候,一直不见人影的阿莫哈夫人满头大汗。
不过夫人端着这东西上来的时候兴致很高,而且两个孩子也高兴得手舞足蹈,赛什便没有多礼,仅仅是多夸了几句好吃,多给孩子分了一些。
餐桌上话头也还算温和,赛什和阿莫哈相对而坐,聊着生命之厅里那些闲话。
阿莫哈夫人坐在一边,身边跟着孩子,她一边督促着萝卜吃光自己盘里的青菜,一边麻利地把一勺勺东西填进自己女儿的嘴里。
小姑娘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一大盘东西就进了肚子,没过多久就饱得眼睛都睁不开,在母亲臂弯里直点头。
“赛什大人,您……”阿莫哈抱起肩膀,把两只手插进自己的胳肢窝,“您心里是有什么事吗?”
这话出口,阿莫哈夫人立刻会意,揽起小女儿,牵着萝卜往里屋走,
“不嘛……我还想,哈——”男孩看着自己的妹妹打哈欠的样子,不自觉地自己也打起了哈欠。
“好了好了,快去收拾收拾东西,我把妹妹安排好了带你去河边洗澡。”
“真的?去北运河吧!大头他们家总是去那边的!”
萝卜一下子来了精神,两眼放光。
大头是他在学校的朋友,是个侍卫的孩子,跟萝卜关系不错,赛什听阿莫哈说过好多次了,两个人一起在外面惹了不少祸。不过听阿莫哈说这些事的语气,应该不多不少,正好是七八岁男孩子该有的量。
“要是妹妹睡着了,你还没收拾好,我们就只去家后边的小河。”
“好的!”
萝卜转眼之间便消失在了走廊里。阿莫哈夫人抱着小女儿,紧接着也躬身行礼,告辞下去。
“你家里可真热闹啊。”
赛什看着走廊里离去的背影,由衷地感叹。
阿莫哈满脸带笑,
“是啊,真是头疼。”
“我今天回了一趟,啊,不,去了一趟我弟弟家里。”
赛什回过头来,淡淡地说道,
“我明明可以昨天晚上去的,我知道那个时候他肯定在家,但是我昨晚在外面绕了一大圈,最后还是没有去,今天才去。”
“想必大人您的弟弟不会在意这一天半天的……”
“我故意挑了他要去神殿工作的时间,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总觉得只有那样我才能踏得进那扇门。”
阿莫哈抱着肩膀,看着赛什,在维持上身不动的状态下,挪了挪自己的屁股,衣服在地上发出嚓——地一声。
他没有说话,但脸色似乎比之前红了那么一点。
“家里有人,肯定会有的,他老婆赫芭或者欧卡——你知道欧卡吧?”
“大人说过,是您家的侍女吧?听您说,是从小把你们兄弟两个养大的人?”
“侍女……她会喜欢这个称呼的,不过意思是那么个意思,我去那个家里的时候,就是遇到的她。”
“嗯。”
“然后……我们聊了一些过去的事情,七年前,那些……然后她告诉我,我弟弟可能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在我父亲去世的那段时间里,他扮演了一个不光彩的角色。”
“您的意思是……?”
“很复杂,我一下子也说不清楚,但他跟我父亲的死有关,也跟那个女孩的失踪有关。”
“这样啊……”
阿莫哈挺挺腰杆,
“您确定她说的都是真的吗?女人们什么都好,但她们嘴里的话可不能全信,我老婆前天还说纳布大祭司家里用一种孔雀毛做成的熏香,能够提神醒脑,结果她去买来的东西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那东西在我们家一点着了,楼下的连羊都翻墙,那简直是……
说远了说远了,我的意思是,女人们之间虽然有些时候能够通过闲话得知很多事情,但那些闲话很少有真相,更何况您所说的是您的亲生弟弟,您家里是祭司家庭,他想必不会是那样的人。”
“我……不太确定,欧卡从来没有骗过我,实际上,你刚刚说的孔雀熏香的事,我小时候就听欧卡说过,纳布大祭司家里有一台孔雀石的香炉,他在家的时候经常在里面点一些提神的香料,熬夜办公。”
“这样……”
阿莫哈掐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点头。
“无论如何吧,假如这些事情是真的……假如,阿莫哈,你的兄弟做了什么坏事,甚至伤了你的父亲和妻子,你会怎么处理呢?”
“恕小人愚钝,这种事情实在是想象不出来,我只有一个哥哥,他从小就跟着我爸爸养鸽子,一直是个老实人,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作出那种事情来。”
“但阿莫哈,你成了书吏,你哥哥还是个看鸽舍的,他没有嫉妒你吗?你们之间没有过这方面的矛盾?”
“有啊,您前些天不是还看到我去鸽舍拿东西吗?这事就是他给闹的。我们之前我们两个是说好了的,爸爸在我家过一年,再在回鸽舍那边跟他们家一起过一年,今年本来是该他们家的,我东西都送过去了,但他说什么也不愿意把爸爸接过去。”
“怎么回事?”
“他说爸爸年纪大了,经不起老这么折腾。”
“也有道理,我听你说过,你爸爸生你的时候都三十多岁了。现在你都快四十了,你爸爸恐怕真是折腾不起这么来回折腾。”
“但是爸爸喜欢鸽舍啊,他觉得那边自在啊,按他的说法,我这儿虽然是在城里,但四面都是楼,街面也就三人的宽窄,想出门转转都不方便,鸽舍那边半夜出去唱歌都不会有人管。”
“嗯……那还真是挺难办的,你最后是怎么处理的呢?我看你爸爸今晚是已经不在你家了吧?”
“是啊,他昨天就出城了,老头子亲自过去把他给教训了一顿,现在乖得跟什么一样。”
赛什听到这话,想起来一些事情,但他的沉默立刻被阿莫哈给误会了,他两手撑这自己的小桌就要起身叩首致歉,
“哎呀,您看我这个,实在是不好意思,光顾着说自己的事情了,您父亲都已经去了那么多年了,我实在是不应该勾您的伤心事……”
赛什连忙扶住了他,
“没事,没事,这话头是我自己挑起来的,而且你这……真没必要,好好坐着吧。”
“谢谢大人海涵。”
“唉,而且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我确实也有类似的手段可以用。”
赛什一开始想的是欧卡,但从白天的事情来看,她的态度有些微妙,那这样一来,剩下的人选就只有一个——达夏尔。
虽然不知道具体应该如何操作,但赛什有一种感觉,只要通过那个人,他跟瑟努之间的问题一定能得到解决。
“那就好,能够帮上大人忙,是我的荣幸。”
“你过奖了。阿莫哈,这一次我应该谢……谢……”
话到这里,赛什心里突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
“阿莫哈,我觉得你的全家人也可以去一趟城南的鸽舍啊,就在新年夜如何?这不正好是你们兄弟两个和好的机会吗?”
“赛什大人……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您还是自己看看吧。”
阿莫哈起身从自己的文具箱里拿出来一大卷东西,从里面抽出来一张,递给赛什。
赛什看到纸的时候就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这叠纸白得亮眼,生命之厅肯定用不起,来源不是不是神殿,就是皇宫。
他皱着眉毛接过这一叠东西,随嘴读了起来,
“新年将至,福慧临门……客套话,客套话,客套话……值此佳节,亚努神主祭,阿布拉瓦须祭司将特派……嗯……”
赛什读着读着,声音突然消减下去,变成鼻子里粗重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