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崇华殿是专为宴会歌舞等场合建造的一座既庄严又华丽非常的楼阁,朱柱金瓦,雕梁画栋,锦缎装饰,百花争艳,与唐玄宗时期的“花萼相辉之楼”相比,观赏性和功能性都无一不及。为了太后的七十万寿,大清皇朝的皇族、贵族以及各族宾客相聚一堂,更难得的是席上有众多青年才俊、名门淑女,使崇华殿备添欢乐喜庆的气氛。
将这满殿的喜乐气氛推向第一个高潮的无疑是韩羽风和沈雪凝的出现。二人都有着稀世姿容,身着盛装,就算只有一人到场,也足以吸引全场的目光。尤其是首次在众人面前露面的绝世美人沈雪凝,平时是素衣淡妆,气质高雅如同空谷幽兰;在这样的皇家宴会上,她身穿满布金银刺绣的旗装,以珍珠长链和宝石压襟点缀华服,乌黑如云的秀发高高梳起,只留下耳边的两条发缕,编成发辫绕过耳朵盘在脑后。一支累丝穿珍珠金凤钗插在头顶的发髻上,凤嘴里叼着的流苏珍珠串恰到好处地垂在她秀丽的眉间,眼波流转之间平添无限的风采。
正如雪凝所预料的一样,在场的青年男子虽然无不惊艳于她的美貌,但见到她身畔的羽风之后,想到她已名花有主,眼中无不流露出落寞失望的神色。众人之中属福康安的心情最为复杂难测——他第一眼看到未婚妻沈雨凝,发觉她并不是金水桥上的美人,心中感觉既失落又迷惑:他的忠仆祥福的办事能力向来值得信赖,结果为何会如此令人意外呢?难道那个女子根本就不是两江总督的女儿,只是偶然上门的客人而已?但祥福对那女子手上的法兰西扇子的一番见解也很合理。如果她只是两江总督府上一般的客人,为何会获赠那么稀有而昂贵的扇子呢?
沈雪凝的出现令福康安的这些疑惑很快得到了解答,只是这答案揭示的真相让他难以接受——金水桥上,那个拿着罕见的法兰西扇子、令他一见难忘的美女就是两江总督府的千金,只不过她不是与他有婚约的沈雨凝,而是他远行万里、从平沙大漠里带回的韩羽风的有缘人。
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纵使有着千般懊悔,万般不舍,已经发生的事情终究无法改变。跟福康安有一样剪不断、理还乱的万般愁绪的,还有女宾席上的丹珠——她原本只是一心盼着能见韩羽风一面,对他的未婚妻沈雪凝也极为好奇;但当她见到这两人比翼齐飞、双双出现的时候,心中的期望霎时化作了无比的嫉恨。尤其是见到羽风满溢幸福的笑容,在沈雪凝身边充当护花使者的样子,更是让她火冒三丈,要不是九公主在一旁察言观色、极力压制,她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向他身边的女子发出挑战。
宾客俱齐,佳肴盛馔也皆在席上,此时皇帝传诏异邦各能人术士上殿表演娱宾。一时间精彩纷呈的节目令众人目不暇接。太后原本就是爱热闹的,看到这些表演更是心中大悦,不断赐下金帛之赏。最后压轴的节目开始,几名助手抬上一个巨大的金色罐子,一个身穿镶金边黑衣,黑布蒙面的极高个子的表演者走上台来,向上殿行过礼后,抽出一支金笛放到唇边吹奏起来。
这笛声十分悦耳动听,只不似中原音乐。乐声如一道看不见的涓涓细流注入台中间的金色罐子中,不消多时,一条浑身金灿灿的巨蛇从罐口中探身出来。看到此物,胆小的女宾们不由得惊呼出声;雪凝却不动声色,只注意倾听那金笛之声。金色巨蛇并不出罐子,它细长的身子直立,随着笛声的音律节奏缓缓舞动。一曲将终之时,笛音乐声转向高潮,金蛇体内如同被注入了异乎寻常的能量,突然奋力向空中一跃,在黑暗的空中身体化为无数齑粉,洒在地面上刚好组成“万寿无疆”大字,在灯光烛火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精彩绝伦的表演令皇上龙心大悦,他忍不住喝彩道:“好!”在场的众位宾客也忙鼓掌喝彩、叫好不绝。
“我以前也见过天竺术士用音乐操纵蛇舞,可从没见过蛇能化为灰粉。”闷闷不乐的福康安也被这一精彩表演所吸引,见旁边坐着的韩羽风一脸了然的表情,忍不住问道:“羽风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这蛇是我们天山上的灵蛇,雄蛇金鳞银眼,嗜好吞金,腹中金粉无数;雌蛇银鳞金眼,腹中藏有宝珠,灿若星辰,据说服之有解百毒,起死回生之功效。”羽风解释道。“金笛的吹奏者内功极强,刚才的一曲不断将内力注入蛇体内,最终使其无法承受,从体内爆开,金粉也就散出;同时运功送风,就能使金粉落在你想要它落的位置。”
“这么说,那位表演者的功力非比寻常了。”福康安正眼看了看台上那位身材颀长的表演者一眼:他虽然从到到脚一身黑衣,看不清面目如何,但却有着超凡出尘的气质。
“天山灵蛇成双成对,雄蛇已出,那罐子里必定还有一条雌蛇。”羽风说道。话音未落,果然听得那台上的高个子表演者奏道:“谢皇上太后赏赐!其实罐中有双蛇,一金一银。金蛇已化为金粉;银蛇腹中藏有宝珠,银光闪烁,美丽非常。只可惜小人能力不足,无法取出宝珠献上。”
“这是何故?”
“金蛇腹中金粉,只需将蛇杀死即可取出;银蛇死则珠灭,只能逼之活着吐出宝珠。小人笛声可灭金蛇,但无法保证使银蛇吐珠。”那人回道:“皇上富有四海,能人异士众多,不知可有荣幸,目睹神功使银蛇吐珠?”
皇帝与在场贵宾一听此言大感兴趣,福康安沉吟片刻,心生一计,遂上前向乾隆皇帝奏道:“皇上,以乐声驱使灵蛇,分明需要精通武功和音律;眼下环顾四周,恰有一人可当此任。”
“不错。”皇帝点头赞同。“韩世子武功才学,堪当此任。朕也很想看看有何方法能使灵蛇吐珠。”
羽风闻言,忙上前谦逊地推辞:“下臣雕虫小技,怎敢在皇帝陛下、太后娘娘与各位贵宾面前献丑。”
“韩公子不必过谦,”皇帝笑道。“若真能使灵蛇吐出宝珠,韩公子尽可取去,朕观此奇景即可。”
事已至此,羽风不便再加推托,只得持紫玉箫上台。雪凝始终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当他们两人看到站在金罐旁的高个子表演者后,不约而同地心中一惊。后者的目光看似不经意地扫过雪凝所在的方向,再回过头来向羽风轻施一礼,深邃的黑色眼睛里流露出几分挑衅的神色,仿佛是在等着看一出好戏。羽风心想:绝不能让他在众人面前拆自己的台,更不能在雪凝面前丢脸。
他绕着罐子走了一圈,心中已经有数:金蛇为雄性属阳,用至刚的纯阳之气即可制服;银蛇却为雌性属阴,金笛奏乐过于刚猛,有将它杀死之虞。而自己手中的紫玉箫名叫“玉凰”’,乐声刚中带柔,又可以柔克刚。于是他奏出一首乐曲:锦瑟无端五十弦,一旋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殿上之人个个沉浸在动听的乐声中,不知何时金罐子的开口上已经镶上了一道粗大的银边。仔细一看原来是银色灵蛇已游出罐口,盘在罐身上,它也如同刚听到音乐的金蛇一样,身体缓缓扭动,只是动作更为柔和一些。随着箫声的驱使,它最终抬起头来,开始接二连三地吐出宝珠来,那些珠子尺寸不大,但都光华灼灼,灿若星辰。如同龙戏珠一般,最后一共九颗宝珠绕在银蛇身体四周舞动,令人啧啧称奇。宝珠落地,银蛇却一飞冲天,身体化为银粉洒下,落地成“千秋万代”四字。
“好!好!好!”众人连连称赞。“韩公子不愧为当世之奇才,宝珠赠英雄也是实至名归。”
羽风接过装有宝珠的金盘,向乾隆帝施礼请求道:“这宝珠是雌蛇之物,掌上明珠应当属于女子才是。因此我想转赠于未来妻子,望皇上恩准。”
“准奏!朕早说过宝珠一出就归你所有,你自然有权处置。”皇帝颔首道:“这灵蛇宝珠归沈家二小姐这样的绝世美人所有,朕也认为再适合不过。”
得到皇帝首肯之后,雪凝急忙在父亲的示意下上前,羽风见状将金盘宝珠递与她。雪凝在大庭广众之下收到这类似定情信物的珍贵礼物,不禁有些含羞带怯,她向羽风嫣然一笑,接过金盘。盘中的宝珠亮如点点星光,映衬着她绝美如朗月般的笑颜,让人不禁看呆了。
法兰西国使者汤玛斯爵士见羽风雪凝这一对璧人男才女貌、情投意合,心中非常高兴。他精通天文数术与西洋的精湛制造工艺,深得皇帝的赞赏。此时他操着十分流利的汉语说道:“皇帝陛下,仁孝治国,泽被天下,方能得到韩公子这样的无双国士,更难得的是能配上一位绝代佳人。这灵蛇宝珠数目虽也不少,但还不足以串成颈链手链。小人愿以我们法兰西国最先进的珠宝镶嵌技术打造一条项链,佩戴在沈小姐这样的绝世美人颈上,为她更添光彩。”
“如此甚好!”乾隆帝对此提议十分满意。“那有劳爵士!朕再赐你同样数目的东珠,以作奖赏!”