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终于冲破了厚重地云层,它激动的投射着一道道金色的光辉,散发着自己的炙热。一道雨后的彩虹挂在了半空中与那逐渐清晰的蓝天勾勒出了一副美轮美奂的景象。
从黑暗中清醒,少年睁眼的瞬间就被一股刺眼的阳光照的再次闭眼,他暗自松了口气,能看到阳光,自己应该是……没死的。
而且,这个触感,自己应该是躺在床上。看来,得救了。
微微张开眼皮,等自己适应了阳光的强度后,离澈用左臂撑着木床起身。
等完全睁开眼时,他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很简洁的一个军帐,除了一张木桌以及自己正躺着的这张床,剩下的就是放着一把长枪的和一具崭新战甲的架子。
右臂很僵硬,他低头看了看才发现自己的右臂被绑的像一个粽子,苦哈哈的笑了笑。
“吱呀……”帐布被人掀开,离澈立马看了过去。
“咦!醒啦?”
进来的是个端着水盆的中年汉子,他惊讶的出声,把水盆放到了桌子上,小跑到了床前,看着疑惑的少年,一动不动。
“……”离澈一头雾水,他点了点头,傻傻的笑着。
“汝被救回时气若游丝,差点儿便是无救,能醒过来,实乃万幸。”汉子嘟囔着,很是奇异。
“唔,多谢相救。”他想了想也只能回一句感谢。
“嗯,没死就是,好生歇息歇息。”汉子重新端起水盆,向帐外走去。
透过被那人掀起的帐布清楚地可见骄阳从西而落,漫天的红霞浸染了大地,刻下鲜红如血之画。
在夜晚到来时,离澈已经起身离开了军帐,走出到营中时,一阵猛烈的北风呼啸而来。
地上的花草残肢被大风肆虐而过,连根拔起,随着卷动的狂风升天而去。
它们可以绚烂的绽放,也可以安静的枯萎,最终呼啸着踏风而行。人也应一样,绽放时辉煌,死去时安宁。
北国的秋季,一个北风狂兮万草寂的萧条季节,万物湮灭的时期,寂静成了唯一的氛围。
离澈深深地吸了口气,虽然瞒着家里来到了北军之中,但在战场上看到落雪玄骑那一刻就表明行踪已然暴露了。
值得庆幸的是,来的应该不是老爷子。
“参见军侯!”过往的士卒开始行礼,还一头雾水的他只能点头回应。
本来是想见见和自己一同存活下来的兄弟们的,可等沉默地离澈走到校场时,一个气喘吁吁的士卒拦住了他。
“军侯,侯爷叫您过去。”
“劳烦带路。”他客气的冲士卒抱了抱拳,却把那年轻的士卒吓得急忙回礼。“不敢,大人客气了。”小士卒明显受宠若惊,可能只有离澈自己不知道,原本还是个十人长的他已经在战后被提为了五百人的统领之职。
这等受宠之人如此客气,自然把混了两年才成了守门侍卫的小士卒吓得不轻。
跟着年轻士卒走出几百米,来到了一个明显比其他大出不少的军帐前。
“侯爷,离澈军侯到了。”
“进。”帐内传来一个低沉的男音,带着半分嘶哑,带着一丝磁性。
回给伸手的年轻士卒一个善意的眼神,离澈抬腿走入军帐之中。
上首坐着的是位一身黑色的劲装的年轻男子,身材精壮,谈不上十分高大但也高过常人。
不怒自威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波澜,但整个人的气势却如同沉睡的雄狮!一看就是久历沙场之人。
离澈收回目光,缓缓走上前,拱手行礼道:“参见侯爷。”
“哎呀,我的小祖宗,你说你一句话不留就离家出走也就罢了,还偷偷在北军从军,你这是要存心气死老爷子啊。”堂堂落雪玄骑之统领身为启辰锦狮侯的男子跳起来本要发火,可看弟弟那带伤之身却是不忍心责骂。
“劳姐夫挂念,小弟一切安好,也不是存心气父王,只是想自己历练一番。”
陆煜深苦笑着看着这位镇林王府二公子,自己妻子的亲弟弟,无可奈何地抚额道:“你有历练之心为何不去镇林军?”
“在镇林,我是小王爷,军士们将敬我畏我,再者护我者众多,如何历练?”年轻人依旧站着,面色平静。
“先坐下吧。”陆煜深摇了摇头,虽然这个弟弟的年纪还小,但他和自己那位老丈人一样,决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现在只能看看如何能让事情尽量好转一些了。
“姐夫来此,应该不是父王的意思吧?”他缓缓入座,语气中带着肯定。
“嗯,父王气极,说你既然自己离家便让你自力更生,他不会管你的死活。”陆煜深眼中闪烁着几分复杂神色,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因为幼时的经历变的太老成,太过于洞悉诸事,不用问也知道他之所以想历练,是对自家哥哥那件事,难以释怀。
……
这天地间,共有四国。位于北边冰寒之地的北寒,位于西方的西霜,南边的南渊以及最为强大的占据了中东的启辰帝国。
启辰在数年前还只是占据中部的王国,那本来据有东陆的东沧国被启辰镇林侯洛天琊一战而灭,当时的帝王殷荀亲手赐予结拜兄弟洛天琊金珠王冠,封镇林王。
启辰也是在这一战后成为诸国之首,殷荀登坛祭天,自封帝国,改号兴元。一时间有吞并其余诸国完成大统之势。
原本众国是不服的,直到洛天琊领着十万镇林亲封异族后,启辰的帝国之位才被承认。别的,君王只称大王,启辰的君王却是圣皇。
可命运谁都无法掌控,本该赢得天下的圣皇却输给了天命。年后的初春,殷荀崩于寝宫,京都暴乱。
一直奉命驻守南疆的镇林王在半月后返回京都,拿出了先王遗诏,废除太子殷承德,立皇三子殷承元为帝,并平定三路名为勤王实为跟随太子夺权逆乱的诸侯。
本以为功高劳苦的扶龙之臣镇林王会得到更加强悍的权势,可这位二十五岁继位的皇帝陛下第一个命令就是自己初政当留镇林王在京时刻问教。
天下震惊,惊的不是皇帝的诏命,而是权势齐天的镇林王竟真的接命,留在了京都。
至此,镇林军归镇林王长子——血炎侯洛谨焱统领。
四年前,血炎侯洛谨焱在支援南军途中被敌军伏击,全军被杀的血肉模糊,据传言洛谨焱跳崖自尽。可一年之后,西霜境内出现一军,连胜西霜军十几战,一鼓作气攻破西霜王国国都,逼的西霜王退位。有人带着画像归来,自此,天下皆知血炎未死,西霜易主。
启辰从那之后便有说法,镇林王有皇帝梦却不敢谋逆,故让长子炸死,取了西霜国的王位。
八月十五,正是中秋团圆之时,镇林王洛天琊在众目睽睽之下宣布将洛谨焱逐出洛家,从此断绝父子关系。并且,他亲自请命征伐西霜国。
笑意盈盈的皇帝陛下并没有同意他的请求,而是派神威大将李知图率军出征。
没料想有着数年征战经验的李知图大将却在半月之内便一败涂地,甚至丢失边城。被除去了军职,转为京都禁卫军统领。
后当启辰将臣们气愤填膺的想要征讨时,成了西霜霸主的洛谨焱却派人送来了一样东西,并且表示两家永结盟好的意愿。
那除了两位王者谁都不知道是何物的东西却真的让启辰国帝王放下征伐之心,诏告全国与西霜结为友邦。
此事在那之后就被搁置,可任谁都知晓这事不是表面那么简单,其中隐藏的是如同深海的暗流。
混浊一片的事件唯一让众人都清楚的是,洛谨焱的确背叛了家国,所以当时只有十多岁的离澈便在日夜听人辱骂兄长的情况中暗自立誓,定要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
“姐夫,若再无事,你便回去吧,待久了会让人误会的。”
“误会什么?我是你姐夫!来之前你姐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安排好你,你这把我打发走了,我回去如何交待?不妥不妥。”统领着数万骑军的陆侯爷唰啦啦的摇着头,提起自家女人他就头疼,一定不能办不好事情给她发脾气的理由。
“姐夫,你让副将提升我为军侯,已经是帮了忙了,可以回去了。再说你也清楚,我若想的话有一百种能让你离去的方法。您是想好好的主动离去,还是?”
愣愣地动了动嘴,陆侯爷想到了这位小舅子那可怕的心计,不由背后发凉。
“得得得,我走便是,不过阿澈啊,你这准备何时回家?总不能真不回去吧?老爷子和母亲身旁只有你一个孩子,久久不归,不是个事儿。”
年轻人轻轻地摆了摆手,眼中带着几道隐晦的光芒,“待世人不因镇林而知我名时,我便还家。”
“你这……唉,罢了,既然你决定了,姐夫就不劝了。不过在外诸事皆须小心,吾留一护卫予你,不能推辞!”陆侯爷拿出了自己身为上位的态势,一副离澈不同意就不罢休的模样终于让年轻人无奈地点了头。
在陆煜深啰嗦的嘱咐中离开营帐,离澈径直走向了校场,刚刚已经派人去集合那日救出的百余士卒,此刻想必已经齐了。
那天厮杀时也曾见过千军万马,可真当离澈以一个将领身份面对众人时,身体竟是有些颤抖的。毕竟,离澈自己只是个刚刚十八岁的青年。
打仗的时候可不会有上百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看,大大的深呼吸后,年轻军侯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众人身前。
环顾着战士们,离澈一时间语塞,随后,突然向众人鞠躬。
满场寂静,片刻后回神的老屯长才出列回礼,“愿随军侯征战沙场,在所不辞。”
其他人还呆滞着,听到老屯长呼喊,他们纷纷回给最近几天大名传响的年轻军侯一个军礼。“愿随军侯征战沙场,在所不辞!”
这一喊不要紧,倒是把准备说话的离澈吓了一跳。他讪讪一笑,想了一下开口道:“多谢兄弟们,承蒙上面信任,吾将领五百人成营,以后,就要共同征战了。”
从军有十几年的老百夫长咧嘴一笑,“澈哥儿何必客气,吾等的性命都是你救回来的,只须你一句话,刀山火海,吾等誓死跟从。”
没有叫他军侯的老屯长此刻很高兴,虽然十几年没立过什么大功劳,可识人的本事却是磨炼的不错。
离澈年龄不到二十,又勇力超群,义薄云天。此等人物,又岂是那池中待养之物,有朝一日必能鲤鱼跃龙门,飞黄腾达。再说了,跟着这样不愿丢下同伴愿与诸士同生共死的统领,可谓三生有幸。
“百夫长说的对!”从军的大多是苦寒出身之人,他们不会讲像陈信所言的那些佳句,但那一双双真诚的眼睛让离澈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他们对自己的感激之心。
“谢兄弟们,那个,陈叔,有个事还得劳烦一下。”
老屯长点头道:“澈哥儿吩咐便是。”
年轻军侯继续道:“上面吩咐让吾在韩副将大人的麾下挑选剩余的战士,但吾对这些战士又不熟知,可否劳烦陈叔带人去挑选?”
“有何要求么?”
“兄弟者要兄,父子者要父,家中独子者不要,如此便好。”低头微微想了一下,只说出一句。
这条件让陈信更加的看好这个年轻的统领,既然精挑细选,那选出的定然是刀山火海里行走的铁军,离澈说的这些条件看似平常,却是为保留一家之希望。因为能力越大可能面对的危险也就越大。
其实生逢战世,身不由己者千千万万,规则都是位高权重者去定,有个好将领可能会出人头地,可遇到无情的就只能当马前卒,送死罢了。
“知晓了,今日之内俺会办妥此事。”离澈笑着点了点头,抬手道:“有劳。”
看着三三两两跑去忙碌的众人,离澈长舒一口气,终于是有时间能够理清一些杂乱的思绪。
这时,夜幕垂落世间,将无数饿殍枯骨掩埋,将无数金碧辉煌遮盖。是以,夜来时,万物皆歇,世人皆同。可那悲凉的寒风依旧告诉所有人,这世界本就是不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