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本终是来了,捆了一束干肉,算作谢师礼,又让子玉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过年。
欧阳先生请老本坐了,却道:“来年入了学,子玉还在我这住吧,离庠序又近,做起学问来,也方便许多。”
“能得先生教导,可不是好,只不知这束休如何。”
欧阳先生正了正身子:“想我本是书香世家,先人世代为官,今为世风所阻,虽有些学问,不能拔擢,但祖上余荫,薄有田产,实不在意这些。”
老本心下高兴,却推辞不受,怎么也要出些钱财,方能安心。
先生又道:“我确非为着钱财,来此开蒙,只念现今学风浮躁,教化日颓,想寻得一二良才,开启之。听说愉快地‘愉’字,书本上解释成愉快,童生们解释成快乐,都是错的,哪怕和书本上差半个字,都是错的,哎,这还算教化吗?以后孩子们恐怕不会思考,没有自己的思想了。也不知这些为人师者是怎么想的,只为了考试和举业罢了。我教子玉读书,经常鼓励他说出自己的看法,我们相互讨论,其乐也融融,其乐也洩洩啊。”说的先生又是痛心,又是悲哀,提到子玉又是微露笑容。
老本也听不懂,只是知道先生好像不要费用,见子玉收拾停当,就答应了先生,谢辞出来。
老本携着子玉,又到武馆来接哥哥,见哥哥已在武馆门口等候。子玉哥哥已经十八岁了,叫姬啸川,李老爷给起的名字,长得高大,眉宇间英气勃发,和子玉颇不相同。
哥俩多时不见,子玉只记得小时,哥哥经常带着自己玩耍,待哥哥去了武馆,就很难得见了。啸川拉着子玉,摸头弄耳,还把他当作孩子。
两人笑闹了一路,回到家,王氏出来,看着孩子,各各都爱,忙去张罗饭菜,年货都已有备,一时就得。
一家围坐,言笑和柔,还有两天就是三十,大家不免都说些年事。啸川说年夜饭时,给大家打一套“盘龙掌”助兴,二老高兴,又不免担心,问啸川明年能不能成为武者,啸川却说自己武艺精熟,就是在武馆也是数一数二,但能不能过了县里考核,实不敢说,还要过得武师这关。
老本暗自寻思,过了年,让李老爷想想办法,倒不急跟孩子说。
子玉忽然想起了小白,就问起来。
老本面带愧色:“那只小鸟么,本来挺好,我天天领着到山里寻食,这几月长了足有一丈多大,可是前些日子就飞去了深山里,再没回来,我也没敢进深山里找寻。对不住啊,谦儿。”
子玉心里难受,却道没事,小白没准什么时候自己就回来了。
大家也就不提,吃了饭,天色已晚,各自安歇,啸川和子玉一屋,问了小白是怎么回事,子玉说了,啸川诧异,没想到弟弟小小年纪,竟有这些奇遇,答应子玉明天和他一同去找小白。
来日,夫妇忙着准备过年,啸川领了子玉往黑风山行来。啸川一身武艺果然不同凡响,拿了子玉送的佩刀,遇见些野兽,干净利落就砍翻了,幸好也没遇到虎豹之类,不然也是一番麻烦。子玉识得路,两人不久来到那片山谷。
子玉焦急,跑下去,大喊:“小白,小白。”不知小白能不能在这里。
只见那悬崖上,一道白影箭一般射下来,啸川拿着刀护在子玉身前。
小白到得近前,张开双翼只一扇,啸川也有些站不稳,子玉却跌出去。见子玉爬滚着起来,小白愉快地叽叽叫。
啸川知道小白没有恶意,收了刀。子玉跑过来搂着小白,连说小白别闹别闹。
子玉找到小白,很是高兴:“小白,你来这里做什么。”
小白只是看向悬崖上面,又伏下身,子玉明白这是要带自己飞吧,“小白,能行吗?”
小白不屑的看向子玉,子玉爬上去,小白忽就拔地而起,吓得子玉紧紧楼住,几个盘旋就到了山洞,放下子玉。
啸川纳罕,这小白虽说不小,却能驮动子玉,真是异种,随后也攀上来,听子玉讲过这里,也没太感奇怪。
子玉到洞中才看清,山洞最深处,卧着那只“大鸟”,身子并未腐朽,上面堆着许多石块,想是小白回来“葬母”。
子玉又去拜了拜那个“前辈”,和哥哥商量,既得了前辈传承,怎么也要好生将他安葬。
两人下来,到前面林中寻得一片好去处,葬了前辈。又挖了些黑土,小白帮忙,弄到山洞里,添在那“大鸟”身上,“大鸟”长大,待忙完了,看看天色已晚。
哥俩就往回走,小白长啸一声,跟了来,一路上什么也没遇见。出了山,小白“滋”的飞去,却落在姬家荒地中那棵枯树上,声声鸣叫。两人跟过来,小白飞下树旁,用爪子在地上刨起来。两人帮忙,弄了很久,小白突然在深坑里叼起一块石头,递与子玉。
子玉将石头摸弄干净,见石头不大,只是圆润,也不出奇,细细观看,似乎隐隐透出五彩之色。啸川却看不出有什么色彩,只是让子玉收好,或许是什么宝石之类。
回到家,父母张罗着吃饭,子玉拿出石头把玩,王氏见他喜欢,用红丝线盘了,给子玉戴在颈里。小白并不安稳,夜里又飞回山里。
来日早起,真正三十了,一家人喜气洋洋地忙活着。小白回来和子玉玩耍一回,天晚又飞走了。
晚间年夜饭,啸川果然耍了一套拳法,法度严谨,虎虎生风,大家叫好,老本也是放心,老大真是习得一身本领。
老本高兴,倒了酒,喝将起来,不免多来了几杯,舌头也卷了:“来来,媳妇你也喝几杯,你放心,我想起来了,断没到县里澡堂子洗过澡,那白生生的,呸,都是幻觉,幻觉,喂,孩子大了,要不也喝一口。”
“当着孩子的面,你说什么呢。”王氏上去就给了几巴掌。
子玉不明所以,啸川暗暗偷笑。
过了年,子玉来找小翠,拿了糖果给她,两人悄悄说笑,只是到了年节,张大善人家里也忙,聚不多时,小翠就跑了去干活。
寻忖着李老爷上下拜会,一定忙的不可开交,直到初五,老本才带着啸川和子玉拜谒李老爷,一是为了啸川的事,再者让子玉见见李老爷,将来在县里也好有个照应。
李老爷迎出来,见老本带了一头整猪,都已洗剥干净,忙说些客气话。
入了客厅,老本让两个孩子上来行了大礼,李老爷哈哈大笑:“几年不见,侄子们都这么大了,难得生的俊俏,还要有些本事才行啊,啸川不必说了,狗蛋可开了蒙?”
“开了,先生赐名,如今叫‘子玉’了。过了年,就正式入学。”老本回道。
“子玉好,子玉好,孩子们中的一块宝玉,哈哈哈,好好,将来谋得个一官半职,还指望他照看着我呢,哈哈….”李老爷爽着劲地笑。
“老爷说笑了,这许多年若不得老爷遮护,家里过活也难,这些孩子还不知在谁肚子里呢。”
“哈哈哈…..”老本越是谦卑,李老爷越觉春风得意。
几人说了一会子闲话,无非是一个人高高坐于马上,一个人使劲地拍着马屁股。李老爷留了饭,老本有事,也不推辞。
席间三杯两盏,不由谈性越浓,两个孩子在下侍候着酒菜,老本求老爷多加照拂子玉。
“包好,包好,子玉,但凡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这小小县城,还没有我吃不开的。”
子玉答应着谢了。
见老爷正自高兴,瞅着机会老本把啸川之事说了,希望老爷帮忙在县里寻个差事。
李老爷狠狠的干了一杯,慢慢道:“这个么,就是我和上面再相厚,也是要出些血的。”
老本让两个孩子先下去等候,忙道:“这我哪有不知,但凭老爷做主。”
“你肯出钱,那就好办,不过少说也得一百五十两银子。”
老本也是肉痛,却道:“行,老爷给张罗张罗。”
“这事急不得,你先准备了银子,我再想办法。”李老爷微一沉吟:又道:“这事县尉大人是主管,打点好县尉大人下面就好办了,考核武者的时候,要五个主考官,通过了才能发你武者腰牌。”
“五个都打点,怕是银子不够吧。”老本不明就里地插话。
“不用,走一个人的门路就行,大家心知肚明的事,要是都乱来,这戏法还怎么变。发了腰牌就是在册的武者了,入军籍好说,不用走门路都招走了,要想进衙门,还要和衙门里的武师打一场,不过衙门里就那么几个武师,还不是县尉大人一句话。入了衙门还不能入职,得先做几年跟班,等上下熟络了,找个机会,转个正职,那才是正式的衙役了。”
老本哪能听懂这些弯弯绕,只说全拜托老爷,两人吃完,才叫孩子进来随便吃一口,急忙赶回去,准备了银子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