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太后的万寿诞辰适逢地方大员进京述职、蒙古及各外族王公、外国使者朝见的各大事件同时进行,因此与往年相比,庆祝规模更显盛大。皇城内外处处张灯结彩,人们个个盛装出行,欢歌笑语,热闹非凡。京城的人也算是见多识广,但每日出现在皇城主街的装扮新奇的异族能人术士,甚至是金发碧眼、高大白肤的异国使者还是让他们大开眼界。
各方人士进京主要是为了觐见皇帝、完成公务使命,但也有部分人是怀着截然不同的想法和目的。比如西北回族和卓部首领之女卓玛丹珠,自小久慕韩羽风“御风尊者”之名。在一次部落的内乱中,她如愿以偿地见到了他本人,并在他的帮助下成功平定了乱局。当丹珠听说韩羽风订婚之事,心中五味杂陈。醋海翻波之下,她主动请缨要求带本族岁贡上京面圣。和卓部首领之妹、丹珠的姑母为皇帝的宠妃容妃,因此当她快马加鞭入京之后,并未下榻在使节们的居所,而是住在容妃宫中。
“丹珠姐姐,你此次进京有些突然,但一定要多住些时日,多陪陪我和母妃才好。”容妃的独生女,乾隆帝九公主名叫爱新觉罗·美因,由于母亲受宠,年龄又小,因此受到父母宠爱,性格也活泼开朗。她跟性格同样爽朗大方的卓玛丹珠志趣相投;另外宫里年纪相仿的伙伴太少,所以对丹珠的到访,她向来是十分欢迎。
可惜丹珠此次来访却是一反常态,不但看上去一副心事重重、心不在焉的样子,而且常常悄悄出宫去,又灰心失望地回来。跟九公主美因玩耍之时不是强颜欢笑,就是十问九不答,对九公主挽留她多住的要求,也只是勉强点头答应。
“丹珠姐姐,你有什么心事吗?”美因公主终于忍不住发问。“往日你来宫里,总是兴致极高,我们姐妹说说笑笑,好不快乐;如今怎么变成这一副伤心沮丧的样子——姐姐向来心直口快,闷闷不乐、闭口不言可不是你的作风啊。”
“美因妹妹,你到底了解我!”丹珠终于忍受不住满腔的愁绪,冲口问道:“妹妹你知道:经略大学士之子福康安有位新结识的义弟吧?”
“当然了。皇后是我嫡母,福康安是皇后嫡侄,算起来是我的表哥。他的事我自然知道一些。”美因公主答道。“况且我听母妃说,父皇似乎很喜欢福康安表哥那位义弟韩公子——所以由傅恒大人保媒,把两江总督的二小姐指婚给他!”
一听到“指婚”二字,丹珠就像被滚水烫到一般跳起,脸色涨红如同猪肝色。“让我不开心的就是此事!”她大叫一声,仿佛要吐尽胸中的郁结之气。
“韩公子是我们西北靖边侯的世子,他容貌俊美、丰神俊秀;还是当世的武学奇才,精通音律,用那紫玉箫吹出的乐声悠扬动听,令人心驰神往!”丹珠滔滔不绝地说道。“我对韩公子倾慕已久。只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他知道我的心意后总是避开我。就算我日夜兼程来到这里,几次去富察府求见,他还是不肯见我一面!”
说到伤心处,丹珠忍不住泪如雨下。美因对她突如其来的这一阵发泄也是感到手足无措,只得喃喃劝解道:“可是父皇旨意已下,韩公子和他的未婚妻都已奉诏,这桩婚事是改变不了的了。”
“妹妹你知道吗?韩氏一族是外邦异族的后裔,他们是一夫一妻的制度。从今往后,韩公子只属于那女孩一人了。”丹珠泪流不止,不服气地说道:“我知道自己未必配得上韩公子,但她又是何方神圣,凭什么能与韩公子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她出身高贵,是两江总督的女儿,长相大概也不错吧。”美因小心翼翼地答道。“她的姐姐就是指给福康安的正室。福康安表哥对外表是很挑剔的,据说他对这门婚事却很满意;一母同胞的姐妹,长相不会差太多吧?”
“长得好看些又怎么样?江南是出名的富庶之地,我们西北气候严酷,民风彪悍,她这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能适应吗?”
“她的外祖父是陕甘总督,听说她从小就是跟外祖父一起在西北长大的。”美因公主补充:“所以皇阿玛要给韩公子指婚,傅恒大人马上就想到她是良配。”
“是吗?大清国以马上得天下,我们西北各族更是不论男女,以崇尚习武为风气。”丹珠似乎想到了什么,得意地说:“我虽不才,若论武功还有点自信。既然她也是西北出身,我们不妨比划比划,较量一番。我别的地方可能比不上她,论武功倒不见得不能一较长短。”
“这不好吧,”美因公主赶紧摇头,出言阻止——她知道丹珠巾帼不让须眉,从小习武,武功在女子中算是出类拔萃的;骑术也很了得,善使长鞭为武器,舞动起来虎虎生风,如西北大风般刚烈。相较之下,两江总督的女儿虽是在西北地区长大,毕竟是江南贵女出身,大约像大多数江南女子一般温婉如水,弱柳扶风。“比武的事可千万不能提呀!真动起手来,拳脚无眼,你们谁受伤都麻烦大了。”
美因着急慌张,丹珠反倒冷静下来。她本来就是个性情率直、用情专一的人。此事不论美因或其他人如何劝说,她一旦拿定了主意,就再难回头,也不再思前想后、抑郁难安了,一心就只奔着一个目标而去。
丹珠的打算和决心已定,可她的目标对手沈雪凝却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她烦心的是姐姐的乳母林嬷嬷前来禀告的事情:因为皇后赐下的法兰西扇子的实际拥有者是雪凝,所以雨凝怀疑福康安赠送成堆西洋礼物的对象并不是她,而是自己的妹妹;但她再转念一想:雪凝和韩羽风的婚事就是福康安敦促其父向皇上请求办成的,他应当不会对妹妹有意才是。如此这般,各种千头万绪的猜测和想法在雨凝脑海中盘旋,令她苦闷不已。
“此次太后万寿大典,两位小姐都必须出席;大小姐就更不安了。”林嬷嬷也十分担忧。“不管富察公子对大小姐到底是何想法,以二小姐你的绝世姿容,任何人跟你站在一起都会黯然失色啊!”
“她这话是何意啊?大小姐不想和二小姐一起觐见皇上和太后娘娘吗?”林嬷嬷走后,雪凝的贴身丫鬟翠浓不满地对她说:“难得皇上下旨,进京的各家女眷都要参加在崇华殿举行的大宴——老爷和老大人要提前在大殿觐见,又坐在男宾席;大小姐是富察家未来儿媳的身份,富察夫人自会关照她的。不让二小姐跟她一起,是让二小姐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出席吗?还是说根本就不想让二小姐去呀?”
“姐姐应该不是那个意思。”雪凝倒是心平气和。“她第一次见未婚夫富察公子,心里难免紧张,不想我在一旁抢她风头也很正常。”
“大小姐疑神疑鬼,都是富察公子那法兰西扇子害的。”翠浓不满地说:“小姐你平时的装扮那么朴素,还是风采过人;更何况皇家的宴会,肯定是要盛装。不要说是大小姐,谁站在你身边都难放光彩啊。大小姐要真的不和您一起出场,那该如何是好啊?”
“清风白云各得其所,明月星辰各有其美。我不过容貌比常人好一些,还是有人能与我这点滴光芒交相辉映的。”雪凝胸有成竹地说道。“更何况我如今有所依靠,并不是孤身一人。”
“让韩公子陪您一起上殿吗?小姐真是冰雪聪明。您二位都有绝世容颜,在一起珠联璧合!”翠浓乐得拍手道:“正好让大家都开开眼界。”
“开眼界就算了。不过这么一来,在场的各位未出阁的小姐就不必把我当成情场上的对手;而像姐姐那样有婚约在身的人,就更不用担心我的出现会影响她们的终身大事。”雪凝为照顾自己姐姐的心情考虑再三,全然不知这样的打算,会给自己和羽风埋下意想不到的祸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