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前,树下,丁毅在摇椅里乘凉。
突然,他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丁毅也从来没见过这场面,“老孙,你怎么样?”
“我没事,受了点皮外伤罢了。”孙廉重重地叹了口气,“唉,只是······”
只见他一侧身,露出了木板车中闭着眼睛的孩子,那是海安。
“先回家再说吧。”
“车给我。”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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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爹呀,不是我说你,你都快成老头子了还出去乱混,你是跟别人打架了吗?”妇人刚擦干净孙廉的脸,正在给他包扎伤口,“你看看那车,都快散架了。看你这一身土,哎呦!”
孙廉一声不吭。
“你把海安弄咱家干啥?这咋回事儿啊?雪莲呢?”妇人又打出一串连珠炮。
“你去雪莲家一趟,看看她在不在家。”这是孙廉到家后的第一句话。
妇人看着异常沉默的哥俩,也觉得别扭,就出去了。
木屋中,就只剩下丁毅和孙廉两人坐在板凳上,旁边是卧床不醒的海安。
“说说呗。”丁毅打破了沉默,他从没见过孙廉这样。
“老哥呀,”孙廉开口了,“你应该也听说过那两个邪教吧。”
“嗯,那不是传说嘛。”
“那是真的。”孙廉声音低沉,“那两拨人直接在集市上打起来了。”
丁毅深深皱起了眉头。
“现场,那可真是······”孙廉似乎也不愿回忆,“我离得很远,才捡了一条命。海安也是我在路边发现的,一直昏迷······没见到雪莲。”
丁毅看了看旁边,那里堆着孙廉刚换下来的、沾满血和灰的破损的衣服。
“那玄武堂呢?镇上不是有玄武堂的分部吗?”丁毅问道。
“不知道。”孙廉摇摇头,“魂师的事儿,不懂。”
“今年的武魂觉醒仪式快到了,玄武堂会派人来村里,到时候问问。”丁毅道,“真是多灾多难啊!”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那海安怎么办?”丁毅问道。
这时,孙廉妻子的声音从院里传来:“我回来了,雪莲家没人,我先去做饭了!”
哥俩对视一眼。
孙廉道:“先留在我家吧,我等会儿给老婆子说。找医生的事,还需要老哥多操心了。”
“没问题。”丁毅拍了拍老朋友的肩膀,“我回来让乡亲们多照顾照顾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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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
小院中,丁毅和孙廉二人对坐饮茶,海安正站在木屋的阶梯上,静静地看着他们。
“还是那样,医生说身体上没什么损伤,甚至可以说健康得很,可就是醒不过来。人脑的事,他也说不准。”丁毅说到。
“这会不会成那个······什么植物人?”孙廉道。
“有可能,实在不行就得找治疗系魂师了。”丁毅道,“对了,你们守义呢?还不回来吗?”
“他,他还想再闯闯。前几天他来信说,在大城市找到了个不错的工作,回来的机会很少。”孙廉笑道,“等海安醒了,就让他住我们家吧,反正我们也没人陪。说不定等守义挣了钱,还能把我们都接进城里呢!”
“倒也可以,海安这孩子······”丁毅扭头望向屋内,“小海?”
孙廉也急忙转头,却见海安直愣愣地站在屋前,一言不发。
“这,你······你什么时候醒的?”孙廉吃了一惊。这哥俩在这聊了半天,都不知道身后站了个人。两人急忙起身,前去查看海安的情况。
“你感觉怎么样?”丁毅关切地问到。
“我刚醒。谢谢两位爷爷照顾,我没事。”
丁毅的心似乎咯噔一下。
“额,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孙廉小心翼翼地问。
“记得。”
二人反倒不知如何应对了。
“你这几天就先住在你孙爷爷家吧。”丁毅道,“你妈妈她······她失踪了,一直没回村子。”
“我妈妈死了,我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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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安就这样在孙廉家中住下了。有村民们的帮助,多一张嘴对夫妻二人来说并不算太难。家中还留有他们的儿子孙守义小时候的衣服,正好可以拿给海安穿。
可海安性情的改变却让孙廉等人感到不安。原来的海安是如此活泼、开朗,像是欢乐的精灵。现在的海安沉默寡言,经常一个人面无表情地坐着,你跟他说话,他会陪你说,你让他做事,他会尽力做,可那与世界隔绝的封闭感却万分明显。这种状态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显得极其反常、诡异,可又让人同情他的遭遇。
海安经常回原来的家,经常在雪莲的木屋前一站就是半晌。路过的人也不敢打扰他,只得静悄悄地快速绕过。
海安仿佛陷入了一种呆滞的状态,每天看似正常,实则魂不守舍。
这个巨大的打击确实对海安的心灵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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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
丁毅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负手而立,在他的面前,站着一排六岁左右的孩子,其中,就有海安。丁毅、孙廉与一些村民都站在两侧,静静地等待着。
那中年人,便是玄武堂派来主持武魂觉醒仪式的专人,一看穿着便与周围的村民迥然不同。武魂、魂师可以说是一个国家的基础,帝国,乃至大陆的尖端力量都来自魂师,任何一个大帝国都不想放过将来有可能成为魂师强者的小天才。
“大家好,今天将由我为大家进行武魂觉醒,我姓张,名瑞,你们可以叫我张老师。”只听那名叫张瑞的中年人说道,“众所周知,武魂在每个人六岁的时候觉醒,可以说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也是身体的一部分,我们每天……”
于是,张瑞开始了对武魂的详细介绍,可队列中的洋洋却有点心不在焉。他偷偷地瞄向海安的方向,发现海安竟露出一副认真听讲的神情。自从上次从镇上回来,海安就没有再和他们几个小伙伴玩过游戏,每天都摆出冷冷的表情,这让洋洋他们非常不解,可大人们又再三警告他们不要乱问。
魂师产生的几率是万中无一,绝大部分人的武魂都无法修炼,村子里也很多年没有出过魂师了。因此,洋洋并不对武魂什么的抱有太大希望,反而对海安的事感兴趣。
这时,张瑞对武魂的介绍总算是完了,他指着最右边的一名孩子,道:“武魂觉醒仪式开始,第一个,你先来吧!”
那最右边的孩子正是琪琪。听张瑞一上来就叫她,琪琪先是楞了一下,随后便有些生涩地离开队伍,走到张瑞身前。
只见张瑞身上光芒一闪,手中便多了一个像水晶球一样的东西。孩子们吓了一跳,似乎见到了什么了不起的魔法。其实那根本不是什么魔法,只不过是一件储物魂导器,用魂力驱动,便可以取出或存入物品。储物魂导器也算是比较常见的魂导器了,像张瑞手上的水晶球,就是从储物魂导器中取出的。
张瑞一手将人头大小的水晶球举到琪琪面前,说:“待我释放武魂后,你将手贴在这水晶球之上,放轻松,一切有我。”
说罢,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中,张瑞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原本就高大的身体又长高了一尺有余,精壮的上身肌肉隆起,把宽松的大衣撑得满满的,手也逐渐向利爪变化,嘴里突起的獠牙反射出森然寒光。张瑞此时的身体已经不能算是人类了,而是介于人与狼之间。
张瑞,三十七级强攻系战魂师,武魂:独狼。
随着武魂的出现,三圈有各种颜色的魂环从张瑞脚下升起,一个白色的十年魂环,一个黄色的百年魂环,还有一个紫色的千年魂环。
魂环,是魂师的修为达到整十数时,通过猎杀魂兽获取的,它能给魂师整体的提升,也能赋予魂师一个魂技。所猎杀的魂兽年限越高,产出的魂环品质也越高。像张瑞,就是一个有兽武魂的三环魂尊。
现场的大部分孩子之前都没见过魂师,以后也很少会见到这样的战魂师,主宰整个大陆的魂力之流其实离普通人的生活非常远。孩子们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面前这位兽武魂附体的魂师,只有海安例外,他已经见过一次了。
兽武魂、器武魂、魂环、魂技······他见过了,也记住了,他自己也不明白该怎样面对魂师这一职业,但他知道,魂师已经彻底地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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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琪琪尽管后退了一步,但还是乖乖地把手放在水晶球上。就这样,水晶球居中,利爪和小手一下一上夹住水晶球。
“很好。”张瑞发出了低沉的声音,接下来,便是他的任务了。意念一动,张瑞调动起了全身的力量,魂力朝握住水晶球的右手快速涌去。待魂力运转完成后,张瑞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这股魂力,透过水晶球,开始向琪琪进行牵引。
没错,就是牵引。武魂,是斗罗大陆的标志,大陆上一切传奇与史诗的基础,千万年来,没有人能对武魂下一个具体的定义。亿万年前,人类的祖先用了无数的时间在未知中摸爬滚打,终于掌握了武魂觉醒的方法和修炼的方法,才诞生了魂师这一职业。武魂觉醒时,就是通过特殊的装置将觉醒者身体中原本就有的东西展现、释放出来。
此时,张瑞便是在做这样的事情。很快,水晶球便有了反应,就到了决定琪琪先天魂力和武魂的时候了。武魂,会直接表现出来的。而先天魂力,是根据水晶球的亮度决定的,水晶球越亮,就表明先天魂力越强、天赋越高。先天魂力从零级到十级不等,十级的先天满魂力,往往意味着万中无一的天才的诞生。
只见那水晶球亮了起来,不过实在是不明显,在天光的映衬之下,仅仅达到了恰好能被人察觉出来的亮度。接着,一把勺子凭空出现,就那么悬浮于琪琪的右手之上。
“先天魂力半级左右,武魂勺子,废武魂。”张瑞平静地说道。
再看刚被张瑞做出判定的琪琪,平复了一下心情,倒也没有显出难过之色。废武魂不足为奇,在整个斗罗大陆上,能成为魂师的毕竟是少数,而多年来这个小镇更是几乎没有出现过魂师。向张瑞行礼之后,小家伙便走回了队伍。
“下一个,”张瑞没有停顿,继续进行他的武魂觉醒仪式。又是一名孩子应声走上前去,按照刚才的程序进行武魂觉醒。很快,结果就出来了,还是废武魂,武魂:筷子。
就这样,一个接一个的孩子进行着武魂觉醒,先天魂力不是零级就是半级,武魂也都是像小花小草、锅碗瓢盆什么的废武魂。
其实,张瑞所说的废武魂指的是不能用于战斗的武魂,绝大多数武魂都或多或少有一些用处。如果你的武魂是斧头,那么即便你没有魂力,你也可以用武魂来砍树。事实上,先天魂力反映了对魂力的感知能力,即一个人修炼武魂的天赋。有些人天生对魂力无感,便无法修练,有些人则天赋异禀,修炼升级有如神助。
理论上来说,一个人只要先天魂力不为零,就可以修练魂力,成为魂师。可孩子们的先天魂力最高不过半级,又都是废武魂,很难成为战魂师亦或是辅助系魂师,魂师世界的大门对他们打开了一条缝,可他们也不会选择再去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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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安是最后一个。
一样的流程,一样的神情,海安模仿着先前其他孩子的样子,把手放在了水晶球上。
仪式开始了。
海安感觉,就从那水晶球上,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牵引着自己,那奇妙的感觉,就像体内有东西要破茧而出一样。
终于,觉醒完成了!
海安把手抬起,水晶球亮了起来,海安右手上空也悬浮着一物。
只听张瑞道:“先天魂力二级,武魂······破剑?”
确实不是张瑞故意为难海安,说海安的武魂是破剑都是过高赞美它了。看那在海安右手上方的武魂,似乎有点“剑”的模样,它通体乌黑,歪歪扭扭,有些地方甚至还有破损,充其量只能算是个破剑。
“先天魂力二级的话,按理说能够修炼,只是这武魂的品质差了点。”张瑞补充道,“我倒是没见过这种武魂,可能是变异武魂吧,也可能是不能修练的废武魂。”
周围出现了一阵议论,毕竟,村里近些年出过的最高先天魂力恐怕就是二级。
“如果你想当魂师的话,可以先去镇上的玄武堂分部注册,然后进入奥伦镇初级魂师学院学习。”张瑞拍了拍海安的肩膀。
其实,按照玄武堂的规定,任何先天魂力高于二级的孩子,都要由觉醒仪式的主持者及时与家长沟通,预先登记信息,以方便日后入学、注册等事宜。但张瑞觉得海安的武魂怎么看都不像能修炼的样子,便懒得管这摊子事。事实上,任何魂师的成长都是需要资源的,哪怕是上一般的初级魂师学院也需要不菲的学费,考虑到海安的天赋和这村子的条件,张瑞觉得他应该不会走上魂师的道路。
张瑞收起了武魂,逐渐恢复了人形,向着丁毅道:“这次的武魂觉醒仪式就到这儿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罢,张瑞转身就走,丁毅连忙追了出去。
“阁下要不再坐一会儿,尝一下我们这儿的山茶,让我们好生招待一下您。”丁毅勉强跟得上张瑞的步伐。
“不必了,我还有好几个村子要去,没时间耽误。”张瑞微微回头说道。
“那是那是。这次的觉醒仪式辛苦阁下了,老朽不胜感激啊。”丁毅拱手道,“只是,我心中有一疑惑,不知当不当问。”
见张瑞虽不言、神色却无不悦,丁毅赶紧问道:“我们听说两个月前镇上出了点事,阁下在玄武堂高就,这不,想向阁下打听打听。”
张瑞脚步猛地一停,眉头皱起,看着丁毅,道:“不要道听途说,玄武堂也不知情。怎么,你们村有人去镇上吗?”
“呃······这倒没有。”丁毅连忙摆手。
“那就不要多管闲事,魂师的事你懂什么?”张瑞再次加快了脚步。
“是,阁下说的是。”丁毅笑道。此时,二人已经快走到村口了。
“阁下慢走,老朽恕不远送。”丁毅挥手道。
张瑞微微点头,便加速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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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怎么样?”孙廉满脸的担忧之色。
“感觉挺好的,我好像有魂力了。”海安微笑道。
可孙廉并不这么觉得。武魂觉醒仪式结束回到家后,他便觉得海安的精神状态更差了,他说不上来有什么变化,但总觉得不对劲。
“小海啊,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孙廉摸着海安的头,“你是觉得你的武魂不够强大吗?不用不高兴,我们村多少年都没出过魂师了,你看我,不用武魂照样过得好好的。乖!”
说着,孙廉将海安搂入怀中。
“本来还想着以后成了强大的魂师,给妈妈报仇来着。”海安微笑着,嘣出了一句话。
孙廉全身一紧,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保持尴尬的沉默。
“让我下来吧。”海安从孙廉的膝上跳下,“我去外面逛逛。”
海安出了孙廉家的小院,很快离开了孙廉的视线。他辨认了一下方向,开始向奥伦镇的反方向走去,他也不知道他会走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